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语睡眠极浅, 往常李京肆起得早些,从身边离开,她也或有觉察。
那时是微微醒了些意识, 动乱声消弭, 便又睡沉。
窗帘拉着, 隔绝大半晨光。
隐约感觉, 脚步声在房间中远了又来,间隔不算长,停至床边,弯身,清淡气息压近。
姜语睁开了一丝的眼缝,没瞧清他的脸,嗫嚅问他几点。
“很早。”李京肆伸手帮她掖被角,在顺着揉上她脑袋,“再睡会儿。”
姜语便往被子里缩了缩, 没能答个下句, 意识便再消沉了。
迷迷蒙蒙的感觉, 他一下轻吻在她脑袋上,继而阵渐远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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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中途醒过一次, 再睡就以为过来很久。姜语醒来时看了眼手机锁屏, 不过快十点。
下床,将窗帘拉开了,揉着脖子伸展会儿,翻回床上, 拿手机再给李京肆发信息。
问他怎么走了也不打个招呼。
李京肆很是无辜:【我就差恋恋不舍地把你卷铺盖带走了。】
是她睡得太香。
姜语抱着手机笑了笑, 没回过去这句。
抓紧洗漱完,餐点送到了客厅小桌, 姜语刚坐下,就接到了吴清妍的电话,是问她中秋节回不回来吃个团圆饭。
姜语切成小窗,去日历表看了眼,“回来吧,晚饭还是中饭?”
“中饭吧。”
“行。”
“你这会儿在哪儿呢?”
“香港,过来玩两天。”
姜语开了免提,手机放桌边,捏了块面包,往上边抹果酱,瞧眼通话页,“我让人给你送的面膜收到没?”
吴清妍笑笑:“你别说,挺好用的还,比那些大牌好多了。”
姜语咬一口面包,声音含糊:“你实在不会别瞎买,找些护理师美容师,又不是请不起。”
“行啦,知道了。不说了,我赶着搓麻去。”
这个才挂,姜语灌了口牛奶,来电响又来。
视频通话,姜语看眼备注,接得飞快。
见着那张脸,一下差点呛到,笑怼他:“你能不能改改怼屏幕的毛病?”
李京肆才拿远一些,他还在车上,十足的不满说:“你是和我聊天,总不是跟我的背景。”
姜语笑说:“你怼得太近了,只剩下五官,轮廓都找不着,奇怪不奇怪?”
“只有你会说我。”
“那是别人不敢说你。”
李京肆笑声,“是啊,我们阿语能耐最大了。”横看竖看的反讽话,他说出来却不是那个味道。
姜语把手机撑靠着摆桌花的花瓶,特意调个好角度,叫他欣赏自己吃早餐。
忽然,李京肆想到什么又问:“颈链放在客厅桌上,看见没有。”
姜语这才看过去,孤零零一只红盒摆在那儿,方才都没注意,对他笑笑:“看见了。你到北京了吧?”
“才下飞机,一会儿赶回公司。”
姜语嗤笑:“难怪你昨晚禁欲呢。要真折腾了,李先生这把年纪可怎么受得了?”特别,阴阳怪气的语气。
李京肆对她是无计可施,笑着,有点警告意思:“你就可劲儿得瑟。”
姜语吃得差不多,最后再问他要不要再睡会儿,他就说飞机上睡够了。问她之后安排。
姜语知他想问自己哪时回去,偏笑说不清楚,看心情,玩腻了再回去。他能屈能伸,说没关系,随她爱潇洒多久,大不了他隔三差五两地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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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姜语确实是打算在香港待那么两天。
结果,下午就订了回去的机票——孟仪打的电话,说是胃炎犯得严重了,这会儿还在医院。
落地时天都黑了,姜语提前打了电话给司机,出了机场,坐上车直奔市医院。
路上顺了个果篮,边给孟仪打着电话,进电梯,摁了十九楼,到特需病房。
孟仪还不知道她是从香港回来的,见面还问她怎么这么晚才来。
姜语坐在床边,哭笑不得:“我是从香港飞回来的,又不是任意门穿回来。”
她还在输液,一听这话,笑得一抽一抽。
姜语笑劝:“你快消停点儿吧。”
“我怎么记得你才去过,又跑过去了?”
“狐朋狗友多,到处瞎跑不是正常极了。”
孟仪笑着,把身子撑直了,靠床头,看她好一会儿。
她也觉着怪,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又不好说似的。真诚一副疑惑表情。
孟仪松了气,还是问她:“之前我还没问你呢,回国之后,李京肆还有再追着你么?”
“有啊。”
“啊?那怎么办?”
