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属于自己的泪珠从脸庞滑落，钟苑挣扎的动作僵住了，他的脸颊正对着墨隐的心口，能感受到那心腔里面正在鲜活的跳动。
他设想过百十种墨隐知道他偷逃后的反应，或愤怒，或阴鸷，或低沉——但他没想过墨隐会哭。
“不哭……”
钟苑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阵阵紧缩着抽痛，他挣脱出双手，捧起墨隐的脸颊，用指腹轻轻拭去温热晶莹的眼泪。
“为什么？”墨隐双眼朦胧，一错不错地注视着他，不断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走……
钟苑没有答。
他知道墨隐对他在意得过了头，若是告诉墨隐他打算独身回翎国救婉妃的话，结果只会是让墨隐徒添担忧，并且放心不下他绝对要与他同往，可羌国如今朝政繁重，还有许多人在对皇室高位虎视眈眈，墨隐不能离开。
且他们还不能先翎国一步发兵，因为婉妃还在他父皇手上……他不敢拿自己母妃的安危去赌。
所以他打算偷偷离开的，这样最起码能直接省去那些纠结顾虑，也好为他们日后重逢铲平一切艰险。
可他没想到，这背后的万千思绪，最终化为了墨隐极度绝望的一句——“你从一开始就在计划逃走了，对吗？”
钟苑顿了下：“什么？”
他没反应过来墨隐说的“一开始”是指哪个时候。
墨隐直起上身，泪痕干在了清冷俊容上，他缓缓将五指穿插进钟苑的发丝里，一息一动间尽数透着风雨将来的强压。
他俯望着钟苑，眸中无比沉寂：
“所以，你在我面前所有的眼泪，所有的笑脸都是装的，你对我撒娇的时候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这个疯子真难伺候？你说不讨厌我也是骗我的，为的就是让我松懈麻木，好方便你逃走，对吗？”
闻言，钟苑震惊至极，开口反驳时都急得差点被口水呛到：“谁让你瞎脑补这些的！我从来没……”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墨隐猛地掐住了脸颊，力道之大，几乎让他的肌肤浮出青紫。
墨隐俯身，和他鼻尖轻触，好似什么也听不进去了：“苑儿，我真的很可笑，你一直都装得好像，我甚至有了你是不是也喜欢我的错觉。”
？钟苑瞪大了双眼，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可墨隐始终死死掐着他，他就算急得要死也蹦不出一个字。
他只能在心底咆哮。
——老子就是也喜欢你啊！！你原来只是怀疑过而已吗？！我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敢问而已啊！！
看他挣扎得那么激烈，墨隐心间愈发悲痛，艰难的扯了下嘴角，嗓音嘶哑：“苑儿……我不会放开你的。”
话落，他埋首于钟苑脖颈间，张口对着那儿的嫩肉重重咬了下去——
“唔——！”
剧痛瞬间席卷了钟苑，他仰起头，感觉那块儿的肉都要被咬了下来，但痛吟都被捂在了墨隐的掌心里。
良久，墨隐微抬起头来，伸舌去舔舐钟苑脖子上流淌出来的鲜血，又去舔净了他眼角的泪水，腥甜气味弥漫在二人鼻息间，一切都显得那么疯狂且难以逆转。
墨隐的双唇沾满血液，唇色透着异样的红，看起来倒显得有几分邪魅。
“你身上有我留下来的印记了……你这辈子都是我的，永远都逃不掉。”
这颇为熟悉的话语让钟苑有些恍神，仿佛又回到了接亲那日。
下一秒，他就被墨隐打晕，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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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隐还是孩童时，他的母妃就常对他说一句话。
“——自己所爱的东西，一定要紧紧把握住，知道吗？”
他的母妃是一个潇洒恣意的人，谁都不曾停留在她心中，她只爱自由和无边无际的山野草原。
可她也命途多舛。她的家族为了讨好皇室，以强硬狡诈的手段将她送进了布满牢笼的皇宫。
从此她失去了自己所爱的东西，只能整日被困于华贵却幽冷的深宫中，望着窗外那四四方方的天空，心一点点的沉寂。
墨隐从小就难以与她亲近，仿佛他的母妃于他而言只是个带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他当时还太小，根本理解不了为何母妃明明处在这么优渥的环境里，却从来没有展露过笑颜。
有一天，她逃了，短暂的回归到了自己所爱的“自由”当中，但很快，她就被士兵们找到了行踪。
她不愿意再回到那窒息昏暗的牢笼，于是在高耸的悬崖上，她毫不犹豫，一跃而下，彻底得到了解脱。
而那句“所爱的东西，一定要紧紧把握住”，也永远的回荡在墨隐耳边，如铭文般刻在了他心里，伴他从幼年到青年。
——密闭的王宫地室中，他亲手给昏迷的钟苑戴上了坚硬无比的铁铐，指尖摩挲着寒凉的黑铁长链，他痛苦至极却又庆幸不已。
痛苦的是，他终究成为了斩断钟苑自由的那个人，让钟苑处在了和他母妃曾经一样的境地之中。
庆幸的是，比起他的母亲，他还是比较幸运的，因为他的所爱所求还尚在他眼前，在他怀中，可以被他牢牢把握住。
哪怕是用这种方法。
——钟苑意识回笼时，只觉浑身松软，四肢酸麻似失了所有力气。
可他的神智却清晰无比，能感受到自己正躺在柔软厚实的棉毯中。
他睁开眼，入目的是陌生但依旧华贵的房顶，一旁架子上灯光摇曳，周遭安静寂寥，且温度适宜，但空间并没有很宽阔，整体给人一种精致的“牢笼”感。
他尝试着动了下手腕，发现很沉重，且听到了一声很清脆的硬物摩擦声。
怎么回事？他想扭头去看，但牵扯到了脖子上被墨隐咬出的伤口，虽然已经被仔细包扎过了，但痛感还是很明显。
他缓了一下，再次尝试转头——
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双腕双脚都被戴上了铁铐，黑色的金属紧贴着他白皙的皮肤，不短也不长的链子延伸到前方的一面墙壁上，顶端被死死钉住。
钟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