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眉上烟火>第189章

  林祝禺那人,脊背有旧伤,连坐都无法久坐,平时更是连条玉腰带都嫌重不肯扎,抱阿睢时却是可以成晌不撒手。

  林祝禺就那么抱着阿睢,亦或放到背上背着,驾到脖子上驮着,也会爬到地上,让阿睢当大马骑着,阿睢在林祝禺百般宠爱下长大,不知不觉间,学去了她相父的许多许多。

  柴聘不常见女儿,并非因为不喜欢女儿,她只是无法原谅林祝禺。

  她无法原谅,林祝禺就那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人世,没有见她最后一面,也没有留给她只言片语,甚至没有留下个能让她祭拜的衣冠冢。

  林祝禺死后,其弟林星禺和其友赵长源,遵照林祝禺遗嘱,一把火将遗体及贴身用品烧成灰,由林星禺带离汴京,撒在了国之西南的十万大山里。

  武相好狠的心啊,把柴聘的世界占得满满当当,又在她的世界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柴聘的思念越不过万丈幽冥界,可是光阴流转,十几载春去秋回,林祝禺也始终不曾到过她梦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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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睢在北山行宫有固定住处,与寻常家户里子女所住的方位相同,她住的院落在行宫东边,一个可谓是缩小版东宫的地方。

  “你怎还不睡?”太上进门看见李昊还坐在李清赏对面,故意不满地问。

  李昊对太上的质问毫无怯意:“我正陪姑姑看书,倘您早些回来,我不就能早些走?”

  说着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似乎当真困倦。

  “不得了,学会顶嘴了。”柴睢走过来顺手弹小孩个脑瓜崩。

  李昊举着书按住自己脑袋躲,柴睢哎呦着边寻找空挡准备再弹他,两人看眼又要闹腾起来,李清赏合上手里书问了句:“都还睡不睡?”

  “姑姑早些歇息,昊儿告退。”李昊跳下罗汉塌夹着书拾礼告退,鞋穿上后,鞋跟不及拔上去,急着回去睡。

  “我这就去洗漱,很快就好。”柴睢跟在李昊后面往外走,不小心踩了下小孩的鞋,她自己绊个趔趄,也差点给小孩鞋踩掉。

  “柴睢你回来,”身后传来李清赏声音,不紧不慢,“屋里有水能洗漱,不必再往外跑。”

  分明是正常说话,柴睢听了莫名有些不知所措,心想,定是母亲冷不丁问的“名份”二字在作祟。

  “偷笑个甚么劲?”李清赏准备先睡,朝架子床去时,忽然看见柴睢脸上毫不遮掩的笑。

  山里夜深时冷意侵散,与山外的末伏炎热相比仿若不在同个季节里,屋子门窗虚掩,烛光摇曳,柴睢轻叹道:“我们之间没有仇怨,没有敌对,磕绊虽不可避免,但你能同我赌气,我亦能同你吵架,你在,我也在,光是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高兴。”

  李清赏笑得疑惑:“为何忽然生出如此感慨?”

  柴睢拿小刷子在嘴里努努,尽量吐字清晰:“母亲说,待山外天气稍微凉快些,她准备去趟西南。”

  圣太上自感春秋渐高,倘不赶紧去一趟,她怕自已以后再无机会。

  “西南山高路远,去那边做甚么?”

  “母亲没说,”柴睢眉眼低垂下去,“我猜大约是因为,相父的骨灰撒在西南。”

  李清赏想起甚么:“你回来汴京之前,不就是在西南游历?”

  “是呀,”柴睢再抬眼看过来时,清澈眸子里已没了方才的淡淡哀伤,“西南是个好地方。”

  刷干净牙,柴睢又问:“饭也吃了,母亲也见了,你还怕她?”

  李清赏身上衣衫薄,冷得钻进被子,只露个脑袋在外面,思量须臾决定实话实说:“圣太上功劳齐天高,是再兴之主,我惧怕拜见,实属正常,不过,我更怕她老人家不同意我们,多谢你没让她老人家知去我们关系。”

  她底气不足,声音渐低下去:“我和你之间的差距,我和你家的差距,不是我努努力就能追上,天各有道,人各有途,若圣太上她老人家不同意我们,我不会愤愤不平,柴睢,希望你也能想得开。”

  过去只在梁园时,个人感觉还好些,可来到北山行宫,见到柴睢家人与亲族,李清赏愈发能感觉到,那种巨大而深邃的差距。

  带桌椅的架子床外没了声音,窸窸窣窣片刻,李清赏正准备探头往外看,柴睢忽然软乎乎粘上来,隔被把她抱住,还没来得及说话,被李清赏隔锦被连踹几脚:“滚下去,裹着被子你要压死我,胳膊动不了了。”

  柴睢:“……”

  以前那个又甜又软的小娘子呢?怎么动不动就张口骂她滚下去。

  柴睢听话地滚下去滚到里侧,不死心,掀被钻进来,还要抱着人黏糊:“我心眼小,看不开也放不下,你要是敢走,我追你到天涯海角,不信试试。”

  柴睢身上热腾腾,冷夜里挨上来甚是暖,李清赏没推开她,仅把那只不老实的手掐开,严肃警告:“柴讷之,不要乱动!”

  柴睢耍无赖:“我不乱动,那这回换你来?”

  “滚!”李娘子再次被惹得忍不住骂人,又骂又踹,“三天两头的,你可是敢稍微消停几日?!”

  柴睢结结实实挨了几脚,也不嫌疼,坚持不懈再凑上来,模样软糯,说话也软糯:“李清赏李清赏,我也是鼓起好大好大勇气带你来见家人,我怕你停步,亦怕你退缩,更怕你转身离开,但该见的还是要见,我会花尽所有本事来挽留你,可倘若你执意要走,除非你实在厌弃我了,不然对你死缠烂打。”

  李清赏没说话,稍稍侧身钻进柴睢怀里。后者回应了紧紧的拥抱,腔子里的那颗心仍旧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