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微讶。
竟然是经常跟江竹一起出摊的那个陈老头。
“是我认识的人,”他对张路道,“稍等一会儿, 我下去看看。”
张路就把马车靠了个边,等着叶安年。
叶安年下了车,那陈老头就一把上前拉住了他:“年哥儿, 好长时间没见着江小子了, 他去哪啦?老头子我一个人都要闷死啦。”
“他有点事出门了, 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叶安年拍拍他拉着自己的手道。
“唉, ”陈老头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 用手指在他掌心里画了画,“那你这是要去找他?”
叶安年愣了一下, 还是点了点头:“嗯。”
陈老头顿时就皱起了眉:“找他干嘛,要我说,你就在家等着, 再等等他就回来了。”
叶安年以为他只是安慰自己,便轻笑了声:“也不光是为了找他,孩子们都去书院了,我自己待着也无趣,顺便出去走走。”
陈老头却不信他的, 拉着他就往巷子里拐:“你来你来, 老头子我今天得给你算一卦。”
叶安年知道他懂些术数卜卦之类的东西,见他坚持,也不好拒绝, 就回头给张路使了个眼色,让他放心, 而后跟着陈老头走了。
陈老头拉着叶安年在自己的摊子上坐下来,让他伸出左手,先是给他看了看手相,又拿出几枚铜钱,在支起的小桌板上摆弄起来。
“陈老,卦象如何?”
片刻后,叶安年问道。
陈老头摩挲着下巴,看着桌上的卦象皱起眉头:“年哥儿,要我说,你还是别去。”
“去,我是一定会去的。”叶安年眼神坚定的看着他,“陈老,您就别劝我了。”
“唉,”陈老头叹了口气,“这卦象凶中带吉,你这一路上恐怕不会顺利啊。”
叶安年却道:“没事,路上坎坷我不怕,只要能找到他就好。”
“那你出了镇子,别走官道,也别走野路,穿村子、镇子的走,路上若是有人让你改道,你也不要听信他的,一直往你要去的地方去,就成了。”
陈老头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叮嘱:“年哥儿,你可记住了。”
“嗯,”叶安年点点头,“您放心,我记下了。”
“唉,去吧去吧。”陈老头摆摆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等我们回来,找您下棋。”叶安年道。
“好。”陈老头总算是有了点笑模样,“老头子我等着你们。”
重新回到车上,张路担忧的问他是何事,叶安年没说陈老头的卦象,只道:“老人家见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有点舍不得,来告个别。”
“哦,”张路不疑有他,一扬手里的马鞭,“那东家,咱们可就走了。”
“嗯。”叶安年点点头。
随着“啪”的一声鞭响,马车又重新走了起来,这一次,没有人再来拦车了。
叶安年坐在车里,长舒了口气,从随身带的包袱里翻出一盒抹脸的胭脂水粉,对着一面小铜镜把自己眼尾的那枚孕痣遮了去。
张路的孕痣不在脸上,平时穿了衣裳就能遮起来,倒是无大碍。
其实文恒和文老爷都打算拨几个家丁跟着的,毕竟叶安年和张路都是哥儿,就这么上路,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但叶安年思虑一番,还是拒绝了。
一来,一堆人跟着,前呼后拥的反而太过显眼;二来,他也有些心急,想轻装上阵,快点赶到京都。
他和张路都没穿太好的衣裳,马车也是比较简朴的那种,一看就是普通的,没什么钱的人家。
至于他这张生的出众的脸,也用水粉涂黑了一个度,又贴了假胡子在嘴上,看起来,一下子就长了十多岁,成了绝对安全的长相。
叶安年谨记陈老头的话,二人在外就扮做是外出做生意的小商贩,没走官道,也不行野路,就挨个村子、镇子的穿过去,一路往北。
好在,张路之前经常跟着文老爷外出,即便是不走官道也没有迷路或走错。
两人白天赶路,晚上就找小镇的客栈,或是村里的农家借宿休息,一连四五日都很顺利。
只是这一路上车马劳顿,叶安年食欲不振,又休息的不好,人一下子瘦了一圈。
子末一直在暗中跟着,自然是心急如焚。
他家主子让他在暗中保护少君,可他没想到少君他不按常理出牌,不老实在家等着,竟然带着个哥儿就这么跑出来了。
急的他一连往京都送了好几封信给江竹,可是这一连好几天过去,他们都快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了,这回信他都没收到。
白鹤斋在东陵国各地好歹还是有不少铺子和联络点的,可是这一路上子末都没有接到任何回信,心中也隐隐不安起来。
以主子对少君的重视程度,若是知道了这事,只怕自己会连夜赶过来,不可能连个回信都没有。