姜语大方认了:“我答应了。”
孟仪眼睛瞪圆,差点以为幻听,等她那么沉默会儿,才反复回思了那句话,“可你不是……”
姜语便将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从他如何种花,到亲自断了她与李五的婚,说要娶她。
虽然,目前还只是从他口中听来的。
姜语却事后想起了,也没有后悔的地方。
她不信这样高傲的男人会弯腰,但他就是弯给她瞧,他与她一起,从高处,跌落到人间,在最俗世的烟火中走一遭。
爱情本身就是一场心甘情愿的博弈,无所谓对错输赢。且为这么一个人,孤注一掷又何妨?
她总要去赌一赌,赌个未来,赌个结局。
赌他的真心炽烈绵长。
孟仪静静看着她,竟是没话说。
姜语笑了:“你怎么了,这幅表情。觉得我是跳火坑?”
孟仪摇摇头,眼底三分惊叹,又三分艳羡,“没有,我替你高兴。我觉得,一个男人,特别是那么不可一世的男人,可以为了一个女人,撇下颜面,做这样出格的举动。还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呢?”
姜语看着她,也是无言。
她瞧瞧窗外又瞧瞧天花板,最后瞧回姜语脸上,叹笑声,那笑里,姜语听出些苦涩,“我觉得还挺震撼的,我真想不到,李京肆那种人,居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这样想,我早前劝你的话,到底是对他恶意揣测了?”
姜语回想一下,笑说:“你早前可没冤枉他,他告诉我的,是后天醒悟。”
孟仪一脸“果然如此”地点头,“人就是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不过就有些人吧,我觉得失去都不能算是失去……”
她这一段儿,是句句的话里有话。
罢了又说,李先生终归是不同的,他是多情而不风流。她以前偶然听人谈及,凡事跟过李京肆的,无人讲他一句不好,谁不是踩着他名头步步高升,那样绝顶好的男人,就是表面功夫做做,都叫人一生受用不尽。
他不过是随性,待谁都情谊稀薄。
到底,姜语是最不一样的。别说是这般金字塔顶的男人,就是当今这个糟糠社会圈子,能捞出这样一个人,都大费劲!
有些人好,是他本来就好,只需那一点真情挖掘,可有些人呢,正反面反反复复,也瞧不出丁点的不同,单单就是风流纨绔,真真视感情若玩物。
大概此时最能共情,带着不同等的感情与之交往,每一步都踩在悬梁上。姜语可以毅然决然地叫停,她却没办法,这般,只好是自认倒霉。
孟仪笑着看她,“你也别这样看着我,我可不是在跟你叫苦。”
姜语寂然不动,一会儿开口:“说真的,你要想跟他及时止损,就胆着做,杨家欠他,孟家欠他,你不欠。他真敢对你怎样,我也能豁出去……”
“不至于的,鱼鱼。”孟仪眼底些微笑意,安抚她的语调,“我没有特别地难过,我一早就知道我与他之间是什么性质,我从未期待过,哪天他玩不下去了,我也能走得潇洒。我不是没谈过恋爱,不是没有过真心,更不是没被人伤过心。”
姜语不说话了。
孟仪转眼看向紧关的房门,叹声说:“我的生命还那么长,我不是除了这个男人就一无所有了。我那么浴血奋战杀出来的事业,我这辈子不晓得多风光。”
姜语坐靠椅背,见此也不再相劝,“你是这么想就好,一个男人算什么东西,还是一个,垃圾男人。”
孟仪转头看回她,笑出声,想到什么趣事,“你别说,我前不久还听人讲到林起元了,你猜怎么着?连他都要订婚了。”
姜语张嘴啊了声,不可思议又觉得滑稽好笑,“不是吧,谁家姑娘这么倒霉?”
“哈哈哈这我倒没打听,不过,即便就是他,我都觉得比姓杨的好。”
姜语冷哼,能诋毁杨子尧的话,她一句也不少,哪怕去拉高林起元说:“他至少还有一亩三地营生呢。”
孟仪更笑得不知所以。
姜语转而又肃静了脸,问:“话说来,姓杨的是保出来了?”
孟仪说:“早出来了,人还在国外避风头。让周闻景那么大张旗鼓地闹一通,当时社会新闻上挂着,杨家人都不怎么敢抛头露面,更别说他。”
姜语耸耸肩,“也是活该。”
正恰此时,病房门从外被拧开,二人止了话头,视线跟过去。
男人抱好大一捧花,约莫一看,各色的花种,脸都给挡住,携了满身秋凉清寂进来。
带上门,转身,稍微将花挪下,歪头见着孟仪同时也瞧见了姜语,挑起眉,笑声还是那一腔惹人厌的轻浮:“哟,姜小姐比我还先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