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他的蛋, 却与他虫有婚约。

  无论是哪只雄虫,都无法接受。更何况是,决心掌控局面的修郁。他从未料到, 这只军雌竟会如此不慌择路。

  可看着那破釜沉舟的眸子, 修郁几乎可以断定, 这只军雌是认真的。

  他藏着逆骨的长官做得出。

  “是吗?”唇角没了弧度, 修郁眼若寒潭,“与赛亚·康伯巴奇?”

  空气陷入混沌,连同气压都紧绷起来。萨缪尔感到脊背僵硬,可仍旧不退半步。

  “是, 我与任何虫的婚约都与你无关。”顶着令虫窒息的压迫感,萨缪尔强撑着挺拔的脊背, 与修郁对视。

  好似这一刻,藏匿在军雌顺服外表下荆刺与逆骨,都破茧而出。他毫无畏惧, “作为一名下属,希望你知道, 你无权干涉上级的任何决定。”

  “尤其是私虫关系。”

  他是修郁的长官,修郁仅仅是他的副官。萨缪尔推开座椅,没有软弱,就好似未曾受过修郁的能量影响般,坚定地走到对方的面前。

  那是位高权重的长官,看待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属的姿态,“修郁·诺亚斯副官。”

  他与他的视线齐平。

  他站立的位置,甚至能够对他居高临下, “请你注意你的分寸,不要越界。”

  萨缪尔嗓音漠然, 冷冽禁欲的模样,仿佛将他们间的关系拉回了原地,“不然,我有权随时更换副官。”

  他不给修郁半点干预的机会,生硬果决得连唇下那枚小痣,都变得冷傲起来。

  这只军雌似乎真的打算斩断过去,带着他蛋投入全新的虫生,甚至投入他虫的怀抱。

  暗色淤积,不清不明的躁意在修郁的眼底翻滚。或许是雄虫的尊严,又或许是虫格的劣性在作怪,让他对蛋亦或是萨缪尔,产生了独占欲。

  修郁无法确定。

  他需要时间思考,但抛开这些,萨缪尔的言行仍旧令他感到不悦。

  的确,这只军雌的任何决定都与他无关。

  深渊般,黑不见底的眸子盯着萨缪尔,修郁久久没有说话。就在引-诱的能量,逐渐变得沉郁时,修郁忽然收回了能量。

  紧接着精神触角抽离,连同神色也恢复成冷淡从容。

  “长官说得对。”

  终于修郁张了唇,薄唇显得格外淡漠。他又恢复了最开始的姿态,冷淡而散漫地望着萨缪尔。

  然后得体地微笑,“是我越界了。”

  “作为副官,我该恭喜您。”

  能量的禁锢瞬间解除,修郁抹平了唇角的弧度,转身退出萨缪尔的办公室。

  随着门的闭合,致命的能量彻底消失。萨缪尔再也坚持不住,近乎瘫软地坐倒在椅子上。

  他的后背一片湿濡。

  分明是劫后逃生。

  可随着一切,都跟着雄虫的背影消失后,空虚感又瞬间汹涌。萨缪尔忍不住掩面,抿紧了不知所谓的唇。

  片刻后,他抚向腹部。

  深眸低语,“反正他不爱我们。”

  *

  修郁的确不爱他,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被挫退。萨缪尔听着下属汇报着副官的工作情况,垂落了眼眸。

  从那日起,修郁便没有再出现在他的办公室,甚至极少与他碰面。就仿佛他与修郁不在同一空间下,彻底变成两条不会交汇的平行线。

  这原本是萨缪尔所期盼的,可随着越来越枯竭的能量,海域却不受控制地疯狂渴求着熟悉的气息。

  ——饿饿呜呜。

  蛋崽可怜兮兮喊饿的次数越发频繁,萨缪尔抚向腹部,怜惜地与它在海域交流:

  崽崽乖,很快就会有能量。

  可尽管这么说,萨缪尔心里却也没有底。乔纳斯的研究似乎陷入了僵局,药剂是能否找到仍旧是个未知数。

  他蹙眉,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他必须做好双重准备。

  “上将?”下属唤了声出神的萨缪尔。

  萨缪尔回过神,用终端扫描完文件后签字。抬眸,又望向下属,沉吟问,“劳伦斯指挥官,今天在军部吗?”

  下属回答,“在的。”

  得到肯定的回复,萨缪尔便让对方离开。为了解决迫在眉睫的能量问题,他必须要和舅舅商量下了……

  他沉眉,当即用光脑约了劳伦斯于下班后见面。因为萨缪尔常住军部,两虫约见的地点,便定在了军部的休闲室。

  劳伦斯先一步抵达。

  望着走过来的萨缪尔,摆出温和的笑容,“萨缪尔最近还好吗?”