可眼下他又分身乏术,只能先这么跟着。
他们就这样一日日的赶路,距离京都也越来越近,子末心中稍松,想着只要到了京都就都好了。
可是,等到他们的马车好不容易驶入郸州,却还是出了事。
郸州是毗邻京都的一个州府,也是去京都必经之地,只要过了郸州,就是京都了。
叶安年他们的马车进入郸州地界时已是傍晚,两人进了郸州府城,便先找了个小客栈落脚休息。
张路要了两碗牛肉面,自己吃了一碗,另一碗给叶安年端到了二楼的客房里。
面汤挺香的,叶安年却没什么胃口,但想着明日还要赶路,他还是逼着自己硬吃了半碗。
吃过饭,他早早就叫了热水洗漱歇下了。
最近不知是不是一直在赶路的原因,他总觉得自己比平时更容易累,也有些嗜睡。
他从前睡觉很轻,有一点响动就会惊醒,但现在不管是在农户家借宿,还是睡客栈,几乎沾枕头就着,总觉得身上乏的很,而且只要一睡下,就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了。
好在这些身体上的不适不影响赶路,他只当是一只赶路太累,也没想太多。
次日一早,和张路退了房,就准备出发往京都去。
一出门,却被一个穿着粗布短打,下人模样的人给拦下了。
“这位爷,还请留步,我家主子有请。”
叶安年微愣了一下,回道:“小兄弟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我应该不认识你家主子。”
那人没说话,朝他拱拱手就退了下去。
叶安年正纳罕,却听一道朗润的声音传来,唤他道:“年哥儿,别来无恙啊。”
他猛地愣住,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就见一个身穿青绿色锦袍的男子,正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笑吟吟的看着他。
“柳卓。”叶安年皱起眉,念出了这个名字。
柳卓闻声,大步朝他走了过来:“没想到一别经年,你还记得我。”
叶安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柳卓却笑了起来,还抬手摸了摸他脸上粘着的假胡子:“你这副模样,还挺好笑的。”
“有事就说,别耽误我赶路。”叶安年厌恶的退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柳卓也不介意,脸上还是笑模样:“好歹咱们也是故交呢,这在外遇到,一起吃杯茶总是要的吧。”
“看着你这张脸,我可吃不下去。”叶安年冷瞥了他一眼。
柳卓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哈哈哈,你竟还嫌我?也不看看你如今这副模样。”
“我不与讨厌的人吃茶,”叶安年不想跟他多聊,叫了张路转身就走,“我们还要赶路,先走了。”
“等等!”柳卓赶紧出声。
叶安年却不听他说的,几步走到自己的马车前,就要上车。
“你是出来找江竹的吧,我知道他在哪。”
叶安年的上车的动作停了下来,冷眸看向他:“你知道?”
柳卓点点头:“我可以告诉你他如今身在何处,但前提是,你得先陪我吃一盏茶才行。”
“好。”犹豫片刻,叶安年还是应了下来。
如今他就是到了京都也没有寻找的方向,不过是和柳卓吃一盏茶而已,若是能从他嘴里问出更多关于江竹的消息,倒也不亏。
两人遂进了附近一家茶楼。
落座后,柳卓熟门熟路的要了两盏香菊茶,并一些茶点。
“年哥儿,还记得我们之前在甜水镇上一起喝的大碗茶吗?”
他这么一说,的确唤起了叶安年的曾经的记忆。
那时,叶安松入狱,房金元被撤职,柳卓来过自己,向他示好,想要拉拢他,被他拒绝了。
两人在路边的茶摊上,曾经打过一个赌。
柳卓赌他和江竹最终会分道扬镳,独自一人带着弟弟艰难度日。
他赌柳卓工于心计,玩弄人心,终归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两人以三年为期,如今正好是第三年。
见叶安年陷入回忆,柳卓笑了起来。
“年哥儿,还记得我当初说过什么吗?看来,你要输了啊。”
“江竹一走了之,可曾告诉过你他到底去了哪?你如今找人都不知要去哪里找吧。”
“那又如何,”叶安年神色淡然,“还没到最后,便不能定输赢。”
“好,”柳卓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既然你还是不死心,那我就让你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从这里改道去月凉城,不过四五日的时间,你跟我去,我告诉你关于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