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

  多芬做出手势, 示意着实验室入口前的检测仪器。冰冷的器械将会刺入虫子的精神海域,用最精准的能量射线检测出虫子的状态。

  哪怕海域中有分毫异样的能量波动,波动的源头也会被彻底检测出来。可即便如此,

  就算修郁在就身后, 藏着逆骨的军雌也不愿寻求任何庇护。

  他脊背清冽, 挺拔上前。

  仿佛即使悬崖在前, 他也要孤掷一注,孜身强撑过去。修郁盯着萨缪尔的背影,指节相摁,眸色彻底沉了下来。

  刹那突敛的眉峰, 在被多芬意味不明的视线划过后,又恢复正常。

  多芬的眼眸被灰蒙蒙的雾意笼罩, 透过暗雾,慈诡的目光注视着修郁,而后缓缓弯了唇。

  仿佛再次告诫:

  ‘再强大的虫也会弱点。’

  ‘但永远不要让虫找到你的弱点。’

  多芬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甚至他每一秒的细微表情。这只老虫子想要试探他,找出他最致命的弱点, 好重新将他掌控。

  蛋存在的弊端再次显露无疑,但现在不只是蛋……蛋的雌体——萨缪尔更是直接牵制住了他。

  如果再不作出决定,迟早他会亲手将牵制他的因素,送到多芬的面前。

  相摁指节分离,修郁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姿态。他眼无波澜,漠视着萨缪尔一步一步走向检测仪器。

  随着“嘀嗒”响动,针对萨缪尔精神海域的全面检查瞬间开始。

  科学院的仪器并不温柔,尖锐的能量射线直接穿透进军雌的精神海域。如同密密麻麻的针脚, 毫秒之间,狠狠刺入海域中枢!

  修郁看着萨缪尔深陷掌心的指甲, 以及那瞬间苍白的唇,神色幽暗。以萨缪尔现在如此枯竭的状态,想要控制海域,混淆过关几乎不可能。

  一旦暴露,局面将彻底失控。

  他掠向多芬,毫无波澜的眼底翻涌上杀机。

  多芬却只笑笑,看着萨缪尔道,“萨缪尔上将可能需要忍一忍。为了检查的精准性,科学院仪器的能量强度要比其他的仪器设备更大。对于虚弱的海域来言,的确难受了些。”

  何止是难受,尖锐的能量简直像是荆棘,鞭挞着他的精神海域。仿佛势要将他的海域,鞭挞到鲜血淋淋为止。

  但更加令虫痛苦的是,萨缪尔望见了修郁的神情。雄虫冷淡自持,旁观着他遭受的一切。

  萨缪尔瞬间脸色苍白,如坠冰窖。

  他早该知道如此,好在蛋早已陷入深眠。他忍痛抿唇,只想祈祷着一切如料想中般顺利……

  可偏生不如他愿,他枯竭的海域,面对能够凌驾于S级雄虫之上的能量,显得不堪一击。

  难以言喻的剧痛,几乎席卷了每个细胞,令他的手指都跟着发抖。闷哼即将溢出唇齿,可在下一秒,又被萨缪尔狠狠吞咽喉中。

  沾着水色的眼底,不屈与决绝如同破茧的蝶,横撞而出,直直撞进修郁的眼底。

  撞得修郁抚平波澜的眼眸,为之颤动。

  军雌想要保住蛋的决心,叫修郁思绪复杂,难以评价。

  “检测结束了。”

  终于多芬出声,结束这场“酷刑”。他打开连通设备的光脑,查询结果。

  修郁眼若寒潭。

  强大如斯的精神丝网,已经朝多芬蔓延过去……

  箭在弦上,空气凝结。

  “咦——”

  忽然多芬疑惑出声,灰绿色的眸子有些微妙的诧异,“原来是这样吗?”

  他抬眸,修郁的丝网一瞬消散。

  “我说怎么显示出来你的精神海域一片混沌,什么都探测不出来呢。”多芬盯向萨缪尔,神色颇深,“萨缪尔上将是服用了能量类的药剂吗?”

