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寒无愁花大价钱买下了一处宅子,修缮一番后张灯结彩,整个院子装满了红色。

  翌日一早敲锣打鼓,接亲的队伍长得很,满城的人都出来围观。

  傍晚时分,刘海声举杯相庆,与各位亲朋好友举杯相碰:“感谢各位友人来参加舍妹的婚宴,大家别客气,吃好喝好。”

  新郎官寒无愁笑得嘴都合不拢,酒一杯杯下肚。

  寒梓瑜见状立马施法击碎了寒无愁手中的酒壶:“洞房花烛夜,就不要喝这么多了。”

  北逸闻此,嘴角微扬。

  刘文正满脸哀怨的坐在另一桌,他咬牙切齿地喝了一杯酒,恨意瞬间填满眼眸。

  “公子,事情都办妥了,我可以走了吗?”

  刘文正特地盯着新郎那一桌的酒壶,听见小厮话音他眼眸的恨意更加深切,见寒梓瑜倒了一杯酒饮下后,他露出满意的笑容:“办得很好。”

  小厮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一桌的人,他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刘文正看着他没出息的样道:“拿着卖身契赶紧滚。”

  小厮接过卖身契随后隐入人群中再也不见踪影。

  酒过三巡,刘海声醉醺醺地走近,他拍了拍北逸的肩:“北兄,你和你兄长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叫人分不清。”

  北逸不喜他人靠近,他推开刘海声的胳膊:“双生子可不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刘海声哈哈大笑:“瞧我这记性,哈哈。”

  深夜,人群散去,师徒二人刚要睡下,只听外围一阵嘈杂声。

  北逸披上衣衫推门而出,顺着人流而去,滚滚浓烟扑面而来。

  整条街上混乱不堪,火势凶猛,已经烧了刘知县家的府邸,滔天大火直冲云天,还有周边几户人家跟着遭了殃,反而与刘府相邻的李家只烧了后院。

  扑了整整一夜的火,火势才渐渐弱了下去,整个刘府烧得不复存在,一个活人都没爬出来。

  官府的人只找出几具烧成炭的尸体,已经无法辨认出样貌,光看着就叫人心生畏惧。

  为首的县吏身着官服站在刘府门前,看着烧成灰的府邸叹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

  四周的民众唏嘘不已,有说可悲可叹,有说死了活该。

  “老天开眼了,把这整府的人全部带走,这一家没一个好东西,刘知县我呸,什么破知县,逼良为娼,苛政重税,他那狗儿子甚至当街强抢民女,连那狗管家也不是好东西,都该死,还真是该谢谢那放火的人。”一男子大喊道。

  “就是,都该死,老天开眼了,死得好,这火烧得好极了。”

  县吏转身露出慈祥的微笑:“大家就不要在这逗留了,官府还要办案,待真相查明,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有人家的女儿卖到了刘府为婢,如今惨死,家人在刘府门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女儿啊,你走得好惨啊,你走得太惨了,我的女儿啊。”

  闹事的不只一家,死了女儿儿子的都跑到刘府门口来闹,有些甚至趴在门口撒泼打滚。

  县吏先是安抚这些人的情绪,场面却愈加控制不住。

  “刘府的奴婢大都签得死契,他们能把自己的孩子卖到刘府的也绝非善人,整个城都知刘府是水深火热之地,他们却还是不管死活的把自己的血肉卖来,如今出事又来闹,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行为。”北逸道。

  寒梓瑜:“那些佣人命不该绝,刘府所作所为和他们无关,祸不及他人,这场火带走了近百人的性命,就算报仇也不该这般。”

  “说不定就是天灾,这可是知县家,谁有那个胆子敢放火。”身后一位村民道。

  “就是,我觉得也是天灾,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呗,这一家杀千刀的,死得真好。”

  没一会,天上下起了雨,余火也彻底灭了。

  雨水冲刷下整个刘府被黑水淹没,木桩在暴雨冲刷下倒塌。

  官吏身后的捕快在刘府搜寻了一圈,又牵出一匹尾巴被烧秃的马:“大人,后院还有匹马。”

  “可还有活人?”

  “没有。”

  “找找柴房、祠堂,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是。”

  刘府上上下下除了一匹马没有任何活物留下,此事惊动了上面,皇城特地派人彻查此事。

  “师尊,师兄来信了。”北逸拿着信件递给寒梓瑜。

  寒梓瑜看了一眼,眉头一皱,他施法将信件焚毁:“收拾行李,回望崖巅。”

  “这么着急?”

