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禾默不是一个会生气的人, 无论他表现出来的情绪是喜悦抑或是悲伤，内心却总是安静且沉寂的。
就像现在这样，他看似愤怒, 心里却不过是泛起了为不可察的一点涟漪，漆黑的眼睛沉沉地看着顾毒, 透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要的可不是这个, 不过，这难道是你想要的？”顾毒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 笑容中带着恶意, “你看看这些人，你可是救了他们呢……要是你把多余的同情心给舍弃了，刚才这些人早就死光了, 这个世界不也就干净了？”
人群在即为短暂的骚动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顾禾默毫不意外的从这些言灵师的脸上看到了恐惧，厌恶，惊慌——还有那么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对比之下，他本身的情绪平静得有点不正常。
钟渊沉着一张脸, 他周围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战斗部的人, 钟潋, 齐君则, 凌林, 还有几个平日里比较活跃的人都在。
除了钟渊，这几个人都仿佛被人拎起来扇了几个巴掌似的傻愣在那里，瞪着一双眼睛，神情恍惚。
“老老老……老大, ”凌林艰难地转过头, 对着钟渊比了个大拇指, “牛逼啊！”
钟渊：“……”
“我从来没想到传说中史上最强杀器单枪匹马灭了大半古言灵师的红渊居然曾经还是我的同事……当然还是老大你最厉害，不声不响的就……”凌林看钟渊表情有点不对，想到了什么，一惊，试探地开了口。
“老大……你该不会，早就知道吧？”
钟渊没回答，他看了凌林一眼，后者立刻噤声，四周伸着脖子的好奇战斗部众人也纷纷站直了身体。
他们确实是惊讶的，但没有其他言灵师那么的恐惧，毕竟顾禾默和他们相处了那么久，如果真想做些什么，他们早就死了。
话虽如此，心里肯定平静不下来，疑惑也多的是，不过现在不是解惑的好时机，前有目的不明的顾毒，后有惶惶不安的言灵师，为了老大的幸福，他们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老大单身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心动的！红渊算什么！就算不是人他们也要支持到底！
钟渊似有所感地看了一眼这几人的表情，大概猜到了他们在想些什么，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不远处，顾禾默和顾毒仍在遥遥相望，而一众内心并不平静的言灵师在他们没有进一步动作之前，都不敢轻举妄动。
周围的气氛安静而诡秘，被顾毒刻意封锁起来的空间透出了几丝微不可察的缝隙，丝丝缕缕的外界气息缓缓渗入。
单独隔绝一个空间出来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顾毒注意到这片空间即将消散，他挑了挑眉，没太在意。
顾禾默也注意到了：“你还有什么事？趁早做了吧，后面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顾毒笑了笑，“你看这些人类，他们心里可都想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呢，现在，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都在这里，一网打尽多好，岂不是没有了后顾之忧？”
顾禾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顾毒的眼中似乎流露出了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你心软了？不忍心下杀手了？”
顾禾默扯了扯嘴角，漂亮的红色眼睛里印出了言灵师们的身影：“我要想杀他们，什么时候都可以，就算今天他们活着出去了，那又能怎么样？现在言灵界还没有过去一半人多，要是真出什么事，不过是红渊之战再来一遍罢了。”
顾毒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行，你开心就好。”
他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下方处于慌乱和压抑之中的众人，眯了眯眼睛，随后又舒展开了眉头，脸上竟然透出了几分惬意。
“我相信，无论什么时候，你的选择都不会变的，”顾毒想要靠近顾禾默，却被他威胁的眼神给定在了原地，只好耸耸肩膀，“那我先走了，改天再见。”
这片空间已然处于崩溃的边缘，顾毒浑身被暗黑色的气流笼罩，身影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点点光亮射入破碎的空间，顾禾默偏过头，避开一缕阳光。
一丝微不可察的黑色气流在他的耳边打了个卷。
他听见气流里传来了顾毒的声音。
“仔细想了想，发现我这一生到现在，都走的是一条路，而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你。”
“费了这么大的劲，要是还没能成功，是不是太——”
话没说完，黑色气流被一只手捏住，硬生生的给掐成了两半。
钟渊面不改色的拍了拍手中并不存在的灰，握住了顾禾默的肩膀，道：“走吧。”
顾禾默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观察些什么，而钟渊也不急，就让他看，直到角落里围观的战斗部众人一不小心扭到了腰发出了声哀嚎，顾禾默才移开了目光，对着那边招了招手。
“走了。”
话音刚落，这片空间崩塌开来，外界正午的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恍若隔世。
每个人出来后的位置都不太一样，运气好的落在了平地上，运气不好的直接半空中垂直下落，战斗部的几个人就属于万年非酋的那种，好在身手都不错，也算是安全着陆了。
顾禾默也是在半空之中，钟渊则站在了地面上，四周的言灵师处于高度警备的状态，抬头看着出现在半空中的顾禾默。
顾禾默就这样静止地站在空中。
刺眼的眼光照在他的侧脸上，鲜艳的瞳孔在阳光下透露出了宝石一样剔透的色泽，在无数灼热的目光之下，他似乎毫无感觉，慢慢的伸出脚，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天空之中出现了为他而搭建的阶梯。
顾禾默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想着，这么炫酷的出场方式总得试一试，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而且现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踏上平地，顾禾默悄悄叹了一口气，走到钟渊的旁边，一时竟不知道做些什么好。
他虽说不在意言灵界的事情，这边的人类也一时半会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如果真的出现什么意外，他不介意大规模的动用自己的力量。
但是最好还是别用。
每一次使用自己的能力，他都能感觉到自己在发生着一些变化，可是又没有办法说清到底是什么样的变化，这样他有时候会有些焦躁。
言灵师们畏惧着他的力量，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在渴望着他的力量吧。
不然的话，这群人不会一边紧张着，一边还在……蠢蠢欲动。
顾禾默垂下了眼睑，目光落在地面上的一小片光斑上，漫无边际地想道：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杀了这些人？不行啊，这个世界上妖魔鬼怪还是有点多，这些言灵师没了，以后岂不是要他自己来除妖降魔了？
咚咚咚——
远处传来了正午报时的声音。
顾禾默抬起头，眼中的红色已经褪去，他握住了钟渊的手，看了一圈战斗部的人，道：“打了这么久……”
所有竖着耳朵听着这边动静的人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不饿吗？”
众人：“……”
只有凌林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挺锇的。”
齐君则脸一抽，恨不得把旁边这个丢人的给塞到地缝里面去。
“那大家就回去吃饭吧，”顾禾默笑眯眯地说，“吃完饭之后就像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也不指望你们当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背后有些什么小动作我当然也管不到啦，不过——”
“如果把我惹生气了，后果自负哦。”
说完，他对着战斗部的人一招手：“今天我请客，一起去吃饭吗？”
半个小时后，某家言灵界较为出名的餐馆包厢内，一圈人围着桌坐着，桌上的菜肴传来一阵阵香气。
顾禾默喝了一口汤，道：“战斗部后面会很忙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吃饭的手都微微一顿，齐君则道：“暂时还不知道总部那里有没有什么新的指令，不过应该不会太忙。”
“那就好，”顾禾默笑了笑，“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和钟渊要出去旅游。”
他有预感，平静的时光所剩不多了。
这最后的一段时光，就留给他们自己过二人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