  见萨缪尔点头,随即又话锋一转,眯着眼不善地问,“修郁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他最担忧的就是这件事。

  劳伦斯用脚指头都猜得出,希特恩绝不会无缘无故让修郁就任萨缪尔的副官一职,一定是那只雄虫说了什么。

  他并不相信无情的雄虫会吃回头草,亦或是浪子回头、幡然醒悟。他从修郁的眼中,没有看到对萨缪尔的感情。

  他只能猜测,修郁另有所图。

  听到劳伦斯的话,萨缪尔微顿。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隐瞒,“没有,舅舅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单手扶臂,抿唇补充,“从来没有。”

  看着萨缪尔的神色,劳伦斯忍不住心中叹息。他让萨缪尔坐下,转移话题,“萨缪尔你极少有事求我,这次约我见面是为了什么?”

  萨缪尔性子贯来倔强,不愿求助他虫。劳伦斯收到萨缪尔近乎请求的信息时,略感惊讶。

  然而令他更加惊讶的还在后头。

  只听萨缪尔道,“舅舅,我想要结识一些雄虫。”

  “……”

  劳伦斯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满眼错愕。要知道萨缪尔平日里与同僚的关系都不冷不淡,更别提什么与雄虫的宴会联谊了。

  现在他却主动说要结识雄虫。

  被细纹增添了成熟阅历的碧眸,直直注视萨缪尔,劳伦斯感到奇怪,“为什么?”

  这太不像他的小外甥了。

  劳伦斯敏锐至极,盯着萨缪尔,忽然沉声,“萨缪尔,你真的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深邃清明的碧眸,几乎让萨缪尔无处遁形。差点,萨缪尔便以为劳伦斯知道了点什么。

  他摆弄了手指,心里已经有了套说辞。看着劳伦斯,认真道,“我认为我的年纪并不小了。”

  “更重要。”萨缪尔摸着指节,五分真切五分心虚道,“我不想再和修郁纠缠下去……”

  低垂的长睫颤动,瞧起来落寞不已。但连劳伦斯也没有窥探见,萨缪尔眼底的冷静。

  “我认识的雄虫有限,舅舅我想要结识一些等级高的雄虫。”

  蛋需要汲取能量,就必须从雄虫身上获取。只要对方精神能量等级够高,就有可能冲破修郁留下的烙印,为蛋提供能量。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除非再一次,他放下尊严,狼狈地恳求修郁的垂怜……

  萨缪尔咬唇,手指深陷掌心,心脏跟着阵阵抽疼起来。而他这个反应,在劳伦斯的眼中几乎做实了,他想要脱离情伤的借口。

  “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那些S级,在品行方面比修郁优秀的雄虫多得是。”劳伦斯顿感宽慰,颇有就要让萨缪尔与其他雄虫见面的意思。

  “只要你想,就算是联邦的雄虫,我也能立即让你们见面。”他乐开了花,丝毫不知道自家外甥的孕腔里,俨然有了修郁的蛋。

  还巴不得萨缪尔远离修郁,“萨缪尔,你想什么时候见?”

  越早就越能排除不安因素。

  他已经下定决心,修郁无法爱上他,就算他如何渴求也无济于事。而蛋是属于他的,他只能靠自己保全这枚蛋。

  萨缪尔眸色深稳,“明天。”

  劳伦斯再次诧异,盯着萨缪尔眼底闪过疑虑。但不管萨缪尔的动机是什么,这都是个好的兆头。

  他沉吟道,“也好。”

  又想到什么,“只是你和

  赛亚·康伯巴奇的婚约……”

  那只恶心卑劣的雄虫,无法与萨缪尔相配。如果对方敢再提婚约的事,他就让那只虫子在主星混不下去。只是现在情况有异……

  萨缪尔以为劳伦斯担忧赛亚不肯松口,眼中闪过冷芒,“赛亚不好解决的话,我可以亲自和他见上一面。”

  “不是。”

  劳伦斯忽然沉了眸,“恐怕不行。”

  “赛亚·康伯巴奇被踢出军部后,就进入了外编部队。两日前,他们被联邦派遣出了个任务,赛亚在任务中失踪了。”

  “至今没有消息。”

  更像是有虫可以掳走了他,劳伦斯看向萨缪尔,眸色深邃,沉吟道,“赛亚那只杂虫,像是惹到了谁……”

  不知为何,听闻这句的萨缪尔,心脏突兀一跳。他忽然想起那日修郁暗沉的眸子,以及充满压迫与危险的气息。

  该不会……

  不,修郁又怎么会在意。

  萨缪尔唇角苦笑,就算明天他就与他虫登记结婚,修郁也未必会眨一下眼睛。

  “舅舅,就按你说的去做吧。”萨缪尔道,“明天晚上我有空。”

  谁管赛亚的死活。

  “啊啊啊——”

  凄惨的叫声回荡地下囚牢,狼狈疼痛的雄虫满地打滚。他又是咒骂又是求饶,“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我可是贵族雄虫,我可是赛亚·康伯巴奇!”赛亚被精神审讯手段逼得生不如死,“放了我,你们要什么都行,放了我……救命!”

  “真是有够吵。”慢条斯理的嗓音从阶梯处响起,对方似乎在询问着身边的虫,“你要我扣下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被询问的虫不做理会。

  但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直到一双泛着寒光的军靴,踏入赛亚的视野,践踏得他的心脏发凉抽动,“……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