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结识的一个人给我的。”钟苑见她如此反应激烈,不禁微感诧异,“怎么了吗?”
——银朱给他这块玉佩后,他有时会当做穗饰挂在腰间,因为其样式姿色都挺合他心意的,有时候找不到佩环就直接用这个了。
先前套上侍从服混进宫来,现在脱掉了,玉也暴露在婉妃视线中。
“偶然结识的人……”婉妃神情不甚宁静,赶忙又问,“是男还是女,叫什么名字,可有何身份?”
“男的,名唤银朱,他说他说商贾之子,喜游历山水。”
听他这样答,婉妃面上的震惊消散了些,反倒浮出几分疑惑不解,喃喃道:“那应该不是……或许只是流入到他手里的……”
“母妃,你在说什么。”钟苑掰着她的肩膀让她回过神来,“这玉有什么问题,你为何惊讶?”
婉妃凝望着他的面容,眼底滑过几丝悲戚和不忍,她轻抚着钟苑的发顶,而后把玉佩塞回到他手里:
“这些就别问了……你要好好收着这块玉,千万别随意现于旁人眼中,知道吗?”
“苑儿,不用担心我,你父皇虽做了许多奇异的举动,但他实际不会真正杀我的,你留在宫里太过危险,先回去,且记住无论何时都要保全自己,好吗?”
听着这番话,钟苑却更加心绪难平了,蹙眉正色道:“父皇向来冷落我们,你对他的了解又能有多少,空口一句他不会杀你,你就想把我打发走吗?”
“可若你现在就把我救走,之后又该怎么安定?万一被发现追捕,又该怎么逃?”
婉妃嗓音苦涩,在钟苑即将开口回答时打断了他:“相信母妃好吗,你父皇真的不会这么轻易就杀掉我……毕竟现在,他还有所求。”
“母妃,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钟苑目不转睛望着她,眸中含有探究意味:
“我失忆你瞒我,玉佩你也瞒我,现在又说父皇他还有所求不会动你,那他求的是什么?你今日都和我说清楚。”
婉妃垂头退了两步,瘦薄的肩头颤动:“苑儿,你要这样逼迫母妃吗……”
“不是逼迫。”钟苑有些苦恼,只是看着自己母妃这脆弱的模样,他又难以抑制的觉得不忍心:
“那你和我解释一句……就一句,好不好?”
婉妃不言语。
钟苑叹了口气,无奈又憋屈的低下头:
“罢了,你不说就不说吧,我现在已经回翎国了,我自己去查……”
“苑儿……”婉妃想去牵他的手,他躲开了。
怜惜的轻笑一声,婉妃眼底浮出温馨:“生气啦?还记得你还是个小团子的时候,也总是这样和母妃赌气,次次都要哄大半天才好……”
听她提起儿时的事,钟苑有些别扭,但还是没出声,只不过在她第二次伸手过来时,没再躲。
“瞧瞧……”婉妃看着他腕上的鲜红,有些欣慰,“看来我的苑儿在羌国不仅没受欺负,还遇到了良人啊……难怪刚才推门看见你,只觉比以前娇嫩了许多。”
“怎么用娇嫩来形容我……”钟苑忸怩地反驳,又在心底忆起了小崽子的脸庞。
一句“遇良人”,倒是道尽了他二人。
“苑儿,母妃只求你这一生都平安喜乐,无忧无痛。”婉妃为他细致的整理着胸膛前的衣襟,“你前些年岁……实在过得太苦了,母妃给不了你什么,只能竭尽所能。”
“我……”钟苑微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外间碧环的声音打断。
“殿下,您快走!”碧环急匆匆从窗台旁跑进来,“陛下已经下朝了,每逢这时他都会来一趟碎玉宫的,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婉妃迅速给钟苑披上他来时套的侍从服装,把他往门口推去:“一定要多加小心,知道吗,记住母妃跟你说的,保全自身,不要担忧我,收好玉佩——”
钟苑心间郁躁……却也无法。
在翻出碎玉宫高墙的前一刻,他操纵蛊虫离了那些守卫的身子,守卫们迅速清醒过来,却一派茫然,丝毫不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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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巫医馆,钟苑利落的褪去用于伪装的衣衫,大步往侧堂走去。
“银朱呢?”
追月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去,听到他的呼喊,便道:“主子,银朱今日一早就收拾行囊离开了,就在你出门的下一刻钟。”
欲推客房门的动作戛然而止,钟苑微感讶异:“走了?”
之前明明这么想与他们同行,如今却又走得那么早,还刚好是在钟苑做出入宫的举动之后?甚至都没有一句道别。
见状,追月察觉到了什么,敛眉道:“主子,他有何问题吗,我还记得他离开时的方向,要不要把他逮回来?”
“嗯。”钟苑点头,愈发握紧了掌心里的玉佩,“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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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
钟沐远恭敬的跪坐于垫席上,腰背挺得高直,视线微垂,落在自己抵在膝头的两只手背上。
前方,钟泽山神情晦暗的垂首批阅奏折,良久过去,殿内只缭绕着宫廷特质熏香气,以及时不时响起的纸卷翻页声。
钟沐远不动声色的抬眸,瞥了一眼上方的父皇,见对方依旧气息沉稳,似乎完全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不禁有些焦躁。
斟酌一阵,他用忧然神色轻声道:“父皇……依儿臣昨日所说,您可有何见解?”
钟泽山手上动作丝毫未停,连头都没抬,只语气没有起伏的回应:“远儿说得很对。”
然后,就没话了。
全然一副漠视,不想理会的姿态。
钟沐远腮帮紧绷,眼底在某一瞬滑过怒意,且攥住了衣角……他强压下心中焦躁,保持着“苦心孤诣”的作派:
“父皇,儿臣认为攻打羌国一事不能再拖下去!我们既已定好策略,也养足了精兵强将,那就应该早日做出行动,若拖得越久,羌国只会越能察觉,只怕他们会提前做好应战准备,到时候我们就尽然错失良机了啊!”
闻言,钟泽山批阅奏折的朱笔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