  “嗯。”

  “二位公子走得这般着急,可有要事?”

  北逸刚推开门就看见院中身穿官服的男子身后跟着一些捕快,昨日见过这男子是县吏的手下。

  “给我搜。”

  北逸横在寒梓瑜身前:“干什么?”

  “听闻二位曾与刘文正结过仇,还有人曾目睹你们斗殴,二位与此案逃不了干系,还请二位随我等去一趟公堂。”

  北逸愤愤不平:“无凭无据你叫我二人去公堂我们便要去吗?”

  那人手一挥:“给我搜。”

  几名捕快立马将师徒二人围住,寒梓瑜刚要动用灵力便被北逸摁住:“师尊,不可对凡人使用灵力,会反噬的,让他们搜便是,本就与你我无关。”

  可当火石从北逸身上被搜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也愣了很久,这东西从何而来?

  那人从捕快手中接过火石,缓缓道:“听闻二位会一些邪术,本就可疑,现下还有火石为证,如今二位只能随我去一趟公堂。”

  寒梓瑜推开北逸的胳膊,他一脸不可耐烦:“这就是所谓的证据?有火石的人多了,你怎知这火是火石点燃,也许只是单纯走水呢。”

  “哦?那还真是不巧,知县家中的起火点是柴房,引火的也并非火石,而是火折子,我们在柴房发现了火折子里的红薯藤条和火折子的竹筒盖,用红薯藤条做火折子的可是少有,您说是吧?”

  捕快递上从北逸身上搜出来的火折子:“大人,这火折子正是红薯藤制作,价格高昂。”

  火折子由竹筒装着,外面雕刻着繁琐花纹,制作精良。

  寒梓瑜看向北逸,北逸摇了摇头,点火对修仙之人只需一点术法而已,哪还需要火折子:师尊,我不知此事。

  北逸回想片刻,也没想起那小小的火石和火折子是从何而来,难道是那次教训刘文正时他身边的女娘塞到他身上的?

  可那女子靠近他不可能毫无感觉的。

  “师尊,你先回去,我随此人去一趟。”北逸安慰寒梓瑜道。

  “这恐怕不行,你们二人都要去公堂。”

  寒梓瑜与北逸并肩站着:“一同去吧。”

  二人到了公堂,县吏坐在公堂上,阳光洒在桌前,拉长了县吏的身影,他的影子一直被拉到北逸身前。

  “你可知罪?”县吏猛得一拍桌道。

  “我何罪之有?”北逸被两个捕快摁住肩膀使劲往下压。

  “此物便是你作案的证据,昨夜刘府的滔天大火便是你所为,还狡辩什么?来人,上刑具。”

  北逸冷笑了两声:“狗官,证据不足还想严刑逼供?”

  门外聚集的民众有好多是为北逸求情的。

  北逸给了寒梓瑜一个慰藉的眼神,他的视线盯在寒梓瑜手上未显形的戒指,心里盘算着改天一定要试试师尊的戒指传音效果是不是不好,为何在锁妖塔与师尊传音他一次没回过。

  ……

  “不好了不好了,姑爷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刘洁的婢女大喊道。

  寒无愁此刻还在美人怀中昏睡,听得声音立马坐了起来,披上了衣服。

  刘洁也娇羞地穿好衣服:“何事如此慌张?”

  婢女:“随姑爷来的二位公子,一个时辰前被官府的人带走了,坊间都在传,传二位公子被严刑逼供已押入大牢。”

  寒无愁摆了摆手:“我以为何等大事,他二位就不必担忧了,还没人能伤得了他们。”

  就算在凡人身上不可施展术法,仅凭肉身功法,他二位也不是常人能打得过的。

  可转念一想寒梓瑜前阵子交待他的事情,寒无愁决定还是要亲自去一趟官府,试试能不能以钱赎人。

  寒无愁低声下气地花费了几十两银子才买通了狱卒。

  跟随着狱卒的脚步进入牢狱,拐角来到一处暗室,视线渐渐昏暗,路也慢慢颠簸了起来。

  狱卒点了火把,下了地下一层,蛇鼠的声音窸窸窣窣,还有犯人撕心裂肺的叫喊。

  一直来到地下二层,一股糜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寒无愁下意识地捂住鼻子,痛苦的哀嚎声与有气无力地叹息声交织。

  来到地下三层,一阵阴风吹来,火把的火焰剧烈摇曳,几近熄灭之际又熊熊燃烧起来,阴冷潮湿,墙壁不停向外渗出水珠,地面湿滑。

  狱卒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又捡起掉在一旁的火把,寒无愁跟在他身后向前走去。

  狱卒举着火把将一周的烛火点亮,视线清明的瞬间眼眸一下失光,缓了片刻他看到一身重伤、被捆在铁柱上的北逸。

  北逸周身燃烧着诡异的冥火,胸前和四肢都被钉入噬魂钉,区区凡界的牢狱怎会有此等邪物。

  “寒仙尊,你没事吧?”

