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萧衍不在长安之后, 群臣发现留在长安的小皇帝行事越发乖张,脾气也更加难测。

  朝堂之上,群臣奏事完毕, 正等着太监开口宣布散朝的时候,只见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突然轻飘飘地说道:“听闻李爱卿每次用膳要上一百零八碟菜, 煎炒烹炸点心茶水样样俱全。”

  被点名的吏部尚书李年闻言心中瞬间一跳,只见那高位上的少年帝王勾起殷红的嘴角道:“朕也不过是三菜一汤而已。”

  哐当一声, 吏部尚书李年跪在地上道:“臣该死。”

  姬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吏部尚书, 他还不至于别人铺张浪费便杀了别人, 只不过该罚还是得罚,他最看不惯有人过得比他好。

  于是,姬昭道:“便罚千金吧。”

  李年出身大世家, 这点钱虽然会让他肉痛,但是却没有伤及筋骨,于是面露痛色认罚。

  一旁的群臣见此心有余悸,只觉得家中饭菜还是像陛下一般减到一人三菜一汤, 万万不可越过陛下去。同时, 他们也惊骇于陛下连他们吃什么都知道,越发觉得锦衣卫可怕。

  敲打过李年之后, 姬昭又看向太常寺卿道:“听闻叶爱卿已经开始为家中女眷裁剪夏衣了, 听闻光是叶爱卿的夏衣便叫家中绣娘做了一百多件。”

  夏日不过短短三月, 夏衣却是做了一百多件,每天穿一件扔一件还有多余的, 且不说那些衣服的料子还是上好的丝绸。

  太常寺卿闻言顿觉额头冷汗直流, 下一刻他便听见小皇帝感叹道:“朕的常服穿的还是去年的旧衣。”

  姬昭今年才登基, 去年的衣服都是太子常服,是他今天早上才叫福公公给他翻出来的, 都是上好的料子,有些才穿过一两次,姬昭便叫福公公不必给他裁新衣了。

  福公公闻言感动得泪流满面,直呼姬昭是明君,知道爱民如子。对于福公公的夸赞,姬昭只能心虚地移开视线,他知道封建帝王根本无法真正做到爱民如子,即便他的壳子里装的是一个现代人的灵魂。

  面对姬昭的阴阳怪气,被点名的大理寺卿干脆利落地认错认罚。

  “陛下教训的是,臣以后一定会与诸位同僚厉行节俭,只穿去岁的旧衣,黄河水灾不绝,臣等绝不添置新衣!”

  话音落下,一旁的官员不由狠狠瞪向大理寺卿,明明是对方做新衣太过铺张浪费,但这厮却拉他们所有人下水,让他们都做不成新衣。

  “甚好。”姬昭勾起唇角,心情不错。

  这些人少浪费一些钱,自己到时候抄家也能多抄出些财物。

  于是,姬昭起身退朝,群臣见此纷纷松了一口气,弯腰恭送道:“臣等恭送陛下!”

  散朝之后,群臣三三两两地走在宫道之上,身边的仆从替他们打着雨伞,一边走一边道:“摄政王在时,我觉得他把控朝政,大权独揽,有弄权之象。”

  说话的是一名寒门出身的官员,自诩纯臣保皇党,自然看不惯萧衍摄政不肯放权给小皇帝的模样。

  “如今殿下不在,却觉得格外想他是吧。”一旁的同僚开口补充道。

  之前开口说话的官员面露窘色,最后轻微地点了点头,小皇帝行事乖张,即便是他们这些寒门出身的臣子凑到他很前去也讨不了好,更别说现在小皇帝脾气越发莫测,每次上朝皮都要绷紧了。

  “要是摄政王在……”

  他们上朝何须如此提心吊胆!

  “谢相,您怎么一直不说话啊?”

  雨幕之中,官员们看向了一直默默行走并不搭话的谢左相。

  谢盛看了一眼身后的官员又看了一眼乌黑的天色道:“我只是觉得,事与愿违。”

  先帝时期,他以寒门出身登顶相位,本以为太子继位之后能够靠着多年来的政治手腕压制住新帝,然而没想到却是被当今轻而易举地分权。现在新进官场的寒门子弟也不像以前一般聚集在自己身边,而是被留在了陛下手里,以陛下的旨意为先。

  寒门已经被分成了两团,无法再团结起来,而他又要面对世家的有意打压,当真是精疲力尽。

  谢盛不由想起了自己在先帝时期世家畏惧自己的样子,现在才明白,他不过是被先帝捧了起来而已,不过是一个打压世家的工具。世家畏惧的并不是工具,而是手持工具得罪先帝。

  跟在谢盛身后的群臣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而谢盛则是快步登上了自家的马车回了家。

