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岚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这代表什么,明明刚刚不还好好的?

  奚青渡也掏出一堆灵药,喂给安九, “他不咽。”

  此时其他人也管不上司玄夜了,便见他伸手摸了摸安九的手腕, 在其上停留了很长的时间。

  他的表情十分凝重,明明微生岚也探过, 但他还是更相信自己。

  “有气息, 很微弱。”好一会儿后, 司玄夜收回手,下了结论。

  微生岚快速在脑子里捋了一遍之前发生的事,最后猛地站起来,气势汹汹的走到旁边, 将鬼鬼祟祟想要开溜的国师一把提起,拖了回来。

  “你解释一下吧。”

  安九没有受伤, 却陷入濒死状态,很显然, 是他之前中的毒发作了, 但是安九不是已经吃过解药了吗?还是说,那解药果真有问题?

  国师被提溜回来,也是欲哭无泪, 他都立下心魔誓言了, 说了如果那药就是安云歌给的,如有假话,会立马暴毙, 但他现在好好的啊,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的无辜吗?

  国师想了半天, 只好提出一些自己的猜想,“那个……会不会是因为,我没问题,是药的问题?”

  想先把自己摘除去,但回应他的,是‘铮’地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

  国师别过头,尽量离那把长剑远一些,脑子也开始飞速思考,“真的真的,药是真的……但二公子和安云歌服药时候的状态不同,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微生岚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安云歌服药时,是已经进入‘濒死状态’的阶段了,服完药便从负面状态里清醒了过来。

  安九则是还没进入那个阶段便服了药,也不知是非要激发那个状态吃药才有效果,还是怎样,如果真是那样,安九现在才进入‘濒死’阶段,那之前吃的那颗药难道就白费了?

  微生岚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持剑的另一只手,则控制着焚心,在国师脸上拍了拍,“喂,再来一颗药。”

  国师心想,你当我是许愿池吗?要啥就能给啥?

  但实际上,他只能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大人,真的没有了,安云歌只给了我这一颗备用。”

  这句也是实话,早在一开始,国师就提到过这一点,微生岚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强人所难。

  他现在很烦,真的很烦,他无法接受,安九现在这样毫无生机的躺在他眼前,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司玄夜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你的意思是,安云歌给安九下了毒?”

  微生岚本来是不想搭理他的,但他突然想到,国师这里,已经没有了备用的解毒丹,但安云歌这个原本持有人手里,却不一定没有……就算安云歌也没有,但他也肯定知道,配制解药需要的原材料有哪些。

  可是毒是安云歌下的,他肯定不会配合。

  微生岚想了想,把安云歌给安九下毒的行为告诉了司玄夜,他就事论事,并没有添油加醋。

  司玄夜听后,却瞬间明白了安云歌的打算,“他想强取安九的灵根……”

  司玄夜现在,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他原本以为,安云歌会是最适合继承他衣钵的传人,他为了打造出一个满意的传人,真的动过抽了安九灵根补全安云歌的灵根这样的想法。

  但当他知道,林静渊竟愿意用催化骨换安九的修为时,他便改变了想法。

  用催化骨替安云歌换一种资质更高的灵根,然后隐瞒安九天灵根的资质……他其实从来没想过,要安九死,那么安九身上的封印,也迟早会解开。

  林静渊这段催化骨,相当于白送,能占到魔皇的便宜,司玄夜当然不会把这事儿到处讲,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喜欢跟他分享心情的性格。

  司玄夜回忆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才发现,他的心境,竟改变了这么多。

  他如今也说不清对安云歌是个什么想法,失望是不可避免的,但更多的情绪,却是没有……他是个天生的感情缺乏者。

  微生岚见他发呆,没有动作,不满的用剑鞘戳了一下司玄夜,“你先别想你那档子破事儿了,你先把安云歌骗过……叫过来,先救小九!”

  司玄夜回神,点了点头。

  这里禁灵力,司玄夜就提议先出去,其他人也没意见,他便过去准备把晕过去的安九抱起来,却被奚青渡抬手拦住,“这种体力活儿,怎么能劳烦一宗之主。”

  奚青渡挡完司玄夜,自己便要去抱人,却很快又被微生岚挡下。

  微生岚皮笑肉不笑,“这种体力活儿,怎么能劳烦一城之主?”