  修郁微顿,目光直指萨缪尔。

  萨缪尔已经将眼中的痛苦掩去,清冷着一张脸镇静道,“发-情阻断剂。”

  “果然如此……”多芬微眯了眼,看着分析报告颔首。的确是阻断剂导致的后果,能量分成也对应上了。

  “这应该不影响吧?”萨缪尔冷然地理了理自己袖口,顺势握住了微颤的手,“前几日我的身体出现了发-情迹象,为了不影响公务,就临时出门前服用了阻断剂。”

  多芬似乎也料想到,这只军雌竟剑走偏锋服用了阻断剂,但对方给出的理由倒也合情合理。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当然,这仅仅是为了安全起见才做的检测。”

  “只是,萨缪尔上将的海域似乎有枯竭的迹象。再服用阻断剂,只怕会加重受损啊。”

  多芬说得没错。

  发-情阻断剂已经严重损伤了萨缪尔的精神海域,甚至孕腔。现在这只军雌为了混淆过关,不惜加损自己的身体,再次服用阻断剂。

  简直不要命了。

  萨缪尔对自身的行径已经不是狠心了,而是作践。为了枚存活不了的蛋,值得吗……?

  修郁的理智被挑动,神色沉沉。

  军雌的海域早便溃败不已,却还要装作镇定无事,挺直着腰,用发软的手推开屏障,走出检测舱。

  伪装拙劣,萨缪尔艰难支撑住自己。

  他必须迅速完成这趟调查,然后甩开这些虫子,服下另一瓶药剂……

  就在身形逐渐不稳,摇摇欲坠之际,有虫再次抵在了他的身后。手攀附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至于在陌生虫面前狼狈溃败。

  深邃的视线俯视下来。

  带着不容置喙,压迫感分明,“今天的调查,就此结束。”

  修郁望着萨缪尔的眼睛,陈述。

  那理智淡漠的模样刺疼了萨缪尔,萨缪尔推开了修郁的手,“左右上级的事务,不是一名副官的职责。”

  正如乔纳斯所担心的,萨缪尔服从的外表下,刚硬挺拔得几近折断。

  他道,“调查继续。”

  “萨缪尔上将似乎与自己的副官,意见并不统一。”多芬面含笑意,意味深长地看向修郁,“二位需要再商量下吗?”

  他告诫过他心爱的雄子。

  但还是无济于事,他羽翼丰满的孩子,最终还是未能舍去自己的弱点。

  修郁已经料想到这个局面,他与多芬对视,暗潮涌动下,抗争一触即发。

  两股高阶的能量在空气中排异,恐怖的张力几乎要将空间撕裂!

  既然多芬早已发觉,那便无须再掩饰。

  修郁一面掠眸,盯着眼前病态的老虫子,一面将手再次触碰上萨缪尔肌肤。这次不是肩膀,而是那截赤-裸裸暴露在空中的后颈。

  “你能坚持多久?”低沉的耳语倾泻,五指陷入军雌脆弱的后颈,“萨缪尔,如果走不出,那你和那个小玩意都将葬身于此。”

  多芬是个疯子,一旦真的察觉到蛋的存在,萨缪尔就休想再离开。

  两虫间的耳语落地,萨缪尔瞳孔猛地震颤。他震惊于修郁话中透露的信息——那个小玩意。

  那意味着修郁已经知道了。

  知道他的孕腔中存在枚属于他的蛋……

  瞬间的慌乱让萨缪尔手足无措,难以消化。然而修郁抚弄过他后颈,继续道,“现在首要解决的,可不是这个。”

  低语再次唤醒萨缪尔理智,他强行镇静下来,看着对面莫测的多芬,又联系起修郁的话,瞬间搞清楚了局面。

  多芬对修郁的执著,以及自身行径的可怕,萨缪尔已经有所了解了。如果在这种形势下、在科学院,让多芬知道他腹中有了修郁的蛋……

  后果不堪设想。

  他紧绷了脑中的弦,盯着多芬,最终镇静出声,“多芬院长,我的海域忽感不适。思来想去,科学院的检测,的确对我服用过阻断剂后的海域,有所损伤。”

  “我决定听取我的副官的意见,今天的调查先告一段落,另择时间安排。”作为名上将,就算情况再危及,萨缪尔镇定自若的神色,看起来也炉火纯青。

  “请您见谅。”他说完,就准备迅速撤离科学院。

  多芬的本意仅是证实萨

  缪尔此虫对于修郁的影响,却未得知,蛋这个更为至关重要的消息。

  他从来不是个性急的虫,日久方长,将杰作一点点打磨,再纳入囊中,才更有成就感。

  更何况修郁本身早已不好掌控,而希特恩那边又时刻盯着……

  多芬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会阻碍。他放行了修郁与萨缪尔,可望着二虫的背影心中却忽升起点微妙。

  “等等——”

  就在两虫即将脱离他的视野时,多芬忽然出声。

  萨缪尔心下一顿,修郁的手拍过他脊背,沉眸道,“继续走。”

