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竹慵懒地靠坐在牛车上, 看着这暖心的一幕,一双桃花眼眯了起来。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叶安年棱角分明的侧脸, 薄而挺拔的鼻,长而微翘的眼睫,清透干净的眸子, 还有轻轻勾起一丝弧度的唇。
暖红色的夕阳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晕, 将他那原本清冷的气质都削弱了不少。
江竹盯着看了一会儿, 就轻舒了口气。
也怪他如今在外多年,身上一没银钱, 二没权势的。要不然,怎么也轮不到文家来跟他家年年合作。
正出神, 眼前晃过两根纤长的手指。
“发什么呆呢?走了。”叶安年道。
“走。”江竹伸了个懒腰,从牛车上下来,帮叶安年把小木车搬上牛车。
两人并肩坐在前面, 晃着腿,甩着鞭子,优哉游哉的离开了西街。
傍晚的甜水镇,行人碌碌,两人坐着牛车穿梭于街头, 不知不觉就经过了鸿福书院。
离老远, 就瞧见书院门口的告示牌前围了一群人,都是一袭青衫的书生模样。
看样子,应该都是来看放榜的。
叶安年和江竹本没有注意, 却猛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叶安松。
就听站在叶安松旁边一个身材有些胖的书生道:“这榜上就十个人, 咱鸿福书院的占了六个,可连个姓叶的都没有,我看叶兄你也不用再找了。 ”
叶安松却是不甘心:“ 不可能!我绝不会落榜的!”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是用功,可这没中就是没中,你就是把这榜单看出个窟窿也没用啊!”
“不对,肯定是哪里弄错了!”叶安松猛的捏紧了拳头,“我要去找山长问个清楚! ”
他说完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却正撞上带着家丁大摇大摆从书院里出来的文恒。
文恒双手背后,大爷似的往他面前一挡,嘴里‘啧啧’两声:“呦,这不是叶大才子嘛?怎么?没中啊? ”
“你之前不是还信誓大大的保证一定能中的吗?啧啧啧……”
“二公子,”跟在文恒身边的一个家丁凑到他面前低声道,“是信誓旦旦,不是信誓大大。”
“切,”文恒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要你多嘴?!”
那家丁不吱声了,叶安松的脸上却是一阵青一阵红,好看的很。
叶安年和江竹两人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加上叶安年还有事情要找文恒说,江竹便把牛车赶到路边,借着路边大树的遮挡,两人安心看起戏来。
被围在一群人中间的叶安松,眼中的阴狠一闪而过,他笑着道:“文二公子今日倒是颇有闲心,身边的小陪读都走了,竟也没再找个新人?”
他这话就是在明着戳文恒的伤口,叶安年瞥见文恒的脸色一变,心道不好,这傻少爷怕是要中了叶安松的圈套了。
正犹豫要不要插手这事,一旁的江竹拍了拍他的肩,给他使了个眼色,而后就下了牛车,也不理会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书生,而是径自进了鸿福书院。
而这边,文恒眉头一拧,对身边跟着的四个家丁道:“给小爷打!”
那四个家丁互相看了看,都不大想往前冲。
这可是在书院门口,而且周围又这么多人在,一旦起了冲突,肯定会有人进去给冯明煦通风报信,到时候吃亏的肯定还是他们这边。
刚刚提醒文恒用错词的家丁大着胆子凑上前想劝解两句,却被文恒狠狠瞪了一眼。
“都愣着干嘛呢?小爷白养你们了?给我上啊!”
那四人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冲,眼看那沙包大的拳头就要砸在叶安松脸上了。
就在这时,冯明煦黑着一张脸从书院里走了出来,江竹笑眯眯的跟在他身后。
“都聚在这闹什么呢?”
冯明煦在学生面前很多时候都是严肃沉稳的,他本身就没比学生们大几岁,总是怕自己震不住学生们。
此时他一出现,顿时打破了两边剑拔弩张的气氛。
那文恒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脸上立刻挤出一丝笑来:“山,山长,我们没闹,在这看榜呢。”
冯明煦没理他,而是眼神锐利的在他和叶安松的脸上看了几个来回。
而后一甩袖子道:“天色不早了,你们看完了就赶紧回家。中了的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没中的更是前路漫漫,不回家温书,还有心思在这看热闹!”
他这话一出,众书生们便都作鸟兽散了。
文恒心中不甘,但碍于冯明煦在,他也不敢再做什么,给冯明煦行了个礼,正要带着家丁离开,江竹上前对他道:“还请文二公子跟我走一趟。”
他这么一说,文恒顿时知道是叶安年有事找他,心中的怒气平息了不少,带着家丁跟江竹走了。
叶安松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阴冷。
正出神,就听耳边传来冯明煦不悦的声音:“你怎么还不走?”
