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杀不死他。
就连他自己, 也没有办法带走自己的生命。
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一整夜过去，再次见到太阳缓缓升起的时候, 所有人的内心涌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你看，这个世界纵然陷入了混乱之中, 但是世界本身依旧是它原本的样子, 如果他们失败了，妖魔鬼怪成为了这个世界新的主人, 对于世界来说, 并不会有什么变化。
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顾毒对妖魔的驱使愈发的频繁了起来，仅存的言灵师们感觉到压力剧增, 他们不得不连夜撤退，在折损了大半人手之后，言灵界残存的人马最终还是来到了G市。
妖魔鬼怪们似乎喜欢擒贼先擒王，人类的热武器对于他们作用有限，唯一称得上是威胁的也就只有剩下的这些言灵师们, 大半个世界的妖魔缓缓地朝着G市聚集, 天空被邪气侵染, 蒙着一层不详的灰色。
“这里就交给你你们了。”钟渊居高临下的从战斗部的大楼往下望去, 下面聚集着几百人, 全都是言灵师，大多都受了伤。
他们在楼下搭了几个简便的帐篷，有会医术的在给人处理伤口。
G市这边言灵师总部的结界还剩最后几道，勉强能挡得住几波攻击, 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 妖魔真正的攻击还没有来到, 现在它们最多只是在召集人手而已。
“这个结界还能挡一个小时，”顾禾默看了眼手表，“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了。”
齐君则问：“你们到底准备去干什么？”
“下面的人看着点，如果有想要同归于尽的稍微拦一下，等过了这一个小时，一切都解决了，”顾禾默没有直接回答他，“对了，我听说你还有大学文凭？”
齐君则一愣：“差不多……我研究生也读了。”
顾禾默点点头：“挺好的。”
齐君则一头雾水，内心深处却涌现了几丝不安，他看着顾禾默朝着钟渊笑了笑，低声说了些什么，钟渊就一把抱住了他的腰，两个人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从窗户那里飞上了天空，转瞬间便不见了人影。
好气，这个时候还要吃一把狗粮。
齐君则目瞪口呆地站在窗口，望着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凌林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去看看那些人呗，我还真怕有人过去同归于尽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他们的吗？”齐君则被凌林一路拉着往楼下走去，“你不觉得他们这次去，会很——”
“就算我们觉得，我们也做不了什么，”钟潋蹬着高跟鞋，脚步却一点也不慢，“小默那么厉害，老大也很厉害，这种情况下，我们能做的只有两件事。”
齐君则：“哪两件事？”
“第一，下午把那群人安抚好了，”到了楼下，钟潋撩了把头发，顺手把一袋巧克力塞给身边一个伤员，“第二，等他们回来。”
与此同时，言语之渊。
这是一片没有固定形态的地方，曾经他是一片漆黑，钟渊来了之后，便有了顾禾默，顾禾默给这片空间装点上了色彩、星空、花花草草，而他离开之后，这里又归于一片寂静。
顾禾默和钟渊再一次的踏上了这片领域。
眼前是一片漆黑，片刻之后，有了微弱的光点，像是黑夜之中的萤火虫，如梦似幻。
钟渊停下了脚步：“在你最初诞生的时候，这里就是这个样子。”
漆黑的空间里点缀着微弱的光芒，那些光芒非常的淡，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那是我内心的样子，”顾禾默伸手接住一片光点，“言语之渊创造了我，在那之后，这里的一切便映射着我内心的模样，这里的每一个光点，都是我的一段记忆。”
钟渊看着几个小光点围绕着他转着圈圈，他拿起其中的一个，里面播放着一小段画面，正是那天夜晚，他带顾禾默去看星空的时候。
松开手，光点慢悠悠的升上了天空。
“并不是所有的记忆都会化成光点，”顾禾默轻声道，“这里所有的光点，都和你有关。”
钟渊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片刻，知道顾禾默有些疑惑的走上前去，才注意到他赤红着眼眶，手指死死地扣着掌心，划出了几个深深的血痕。
顾禾默看着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只是他内心有点慌乱，想了想，便轻轻地握住了钟渊的手，将他僵硬的手指缓缓地打开。
突然，钟渊反手抓住了顾禾默的手腕，另一只手将人紧紧地抱在怀中，力度之大，仿佛并不是在拥抱，而是在挽留。
顾禾默将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个姿势他看不到钟渊的表情，他想侧过头，然而钟渊抱的实在是太紧了，他根本动不了。
“我一直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
钟渊的声音异常的沙哑。
“有时候我觉得我懂了，但是很快，现实会告诉我，我错的有多么离谱。”
“我曾经以为你恨人类，我想，如果那是你想要的，我会陪你杀了那些人，但是我发现我错了，你什么都不在乎，你发誓不能伤害人类，但是我可以，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可是，你什么都没有说。”
“后来，你那么轻易地试图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并不希望诞生，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爱你。”
顾禾默突然开口了。
“他们都说我的能力是出口成真，但是你知道，我真正的力量，是实现所有内心所想之事，”顾禾默轻声说道，“虽然这份力量一直在削弱，但是只要情感足够的强烈，我就可以实现任何的愿望。”
“我的爱与恨不能太过于强烈，因为我不知道如果哪一天我没有控制好，会发生怎么样可怕的事情。”
“所以，我一直在自我催眠，让我去忽略所有深刻的情绪，”顾禾默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而且，我是因你而诞生，换句话说，我是你的创造物。”
“我比任何人都想表达我对你的感情，但是我表达不出来，这是‘僭越’”。
顾禾默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匕首。
这是钟渊常用的那把匕首，他把它轻轻的放在了钟渊的手中。
“除了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杀死我，”顾禾默顿了顿，心口处传来了几乎令人窒息的疼痛，那是过于浓烈的情感冲击着他的灵魂所致，“顾毒也是因我而诞生，他与我是一体的，如果我活着，他就永远不会死。”
“结束这一切吧。”
钟渊看着手中的匕首。
他低垂着眼眸，许久未打理的发丝垂在眼前，掌心的匕首传来冰冷的寒意，他扯了扯嘴角，握住刀刃，手一用力，掌心的皮肤被切开，鲜血涌出。
“你真的很残忍，”钟渊抬起头，“我不会原谅你的。”
顾禾默轻轻地喘息着，窒息感越来越浓，往日被他刻意压抑的悲伤与爱意涌上心头，像用刀割破了心脏，血液渗透进了灵魂，不知不觉的，泪水流了满面。
“死亡会带来新生，”顾禾默的声音依旧平稳，“给我十年的时间，我会尽快的，回到这个世界。”
“如果你骗了我……”
“如果我骗了你，”顾禾默走上前去，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你就来找我吧，到时候，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好不好？”
钟渊伸出沾满血迹的手，顺着顾禾默的脖颈，缓慢地抚上了他的心口。
“好的。”
他用力。
匕首非常的锋利，几乎毫无阻碍地便没入了心口。
刹那之间，整个言语之渊的光点消失得一干二净，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留下血液滴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