  “……”很好,这么快便被反将一军,要怪也只能怪他非得用这话去堵司玄夜,倒是忘了,司玄夜这闷声葫芦不会反驳,但微生岚这嘴贱狐狸,可是能说会道得很。

  不过奚青渡也没继续跟微生岚争辩,只是笑了笑,便退到了一边。

  左右只是抱人而已,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微生岚抱起安九走得飞快,快到大殿门口时,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国师。

  国师肩膀一缩,恨不得自己能立马遁地,消失在这煞神面前。

  他是真惹不起这帮人,没见他师父和合作伙伴,现在一个逃之夭夭,一个生死不明吗?他这把老骨头,还想多享几年福呢。

  不过已经被盯上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微生岚朝着另一边,死猪一样躺在地上的安世荣看去,“那个东西,处理一下。”

  国师立马想起了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很是上道儿的点了点头,“放心大人,这云麓府的世家里,以后再也没有姓安的了。”

  如此一来,微生岚才放心离开。

  等着大殿再次清净下来时,国师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招人进来收拾这一地的烂摊子。

  清扫的下人们一进来,先是大概的扫了一眼,了解了一下大殿损坏的程度,思考要怎么复原,紧接着,有人发现了地上摔开的那只小匣子。

  “这个小匣子好精致的样子,也需要清理掉吗?”

  主事人查看了一下匣子周围,没发现能被放置在匣子里的贵重物品,便猜测,这多半是有人把里面的东西拿走了,匣子不要了,“一个装东西的物什儿而已,里面的贵重物品都被人拿走了,这匣子多半是没人要了,你喜欢你就拿去吧。”

  那下人便欢天喜地的将那匣子收到了怀里。

  地面上,那面看起来就很贵重的水晶镜子,却无人在意。

  或者说,这些人眼里,根本看不见那面外形精美的镜子。

  而到后续清扫地面时,有人碰到了那面隐形的镜子,镜子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做一抹流光,消失于天际。

  ……

  离开地宫后,司玄夜当即给安云歌传了信,召他回凡俗界,传召理由也很直白质朴——让他回来奔丧。

  安世荣被国师府的人送回安府后,圣上的罢免圣旨也紧跟着下来了。

  安世荣这人虽然还没醒,但没了官职,又被国师‘照顾’着的安世荣,眼见的没几天好活的了。

  让安云歌回来奔丧,也不算假话。

  安云歌若是脚程够快,说不准还能回来见他亲爹最后一面。

  而在安云歌接到传信,出发前往凡俗界后没多久,万衍剑宗魂灯阁处,便传出了令所有长老忧心的消息——司玄夜的魂灯变色了。

  万衍剑宗所有长老,连夜开会。

  众人聚在一起,望着属于司玄夜的那盏魂灯,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一个个的皆是满面愁絮。

  “众所周知,魂火是橘色暖光,则代表修士一切正常,魂火若变为黑光,则代表修士心魔入体,而魂火变为青色、蓝色,只代表修士近日,会有命中注定的劫难……这魂灯若是灭了,则是这修士已经去了。”

  “你们说,宗主他本人,知道自己要历劫了吗?”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肯定还是得先告诉司玄夜的,那边提前做个准备,防患于未然,怎样都比突然应劫来得好些。

  除此之外,长老们还决定再叫一个修士过去,必要时候,司玄夜或许需要有人护法,而万衍剑宗上下,除了司玄夜,便是韩柊的修为最高,实力最强。

  “说起来……韩柊去了哪里?”有一位才闭关出来的长老,此时还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如此重大的会议,奉远峰的执法者韩柊居然没有到场。

  “韩长老……最近比较有事业心……似乎是……想要将魔域的土地收归修真界……”另一位长老,犹犹豫豫,十分委婉的说出了韩柊的动向。

  “……说人话。”

  “他去找林静渊的麻烦了。”

  韩柊也不知在发什么疯,前段时间回来了一次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往魔渊,和那魔皇打了一架,伤还没养好呢,前几日又去了。

  “能传音叫回来吗?”

  “魔域禁修士传音……”

  “那去个人把他叫回来。”

  众人商议了一通,后面决定,让东岐峰的方郁鹤去,“那是司玄夜的大徒弟,司玄夜出事儿,他也该去出一份力。”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临时给凑的组合,后面越发离谱……去往凡俗界,寻司玄夜的人,不止有韩柊、方郁鹤,连雪念与林静渊都一同掺和了进去。