  谢府之中,谢檀书正指挥着锦衣卫搬走自己母亲留下的最后一批嫁妆,内院里是自己妻子的哭声和尖锐的诅咒声以及二儿子的骂声。

  谢檀书搬走自己母亲的嫁妆,对于谢夫人来说可谓是要了她的命,享受了那么久荣华富贵的生活,一朝却是不能享了,那简直是从云端跌落泥地,这比让谢檀书杀了她还难受,更别说她早就把谢檀书母亲的嫁妆当做是自己的了。

  只见谢檀书坐在谢府的大门口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道:“十几年了,我母亲名下的铺子田产收益也不少,也一起拿走吧。”

  话音落下,刚从马车上走下来的谢左相闻言差点站不稳身子,他几乎是怒不可遏地走到谢檀书的面前道:“你当真要将此事做得如此狠绝!”

  带走自己母亲的嫁妆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这十几年里田庄铺子产生的收益!谢檀书这是要掏空整个丞相府!

  只见谢檀书将账本合上,秀雅绝伦的脸上露出一个嗤笑道:“不过是我应得的。”

  谢盛闻言压低了声音道:“谢檀书你这本尽心竭力为了小皇帝,你可知他是将你架在火上烤!”

  “当你得罪完所有人,他再也压不住群臣的愤怒时,你猜猜他会杀谁!”

  谢盛为官二十余年,他见过太多被先帝弃之如履说杀就杀的酷吏了!那些酷吏哪个不是为了先帝鞠躬尽瘁,可是先帝呢?可曾有过一点怜惜之情。

  今日朝堂之上,锦衣卫所做之事让群臣更加忌惮谢檀书,一旦谢檀书稍有行错差池,或是陛下表现出冷淡,那群家伙便会疯狂地反扑,将谢檀书打入十八层地狱。

  然而谢檀书却是不甚在意地道:“那又如何?”

  谢盛闻言怔住,谢檀书不应该让他救他吗?只有谢檀书愿意听从他的话,让他重新积攒势力,朝堂之上他的话才有举重若轻的效果,这样才能在陛下厌烦谢檀书之后保下他一命来。

  然而,谢檀书早就愿意成为陛下杀人的刀,至于结局好不好,他早就不关心了。

  这般想着,谢檀书笑了起来道:“比起我的结局,谢丞相还是想一想自己的结局吧。”

  说完,谢檀书看着最后一箱嫁妆被人抬出起身道:“谢丞相准备好银子,我明日会来取。”

  话音落下,谢檀书便策马消失在雨中。

  宣室殿中,姬昭收到了从北离

  探到的消息,北离王突然驾崩,北离太子贺兰舜双目失明已然被废,二皇子以自己年长强行登位,三皇子五皇子带着各自的追随者自立为王。一时间,北离内部四分五裂,自顾不暇。

  姬昭收到这个消息后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大昱黄河改道内患不平,若是北离不乱,此刻攻打大昱,边境的安危和受灾的难民他必须要做一个取舍。

  幸好,他不用面对这样的困境。

  姬昭捏住手中的消息看向已经黑透了天空道:“也不知道萧楚之那里如何了。”

  此刻,雨水已停,浓厚的云层中露出几点星子,姬昭看着只觉得沉闷。萧衍走后,他已经三天没有睡好了,也不知道萧衍何时回来。

  “陛下,天色已晚,还是早些休息吧。”福公公走到姬昭跟前催促道。

  “是吗?”姬昭恍神,一看时间居然已经子时了。

  于是,姬昭任由福公公帮忙解开了发冠,换上了寝衣。

  福公公给姬昭盖好被子道:“老奴就在外室守着陛下,陛下有事叫我便是。”

  “知道了。”姬昭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双手抓着被子道。

  萧衍不在,没有人抱着他入睡,他只能把自己团在一起。

  福公公见此只能安慰道:“摄政王殿下很快就会回来了。”

  话音落下,福公公灭了灯火退出了内室。

  姬昭在黑暗之中却始终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几分睡意,却是被突然惊醒。

  一只手捂了他的嘴,少年从身后抱住他道:“小陛下,是我。”

  温热的气息,熟悉的音调,让姬昭梦回那日被萧驯卸掉下巴压着不能动弹的样子。

  姬昭瞪大眼睛,狠狠张嘴咬了萧驯的手一口,紧接着一脚将人踹下床。

  整个过程,萧驯并没有反抗,他只是从地上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腰道:“陛下待我和叔父当真是不同。”

  他敢肯定,若是萧衍夜里爬小皇帝的床,小皇帝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只见好不容易快睡着了但却被萧驯惊醒的姬昭怒不可遏地道:“萧无桀,你是不是恨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