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洒落大地,照在草尖儿露珠上。
墨隐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呼吸沉重,浑身酸麻,且脖颈间湿热,痒痒的。
因为钟苑不知怎的就睡得趴在了他胸膛上,且脸刚好埋在他颈处,发丝随着轻浅呼吸一下一下的挠在他肉上。
他一下子就有些僵住了。
这还是第一次不是因打斗而跟旁人如此接近,但他却并不感到抗拒……两个胸膛贴得很近,热度互相传递,暖暖的。
“咳咳……!”猝不及防沙哑的咳嗽起来。
钟苑顿时被惊醒,他反应了几秒,意识到二人此刻的姿势后连忙弹开直起身来。
不知不觉就把发烧生病的人当成了肉垫子,真是罪过!
“你还好吗,还难不难受?”钟苑把墨隐扶起来,也不等人回答,自顾自的探手覆上他额头,“嗯……温度已经降很多了。”
“我昨晚……”墨隐脸颊仍是发烫的,双眸朦胧,尚有些恍神。
“发烧晕过去了。”钟苑答,而后笑了笑,“不过没事,我喂了你一些草药,大概今天就能痊愈啦。”
墨隐的一只胳膊都被压麻了,闻言沉默半晌,突然说了句:“谢谢。”
钟苑看了眼天空:“你说啥?我没听清。”
“……”墨隐扶着土坡往河边走,“没听清就算了。”
“嘿嘿,你还是会说谢谢的嘛。”钟苑笑着跟上去。
两人一起蹲在河岸上捧水洗脸,水流清澈,微凉,扑在脸上时无比醒神。
“我们今天好好找一下出去的路吧。”钟苑侧首道,“再这样流落野外也不是办法。”
“你是翎国人?”墨隐问。
见钟苑点了下头,于是他又道:“要回翎国很容易,一直往东边走到达羌国边境,那里安设得有驿站,你在那里随便找一个车队,跨越荒漠后就能回去。”
“其实,我并不是急着要回翎国……”
钟苑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解释,“我和重要的人在这片草原走散了,我想找到他们,可是找不到最初的那条路了。”
“重要的人”四个字落在墨隐耳中,演化为一些陌生的词汇,他彻底意识到,自己和眼前这个年龄相仿的人是有本质上的不同的,不论是心境还是经历。
说到底……他有些羡慕。
从他跳河被钟苑救下时,就看出来了钟苑是个很缺乏防备心的人,和他这个冷漠的人不一样,钟苑一定是感受过身边人给予的爱意的,所以才会养成这热心纯粹的性子。
“……那我帮不了你了,你若是打算回翎国的话,就按我说的方法去做吧。”墨隐低下头,嗓音微微发哑,说完话便直接转身走开。
可是之后要去哪,要做些什么,他根本不知道。
“你去哪?”
钟苑不解的抬手拉住他,“你不是也迷路了吗,虽然我们去向不同,但可以同行互助啊。”
墨隐顿了几秒,还是挣脱出了自己的手,态度回归冷淡:“不用,既然去向不同,那便没必要同行。”
钟苑实在不解,为何他突然又回到昨日那般灰暗的状态了,明明方才还好好的:“那我可以冒昧问一句,你之后打算去做什么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静。
“你是不是……还打算去寻死?”
“跟你没关系。”墨隐撇开头。
嘶……越看越像。钟苑蹙眉,面色肃然地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没资格干涉你的选择,但是既然我已经知道你有那种想法了,我就做不到放任不管,见死不救。”
一边说,一边又拍了拍他的肩:
“我师父跟我说,人一定要向前看,哪怕现在过得不如意,但只要我们肯努力,就会重见光明啦!”
墨隐挥开他的手,眼中毫无动容:“这种话也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信。”
钟苑一噎,有些憋屈。
你不信就不信吧,干嘛骂我是傻子!
他霸道的重新握住墨隐的手腕,拉着就往远处走。
“干什么?”墨隐惑然,当真被拉着走了几步。
“摊上我算你该的。”钟苑头也不回地答,“反正我不会放你去自寻短见的,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
这人真是……墨隐拧眉,脚下用力停顿在原处,和钟苑僵持着:“那我不寻死了,你放开我。”
“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傻子了?”钟苑侧首瞥他一眼。
“你想怎样?”
“看着你啊,你不爽也没用,有本事就跟我打一架……”
墨隐目光一沉,骤然挣出手腕,瞬息间就把钟苑摁扑倒在草坪里,跨于钟苑腰腹,一手掐着他下巴,一手抵着他胸膛,冷冷道:
“多管闲事很好玩吗,就这么想被打?”
钟苑直直迎着他目光,唇角微勾:“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这句话挑起了墨隐的怒气,他立即出招,和钟苑纠缠扭打在一起,二人滚了两圈,浑身都粘上干草和露水,你一拳我一脚的,打得乱七八糟,谁也不知道谁打中了谁。
就像两只颇具活力的小兽,互相不服软,发泄着心间郁躁,直至疲倦无力才停歇——
钟苑本来只是想故意激怒他,他们打一架能让他发泄发泄就得了,可谁知事态渐渐变得超乎他意料。
自己打不过他。
意识到这件事的钟苑已经开始觉得身上被打的地方在哭泣喊疼了,他用力推了墨隐一把,而后快速翻身趴在地面,想往前爬着逃开。
可刚爬半步,就被墨隐抓住脚腕给逮了回来,他重新再次面向上方的墨隐,无端的慌张无措,在下一拳即将落下来时,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哭腔柔颤:
“不要……我不跟你打了,我不跟你打了!”
这哭声直流入墨隐心底,他眼眸一僵,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钟苑趁机从他身下窜出去,瘫坐在前方慌惧的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捂着发痛的胳膊,晶莹泪珠从嫣红眼尾缓缓滑下。
钟苑气得又想哭又想骂,可他不敢,于是只能抓起一把草,狠狠朝墨隐丢过去:
“王八蛋,白眼狼……我咒你大半夜梦游掉粪坑里!!”
草压根没什么攻击力,从他手里脱离后在半空飘飘荡荡,柔柔的落在泥里。
墨隐:“……”
他昨晚着实有些被烧到脑袋了。
否则怎会觉得眼前之人的几滴眼泪,就能把自己给溺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