  雪念是因为,听安云歌提过,司玄夜召他回凡俗界。

  这安云歌前脚刚走,司玄夜的魂灯便出了问题。

  他觉得这怪凑巧的,心里也越发不安,不只是担心安云歌,他也怕司玄夜在这次渡劫里出差错……思来想去,最后在没有禀报宗门的情况下,独自前往了凡俗界。

  韩柊那边,便是方郁鹤去传信时,正好撞见了韩柊与林静渊对峙。

  韩柊和方郁鹤都觉得是林静渊掳走了安九,但韩柊找上门后,对方不但不交人,还拒不承认自己掳人的行为。

  而林静渊则觉得,是他们万衍剑宗的人把安九私藏了起来,最后还倒打一耙,为的多半是骗他手里的催化骨。

  两边各执己见,吵也吵了,打也打了,直到现在,还是谁都无法让对方服气的状态。

  不过这次方郁鹤不是来跟林静渊吵架理论的,他拉住韩柊,悄悄在他耳边,将司玄夜的事儿说了一下,让他去凡俗界给司玄夜护法。

  韩柊与司玄夜还是有真情谊的,闻言只好决定,先放放林静渊这个难啃的骨头,去寻他师兄,可正准备走时,却被林静渊叫住。

  韩柊以为他还不打算休战,冷笑道,“魔皇陛下修为虽比我高一个境界,但在下妖修的体魄加剑修的实力,你也不能真正奈我何,想要强留我,陛下怕是还差点儿本事……”

  “不打了,我跟你一起去寻司玄夜。”林静渊不耐烦听,直接打断韩柊的话。

  “……”韩柊沉默了片刻,还以为他是偷听到了方郁鹤与自己的传话,“去找我师兄的麻烦?”

  林静渊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一根肠子通大脑的玩意儿……我对司玄夜没兴趣。”

  林静渊确实是听到的方郁鹤说‘师尊’、‘命劫’等字眼儿,但他与司玄夜,并无深仇大恨,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欣赏。

  司玄夜为人铁面无私,冷情冷废到了极致,他的理智总是大于情感。

  林静渊觉得,这修真界要说谁真能飞升,定是只有司玄夜这人,所以才会屡次三番,偷偷潜入东岐之巅,挑衅司玄夜……一来,是无聊想要和他打架,二嘛,则是想知道,那人总是一副冷静冷漠的模样,究竟会因怎样的情况而破功?

  不过时至今日,林静渊已经失去了挑衅司玄夜的兴致……找到了更让他感兴趣的人。

  韩柊忽略了对方对他的人格侮辱,只是对他后半句话,持怀疑态度,“那你想要做甚?无利不起早的魔皇陛下,最近爱上了闲逛?”

  林静渊鄙夷的看了韩柊一眼,“既然你们笃定的说不是你们藏起了安九,那安九那么大一个人去了哪里?人是在东岐峰失踪的,那我能不能合理猜测,这事儿和司玄夜有一定联系?而现在司玄夜在云麓府,这如果真的只是巧合……”

  那也太巧了,正好在安九老家。

  另外两人虽然不信司玄夜会藏人,但也觉得这事儿的发展……确实有些微妙。

  司玄夜好好的,没事儿跑凡俗界干嘛?还正巧就在那云麓府,总之就……宁可信其有吧。

  云麓府这边,司玄夜在收到万衍剑宗的传信后,很是淡然。

  命定之劫,听起来好像很严重,但司玄夜已是化神期修为,多少已经参悟了一些天道,明白了天道的一些定律。

  命中之劫的存在,并不是为了要修士的命,而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改变当下困局的契机,虽然可能会比较困难。

  而且劫难的体现方式,也不一定会有多危险,可能就在某一天,你选择出门还是闭关,只在你一念之差,命劫便已经开启。

  ……也就是说,这个东西,想全靠人力去防,是根本防不住的。

  倒不如顺其自然,该来的,左右也避不开。

  不过司玄夜不懂的是,他如今是在什么困局里?

  想不通,他也不会刻意去想,于是这事儿在他那里,被他看过一眼,就放到了一旁。

  他如今住在安府里,和另外两个妖修一起,守在安九身边。

  安府已是大厦将倾,安世荣草菅人命的案子一出,后面又翻出来许多恶行……什么强抢民女,杀人之后,拉旁人抵罪,买卖官爵,还贪污受贿,属实是恶行累累,这桩桩件件,不是一个明君,能忍受得了的行为。

  本朝皇帝当即给安世荣判了死刑,时间便定在了秋后问斩。

  不过安世荣是活不到秋后了,他从那日在地宫昏倒之后,就没有醒来过,但他的身体机能,流失得极快,几乎是每过一天,他就要苍老,至少十岁。

  不过短短两天,安世荣就已经老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而他的心肺器官,也已经老到快要不能工作了。