  寒梓瑜被关在铁牢中,他睁开眸子:“无碍,交代你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

  “嗯。”

  “眼下可有办法救你们二人出去?”寒无愁焦急地扒住牢狱的铁柱子,手刚触碰上去一阵电光从铁柱中延伸而来禁锢住寒无愁的双手,电光吸住他的法力。

  就在寒无愁即将化作幻境之灵时寒梓瑜施法打断电光的吸力。

  “此事不急,既是有人陷害,这牢狱之灾免不了,不如趁此探一下对方的把戏。”寒梓瑜看着另一个铁牢中被吊起的北逸。

  “仙尊,这牢狱也太诡异了,北逸身上可是噬魂钉?还有这铁牢,怎么会吸人灵力?”

  “噬魂钉?”寒梓瑜凝眸,他只听说过,还没见过,这铁牢的功效大概就是将他禁锢在此。

  噬魂钉打入体内可封锁此人的灵脉和内元,令其不得运功,噬魂钉打入身体久了会令人魂散。传闻噬魂钉早就被魔界之人夺走,如今竟然出现在了凡界。

  “此地颇为古怪,不仅有邪灵出没,吊着北逸的铁柱更是邪物会令他灵力反噬,他没有内元,灵力反噬会害死他。”

  “区区凡间还有这种法器。”寒无愁感慨万千。

  “这是冲着我和北逸来的,噬魂钉不该出现在此,我和他冥冥之中入了别人布好的天罗地网,应该是要阻止我们回望崖巅。修仙界的比武还有多少天?”

  “十天。”

  “嗯,够了,既然不想我们回去,那必须得回去,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要做什么,也趁此牢狱之灾抓到点蛛丝马迹。”

  “还是梓瑜考虑周全,慕师兄那边都安排好了就等你回去了,哦对了仙尊,慕师兄回音说祟气侵袭村庄的事查出了线索,那黑衣人似乎与望崖巅弟子有关。”

  “嗯,我知道了。”

  寒无愁随着狱卒离开后,花了大钱买通城中的探子,以便随时将可用的信息告知于他,寒无愁默默盘算着如何能证明二人的清白将人捞出来。

  一场大雨过后,天渐渐暗了下来。

  寒无愁正在家中修炼,一身着黑衣的探子敲了敲门。

  “进。”

  “公子,城外一处破庙发现刘文正的踪迹。”

  “什么?”寒无愁猛地起身,刘文正不是早死在大火里了,怎么还活着。

  “听几个叫花子说,他们在破庙外听到一姑娘凄惨的叫声,进去一看一个叫花子正凌辱那姑娘,几人拉开正眼一瞅,是刘文正,而且他已经疯了。”

  寒无愁拿了大把的银钱递给探子:“带我去见他。”

  “是。”

  ……

  牢中,寒梓瑜释放出离玄,以鞭子为桥梁向重伤的北逸输送灵力,压制他体内的祟气。

  “师尊,别费力气了。”北逸咳嗽了几声。

  “闭嘴。”

  “师尊,我没事,死不了。”

  “嗯。”

  “你说今晚那人会来吗?”

  “会,这是他唯一杀你我的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说时迟那时快,地下三层牢狱的门被打开,一阵暗光照了进来,黑衣男子淌过地上的积水,一步步走了进来。

  “二位,可是在找我?”黑衣人笑了笑,“村子里放你们一马,不知感恩就罢了,还妄想找到我,不自量力。”

  吊着北逸的铁柱被他一击碎掉,北逸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他垂着头刚要运动。

  双手便被黑衣人用术法捆了起来,他奋力挣脱,可毫无作用。

  “我为二人建造的牢笼如何?住的可还习惯?哦,这铁柱可是专门为北公子量身定做,噬魂钉可是我搜罗三界而得,哈哈,还有这铁笼可是为寒仙尊打造的,哈哈。”黑衣人捏了捏手指北逸便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挣扎。