叶安松收回思绪,眼中的阴冷散去,给冯明煦行了个礼:“山长。”
再抬头时,已然是一副恭敬的神态:“关于这次的院试,学生有些话,想跟山长单独说。”
“进书院说吧。”冯明煦脸上看不出喜怒,背着手,率先往书院里走去。
另一边,江竹把文恒带到了牛车停着的大树下。
叶安年见两人回来,问道:“事情解决了?”
江竹点点头。
文恒还有些不高兴:“江郎中,你刚刚作何要去找山长来?你看叶安松那样儿,小爷不揍他一顿难解心头之恨!”
江竹笑得眉眼弯弯,那眼神像看傻子似的:“你把他揍一顿,然后呢?事情闹起来冯明煦早晚要知道,到时理亏的是你,定是逃不过被书院处罚,回头你爹怕是还得揍你一顿。”
“呃……”文恒一愣,“嘶,好像有点道理!”
叶安年很是无语,等文恒回过味来,就跟他说起了西街铺子的事:“铺子我选好了。不过,恐怕得麻烦文二公子你出面把这铺子租下来。”
知道文恒脑子不转弯,叶安年没把他和周家的那层关系捅破,只叫他出面去周在乾手里,从西街租一间正在招租的铺子,为期一年。
到时候,若周在乾当真来找他的麻烦,他就说铺子是文家开的,他就是个打工的而已。
以文家在甜水镇的地位,哪怕是看在文老爷的面子上,周在乾都不会敢拿他怎么样。
“这事好办。”文恒答应的爽快。
叶安年便把之前文老爷给他的那张一百两银票,有塞给了文恒。
还叮嘱道:“就租一间,剩下的不许乱花,拿回来给我。”
“知道知道,你就一百个放心吧。”
文恒保证完,就带着家丁走了。
叶安年看着他大大咧咧的背影,很是心累:“怎么跟养了个傻儿子似的?”
江竹伸手勾过他的腰,手臂一抬,轻松将人抱上了牛车:“当儿子也好,文家这么有钱,你这好大儿肯定孝顺。”
叶安年:……
这人就没个正形!
这边两人悠悠地赶着牛车回了村,而另一边的叶安松却是心急如焚。
他不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明明那安兴知县已经答应了,这次院试定会给他一个中榜名额,为何这到最后他还是落榜了?
他跟着冯明煦进了书院,做出一副因为落榜而十分焦灼伤心的神态来。
“山长,我真的觉得这次我答的不错,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就想再看一眼我的卷子,山长,求你帮我一把吧!我这次当真是用心了的!山长!”
他言辞恳切,加之在书院里也比较会装样子,冯明煦眉头紧锁了半晌,还是妥协了。
“好吧。过几日我要去安兴县一趟,到时帮你跟房知县知会一声,安排个机会让你看一眼卷子。”
“好!”叶安松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还抬袖子抹了把眼泪,“多谢山长相助!”
“学生能再看一眼答卷就死心了,无论能否得中,往后都一定会潜心研学,定不辜负山长今日相助。”
叶安松做足了姿态,但冯明煦却还是一副严肃疏离的样子,只道:“你做好学问,为的是你自己,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说完,就抬脚迈出了勤勉堂的门槛。
叶安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咬紧了牙,垂在袖中的拳头也死死握了起来。
要不是怕引人怀疑,他也不会求到冯明煦头上。
若是之后那房知县又给他安了个名额,也省的有人说他是托人找的关系,正好可以将他重视考试,对自己坚信不疑的形象给坐实,说不定还能叫那冯明煦高看他两眼。
其实,他一向是看不惯冯明煦这般作态的,不过比他们这些学生年长了几岁而已,却处处端着架子,以为考上个举人便了不起了。
等他中了秀才,就要去安兴县念书,才不会甘心窝在这小破书院里头,整日看冯明煦的脸色。
……
叶安年和江竹回去后细细的列了一张装修铺子需要置办的物品,还有请工匠等一应事宜的单子,粗略的算了一下,大概得需要二十两左右的银子,倒是在他的计划之内。
因着文恒去找周在乾租铺子需要时间,第二日两人便没再去镇上,一大早就牵着牛往望月山去了。
牛棚已经初具雏形,再割些草晒干铺在顶上就大功告成,江竹打算用下午的工夫把牛棚盖完。
两人起的早,走的时候,福崽和丁秋都还没醒,将朝食放在锅里给两个孩子温上,就牵着牛上了山。
趁着这次上山的机会,叶安年带上了之前用土荆芥(猫薄荷)做的香囊,他和江竹一人一个,佩在了腰间。
万一能遇到那小猞猁呢,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还真想撸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