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郁。”

  紧绷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修郁放下了光脑, 光脑的界面还显示着奥托卡的名字。门却顺声而开,与名字对应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修郁勾了唇,明知故问, “奥托卡,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奥托卡站在教堂外, 脸色难堪, “你不是早就笃定,我会再来找你吗?”

  尤其在通讯终于得到回复后。

  “修郁,你赢了……”他像个泄气的皮球,只剩下颓然, “你是对的。”

  现在的奥尼斯根本就不是奥尼斯。

  他已经完全相信修郁的说辞,多芬那个老东西占据了奥尼斯的躯壳, 利用他满足自己可怕的欲望。

  那样的疯子只会毁了一切。

  他会将整个圣尔曼家族一同拖下水的。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奥托卡盯着修郁,急不可迫地上前,“你是不是已经有计划了?”

  修郁没有回答, 只是掀唇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换句话说, 奥托卡,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听到这话,奥托卡一怔。

  分明是修郁先朝他抛来橄榄枝,如今他信了,修郁却将橄榄枝收了回去。

  “……”奥托卡如鲠在喉,憋了半天咬牙道,“你并不想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呢?”修郁轻笑了下,漫不经心, “你在军校时,难道还没认清楚。这个世上可没有无故的好心。”

  他的态度令奥托卡发寒。现在修郁已经成为了科学院的院长, 能对付多芬的也只有修郁。

  一旦修郁不出手,任由多芬胡作非为。届时,事情闹大,整个圣尔曼家族都会因为顶着奥尼斯躯壳的多芬,而被军部盯上。

  最坏的结果将是被其他家族落井下石,然后再被联合起来的军部与联邦打击、蚕食。

  奥托卡的眼前猛地闪过那阴冷的实验室、码在一起的尸体,以及“奥尼斯”那张森然的脸。

  迟早会东窗事发的。

  他方寸大乱,死死盯着修郁,“就算你不愿意帮我,难道你不想对付多芬吗?”

  “我虽然不知道多芬究竟想干什么,但你抢走了他的院长之位,他总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奥托卡想要用这种半威逼的方式,试图将修郁绑定在一条船上。

  他以为修郁会迫不得已,然而却不知这正是修郁想要的。修郁就是要让他主动走进陷阱,成为杀死多芬的工具。

  “我的确想要对付多芬。”修郁的嗓音轻飘飘,长腿却忽然朝奥托卡逼近,“难不成你还想和我联手?”

  距离瞬间被拉短,白袍上淡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浮华的壁画在照映,从天窗渗漏的光打在修郁的眉骨与鼻梁上。

  他弯唇,“但你看起来并不是个忠诚的对象。”

  在刹那,冷淡得尤为张扬。

  奥托卡呼吸一滞,有些迷失在修郁的眉眼间。他听到了心脏狂跳的声音,然而下一秒,却在分辨出言语后,沉入谷底。

  修郁并不信任他。

  也对,在奥尼斯对修郁痛下杀手后,他仍旧选择站在了家族一边。于N671星时的愧疚,再次弥漫上奥托卡的心头。

  在捕捉到奥托卡神情的瞬间,修郁就知晓,他的目的达成了。他把玩着奥托卡那颗愧疚的心,反复碾磨,“我该怎么相信你呢?”

  “奥托卡。”

  令虫子耻感爆发的称谓从修郁的唇中倾倒,“你的诚意还不够。”

  “……”奥托卡很轻易地被修郁调动起了情绪,他甚至忘记了处理多芬的迫切,隐秘的兴奋令他的手指颤抖。

  “奥托卡,我们以前相处的不是很愉快吗?”

  “在哪些误会发生之前。”

  修郁故意美化了那些矛盾,就像是篡改了奥托卡的记忆。他终于再次朝着奥托卡抛出了橄榄枝,将手伸了过来。

  “你也不想永远被压低一头吧?”

  “成为圣尔曼家族的家主。”

  ……

  “我可以帮助你。”

  修郁微笑,蛊惑虫心,“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喉结的吞咽声,在静谧的空间不断放大。被蛊惑的奥托卡整颗心都颤抖起来,鬼使神差地触碰上修郁的指尖。

  交握只是一瞬间,修郁的手就已经撤离。掌心的温度还有残余,奥托卡听见自己艰难的嗓音,“……你需要我做什么?”

  ……

  临走时,奥托卡手里多了一管药剂。

  他将药剂带进口袋,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科学院。修郁站在四楼,透过玻璃将他收入眼底。

  奥托卡眼眸微动,只紧了紧手指,随即转身乘坐上飞艇,离开了科学院。

  *

  两个小时后,飞艇抵达奥尼斯的住所。

  实验室内的状况已经被发现,奥尼斯没了掩藏的必要。于是奥托卡很快就通过瞳纹验证,进入了实验室。

  “……求求你,不!”