  而自己回眸,隔着空间与多芬遥遥对望。

  多芬虚假慈爱,意味深长,“我的雄子,不如多带着你的长官来走动。”

  隐晦要挟,“你总归是要回到这里的。”

  听闻这话,修郁唇角浮出点冷意。余光掠见跟上来的奥尼斯,忽而冷淡微笑,“你还是先想好,怎么给我腾出首席之位吧。”

  他挑动了奥尼斯与多芬的矛盾后,抬脚再无逗留,带着萨缪尔径直离开了科学院。

  两虫迅速上了飞艇。

  舱门关闭的瞬间,萨缪尔强撑的状态彻底塌陷下来。因为能量的入侵,他的精神海域震疼不已。

  孕腔的状态更不算好。

  在孕期服用发-情阻断剂,本身就对蛋有负面影响。所以他必须立即服用另一种药剂,来弥补阻断剂带来的损害。

  萨缪尔抑制着痛苦的喘-息,快速瞥了眼驾驶着飞艇的修郁,见其目不转睛盯着前方后,又迅速颤着手从口袋深处掏出一瓶药剂。

  他拧开瓶盖,就要一饮而尽。

  “你在服用什么?”

  然而还未等他进一步动作,修郁的嗓音就忽然响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透过镜面,注视着他。

  “普通药剂。”拿着药剂试管的手顿了瞬,随即掩饰着,又想趁修郁不备,将药剂送入嘴中。

  这只军雌又在撒谎,修郁微眯了眼。

  “啪!”的声。

  不由分说地,修郁制止了他的动作,精神触角直接将他手中的药剂打翻!

  “……住手!”药剂洒落在地的瞬间,萨缪尔心脏近乎骤停。

  看着萨缪尔异常紧张的模样,修郁就能猜到这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已经慌不择路,并且剑走偏锋的虫子,能有什么好招。

  这只军雌某种方面,将他的理智挑拨得细如游丝。

  “你需要那管东西。”

  修郁拿着眸子掠他,冷淡质问,“那是什么?”

  萨缪尔脸色发白,却抿唇不语。

  “能够缓解阻隔剂带来损伤的药剂?”见军雌不回答,修郁再次出声。

  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操作台,修郁的耐心有些殆尽了,“除了直接的能量修复治疗,没有其他办法能够缓解阻隔剂带来的损伤。”

  “除非你弄到了快速补充能量的药剂。”

  修郁没有理会萨缪尔变幻的神色,接近理性陈述,“现有快速补充能量的药剂,最主要成分都是玛咖氨酚。”

  玛咖氨酚成分的上瘾性,以及损害性都极强。修郁眉峰冷硬紧锁,这只军雌是在找死。

  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看着萨缪尔痛苦蜷缩的手指,无法抑制能量,如同被崩裂的游丝般的理智,躁动失控。

  瞬息之间,无孔不入的能量充斥了整个舱体。在这个逼仄狭小的空间中,侵略性极强的能量将萨缪尔束缚缠绕,逼得他无处可逃。

  “呜!”

  脆弱敏感的海域(位于大脑),如何受得了能量的如此碾磨。愉悦的痛苦,和自我厌恶的渴求,几乎要将萨缪尔割裂。

  他实在是太过敏感了。

  (没有身体接触)孕腔瞬间变得酸软,萨缪尔吊红着眼尾,差点瘫软在地。

  “……修郁,停下!”

  他想要制止,可无济于事。强烈的失控感,让萨缪尔感到恐慌。受创的海域已经不受控制了,连大脑都变得混沌奇怪起来。

  可即便已经开始意志不清,这只军雌也不忘护着孕腔。修郁眼似深潭,唇角勾勒出冰冷弧度,“萨缪尔,为了这枚蛋你可以丢掉性命是吗?”

  呜咽的军雌无法作答,但答案显而易见。

  眸中暗色淤积,修郁却仍旧如此理智清明,“你该知道,它存活不了。”

  雄虫近乎绝情的话,摧磨着萨缪尔的信念,让意志不清的萨缪尔几近崩溃。

  “不!它不会死的。”清冷眸中泛出水光,他哽咽着,试图凶狠一点,“……你想夺走它,你不能!”

  无法思考的大脑,只剩下不能让修郁要伤害蛋的念头。

  那点唇下痣无助又可怜地颤抖,被能量反复折磨的萨缪尔,激动后陷入怔愣。恍惚间,委屈的水珠争先恐后地从通红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他难受至极,哭腔黏糊,凶巴巴道,“……不行,修郁我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