  寒梓瑜想要施法,心口处一阵疼痛,灵力滞涩,内元似乎被上了枷锁,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寒仙尊,再运动便要毒发而亡了。”

  “你卑鄙,敢伤他我弄死你。”北逸吞下口中的鲜血替师尊痛骂着。

  寒梓瑜倏然想起婚宴的那杯酒,还有从前在狼月殿被欧弘基下的毒,原先的毒并未解只是被压制,如今又中了毒,现下只感觉肺腑灼热得很,口中隐隐有着腥气,指尖麻木。

  “寒仙尊,若你愿以死殉道,我或许可以考虑放过这小子。”

  阴森幽暗的环境中,只有北逸身上承受的术法在滋啦作响。

  “师尊,不要。”

  黑衣人一脚踩在北逸头上:“再叫唤立马叫你死。”

  寒梓瑜咬了咬嘴唇,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当年在天兰海城初见北逸,那时的他是个怯弱的少年,毫无修炼根基,因做了错事惩罚了他一番,谁知这小子竟壮着胆子偷走了天乾坤回了天兰海城。再次见面便知晓此人已经不是当初的北逸,显然是被夺了魂,他曾想将北逸送走,可在一次次相处中他决定留下此人。

  可他有一疑问,曾经幻境中的所见所闻还有北逸心境中的一切,可否为真。

  “北逸,你心境中的一切可都是真的?”寒梓瑜问道。

  北逸的心一下滞住,他不知如何回答,他怕师尊知晓一切,他不想师尊知道所有的事情,他想让寒梓瑜明白魔尊是魔尊,而他只是他的弟子北逸,可不可以不要将他们一概而论。

  “是吗?”寒梓瑜垂眸看着手中的离玄,以往他不愿承认,不愿承认心境中所见便是真相,他一直将那些视作幻觉,可在他一次次得验证下,他再也无法逃避过去。

  “是。”北逸心死如灰地应了句。

  寒梓瑜轻笑了一下:“这辈子别做恶事了,好好做人。”

  黑衣人立马朝着寒梓瑜内元处施法,离玄凝聚一团挡在寒梓瑜身前,无戈也顺势而出朝着黑衣人而去。

  在无戈强横攻势下,黑衣人受了些伤,可没有主人的灵力加持,它发挥不出最大的杀伤力。

  “这神器功力强横,若不是有这建造数载的牢狱,若不是寒仙尊中毒,怕是拿不下你二人了。”黑衣人控制住杀气腾腾的无戈,一把将其丢在地上。

  北逸在黑暗中爬向寒梓瑜:“师尊,不要!”

  寒梓瑜闭上了眼,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些人从多年前就布好了天罗地网。

  再睁开眼,只见铁牢前的少年背对着自己,一柄剑贯穿了他的胸腔,留下一个血窟。

  灵力四散而去,碎裂的灵元迸射出巨大的威力,妖气从灵元中溢出,四周的邪灵痛苦咆哮,整座牢狱在剧烈地摇晃,头顶的巨石砸下,黑衣人踉跄了两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北逸。

  北逸擦了擦嘴角的血:“师尊,不会有人伤你的。”

  黑衣人眼看着那妖气将自己包裹着:“你疯了?”

  北逸咆哮着:“没有人可以伤他分毫。”

  他竟以毁灭灵元甚至以自爆的代价与黑衣人同归于尽。

  铁牢在妖气与四溢的祟气下破开一个口子,寒梓瑜手足无措地愣在那里。

  黑暗幽闭的牢狱被灵力与妖气和祟气映射的如斑驳的夜空。

  黑衣人不甘心地死在了北逸手下,身消魂灭之际他大笑着:“哈哈哈,没用的,一切已成定局,一切已成定局!!”

  北逸倚着铁牢,碎石砸落,残垣断壁上低落着他的血,他扶着碎石,徒手扒着出口的石块。

  寒梓瑜站在他身后:“北逸。”

  少年一如当年初见,他眼眸亮亮的,言笑晏晏:“师尊。”

  寒梓瑜跪在地上将人揽在怀中:“别扒了,别扒了。”

  北逸大口大口的血溢在他洁白的衣衫上,他捂着北逸嘴角的血,那血从他指缝哗哗地往外流,他抬手擦着北逸脸上的血。

  北逸一把握住他的手:“师尊,对不起,对不起师尊,是我错了师尊。”

  寒梓瑜的脑子里想起前世他死在北逸的怀中……

  “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