  刚踏入,惊悚的求饶声就猛地钻进耳中。奥托卡神经一紧,顺声望去。

  试验台上,一只垂死的雄虫被机械捆绑,痛苦挣扎。而始作俑者——奥尼斯,森冷的脸上毫无表情,他举起针剂,缓缓朝雄虫逼近。

  从针头飞溅的苔绿液体,倒映在雄虫惊恐的眼球上,他崩溃呼喊,“救、救命——”

  然而来不及继续挣扎,尖锐的针头就瞬间扎进他的脖颈。

  “住手!”

  奥托卡瞳孔紧缩,电闪雷鸣之间,凝聚的能力化作利刃猛地朝奥尼斯刺去。

  嘭的一声,能量凶狠对撞。

  那双诡恶的眸子从雄虫的脖颈,掠向奥托卡的脸。奥尼斯没有留情,恐怖的精神触角直接刺穿了奥托卡的防御,刺进了他肩膀。

  “老……奥尼斯,你这该死的疯东西!”血肉撕裂,奥托卡闷哼了声,差点跪倒在地。

  话音刚落,在他肩胛内扭动的恶心触角,便粘着鲜血,“唰”的声,横冲直撞抽了出来。难以忍耐的剧痛令奥托卡再次闷哼,两眼差点翻白。

  “奥托卡,原来是你啊。”

  面无表情的奥尼斯,在看到奥托卡痛苦神色瞬间,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这个笑容诡异得令奥托卡毛骨悚然,他咬紧牙关,将愤怒藏进眼底。除了他以外,谁还有实验室的权限。老东西,就是想要让他见血。

  “我的弟弟,你过来的时候该跟我打声招呼。”奥尼斯的视线重新落在昏死的雄虫身上,一点点将苔绿的针剂推入对方脖颈中,“不然我也不会以为,是哪只虫子多管闲事了。”

  老东西这是在警告他。

  奥托卡捂住血流不止的肩胛,快速看了眼试验台上的雄虫。对方已经被注射完针剂,并彻底没了动静。

  他难以判断这只雄虫的生死,只能眼睁睁看着奥尼斯的动作。奥尼斯操作着机器,在刺耳的机械噪音中,那像刽子手的机械刀一点点切开雄虫的头皮。

  皮肉分离,切割头骨的声音令虫发麻。奥托卡知道这台机器,是专门用来给这些虫子开颅的。那些被他处理掉的尸体,没有一个是大脑完整的。

  “军雌都在调查了,你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地用家族的名义,将工虫骗来杀死。”奥托卡牙齿打颤,看着奥尼斯换取针管,把雄虫大脑内的物质提取出来。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环顾了四周,彻底冷下了目光。不过几天,才被清理的实验室,尸体就再次堆积起来。

  奥托卡不敢想象,再放纵下去会牵扯到有多深。除了修郁,没有人能证明奥尼斯就是多芬,多芬却能顶着奥尼斯的躯壳,将他们家族毁于一旦。

  他杀不了这个老东西,正如这个老东西目前也杀不了他。

  “奥托卡,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奥尼斯试图用前几日编造的谎言再次将这个话题搪塞过去。他道,“我只是想要完成多芬的夙愿,将他的研究继续下去。”

  “但由于操作不当,我的身体出现了一些状况。我需要大量的雄虫来填补这个空缺,弥补我的状况。”

  他将谎言编造得半真半假,如果不是先被修郁提醒,奥托卡极有可能会骗住。毕竟谁敢相信,几乎朝夕相处的亲虫,芯子会变成另一个虫子。

  奥尼斯把提取到的物质做成试片,放入物质转换器中。他已经将这套流程熟练于心,只剩最后一步提纯、再重新提取,注射进自己的体内。

  这样对方的精神能量就能直接补给到他的海域。不过这样的方法只是暂时的,也远远不够。

  没有研究出可行的方法,就算将全帝国的工虫都猎杀完,也无法恢复他的精神海域,更无法解决他海域难以融合的问题。

  想到这儿,奥尼斯的眼神暗沉了下来。他的心情跌入谷底,难以解决的现状令他阴晴不定。

  他盯着一直注视的奥托卡,用一种阴寒眼神道,“我的弟弟,你也不想我枯竭而死吧。”

  泛着寒光的针尖扎入手臂,刺破皮肤。如此疯狂的场景,奥托卡再也看不下去。他捂住伤口,像是有恶鬼在追般,跌跌撞撞跑出了实验室。

  十几分钟后,当奥托卡简单处理完自己的伤口。“砰砰”的重物砸在地面的动静,骤然在地下室内响起。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打砸声。

  奥托卡心脏一惊,皱眉上前。

  试剂管砸碎在地,各种器械七倒八歪,实验室内满目狼藉。而发狂的奥尼斯,正站在中央,赤红着眼睛,不受控制的能量疯狂冲撞。

  “怎么会这样!”

  “融合不了……为什么一点都融合不了。”他的精神触角张牙舞爪,尖锐地撕扯着周遭的一切。

  “太低了,等级太低了……没用的东西,全是没用的东西!”这些雄虫的精神能量根本难以支撑他的海域。

  “我需要高阶的雄虫。”暴虬的筋脉在铁青的脖颈下蛹动,几近崩溃的奥尼斯,阴鸷的眼睛猛地钉向奥托卡:

  “你的等级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