  也是因为安九沉睡着,没人去管他,否者就是这‘老死’的待遇,其他人都觉得,是对他的恩赐。

  他们不知道的是,安世荣虽然肉|体沉睡着,但他的灵魂,却每天都在经历着,之前在那面水晶镜里渡过的一世。

  每一次,他都拼尽全力的挣扎,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最后的结果,依然是被流放,被饥饿和病痛折磨,被人以各种理由,活生生的打死。

  他经历了好几百次这样的人生,最后被消磨了意志,选择放弃挣扎,麻木的去继续经历这一切。

  只是安世荣偶尔在不算太残酷的环境里,能稍微舒服的酣睡片刻时,也会梦到自己曾经高高在上的时候……可惜那一切,对于现在的安世荣来说,才更像一场,遥远的梦。

  也幸亏安世荣醒不过来了,否则他会发现,那个关于现实的美梦,也正在一步步朝着噩梦发展——就算他侥幸躲过了秋后问斩,也是逃不过流放这条路的。

  李培兰作为恶行斑斑的安世荣的发妻,自然也是落了个被流放的下场。

  李家还有个大女儿在宫里做宠妃,极怕被李培兰连累,匆忙拟了昭世书,呈到御前,让圣上改了章,昭告世人,他们李家与李培兰断绝关系,李培兰已被族谱除名,这世上将不再有李氏培兰这个人。

  安夫人引以为荣的娘家,不要她了……

  且不说她作为一介女流,竟被判了流放之罪,遭不遭得住这流放途中的苦,就说她那本就疯癫的精神状态在,得知李家将她除名之后,也是疯得更彻底了一些,当夜便在天牢里撞墙,等被狱卒发现时,尸体都已经凉了。

  一辈子只在婚姻上吃过苦的世家贵女,很容易就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击溃,她被安世荣利用欺骗了一辈子,可恨却也可怜,最终落得这么个下场,大概也是,命运对她最后的仁慈。

  安府的下人也一哄而散,除了安府签了终身契约的家仆、包衣奴,其他人全都跑了,诺大一个安府,就这么散了。

  最后只剩了安九微生岚他们四人,外加一个狐狸精怜儿,和一些没有作恶过的小精怪。

  这里被紫气笼罩,不过两三日,就像被暴雨洗涤过一般,连空气里都带上了一些清爽之气,草木繁茂,慢慢越过人类的地盘……若是让外人现在进来参观,他们一定会为安府的改变感到震惊。

  这里好像已经褪去了人类生活的痕迹,却又不是恍惚破板的场所,而是充满生机的,一片欣欣向荣的情形。

  微生岚带着怜儿,去为徐菀娘迁坟,他虽然不知道,安九原本是想将他娘的坟迁往何处,但他能猜透安九的心思,他知道,安九不希望他娘再与安府有任何牵扯。

  那他便找一个风水好的,风景秀丽的地方,将徐菀娘厚葬吧。

  奚青渡也很忙,他的任务可以说是只完成了一半,大妖是揪出来了,但没被捉住。

  那恶蛟逃走了,之后也不知会到何处兴风作浪,奚青渡的后续任务还挺繁重的,要继续追寻那蛟女的行踪。

  这样一来,反倒是司玄夜这个命劫将至的人最为悠闲。

  本来司玄夜是没机会住进安府的,微生岚有心防他,不乐意让他杵在安九面前。

  但他如今金丹期的修为,打不过司玄夜,而且还要靠司玄夜把安云歌吸引过来,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对方的入住。

  而且微生岚想的是,有司玄夜这化神修士在,他总不可能让安九在他眼皮子底下再出别的状况了。

  于是便有了让司玄夜照看安九的这一安排。

  司玄夜性子冷淡,照看安九也就是坐在另一边修炼,时不时起身观察一下安九的状态如何,和赶走那只总喜欢窝在安九身上的黑猫。

  就在司玄夜又一次提着那只黑猫,把它从窗口丢出去时,他突然感觉到房间外的结界有了轻微的波动。

  这代表着有不属于安府的东西闯了进来。

  司玄夜提高警惕,第一时间前往床边查看安九的安危,在确保安九这里没有潜在危险后,司玄夜又捏了几个结界在安九床上,然后转头准备去门外排查。

  只是他刚一转身,便见一道流光从窗外飞了进来,直直砸向安九躺着的床铺。

  司玄夜惊了一下,不知道这玩意儿会不会穿过结界,便赶了过去,欲伸手拦截。

  那流光却停在半空,露出了它的真容——是那面水晶镜。

  溯世镜!

  司玄夜脑子里这个念头刚一闪而过,就见半空的镜子倾泄了一下角度,将他和安九的身影,同时映入了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