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闲出万灵坊时,车夫正端着个碗干饭。

  车夫远远就看到他了,挥手跟他打了个招呼后,又继续吃饭。

  萧闲走到他面前时,他还特高兴道:“你终于出来了,我等了快十天了,还有啊,这店里的饭不知道咋回事,看上去清汤寡水的,还挺好吃。”

  萧闲点点头,问他:“楚小哥去锦江城里干什么你知道吗?”

  车夫表情一僵,有些不自然道:“我哪儿知道啊。”

  “有危险吗?”萧闲至今还在想那句,‘参与世事太深’。

  楚恒到底在做什么?

  “没有吧。”车夫还在努力掩饰道:“就去一趟城里有什么危险。”

  “锦官城在哪边?”萧闲直接道。

  车夫指了个方向,道:“我尽快吃,等会就出发。”

  “你去里面吃。”萧闲道:“我驾车。”

  “你会驾车吗?”车夫疑惑间就被萧闲赶马车里去了。

  “会。”萧闲敷衍地回。

  他真的很急,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闲一鞭子打在马身上,马跑动起来,同时他也给马车做了点小小的马脚。

  顿时马车如飞奔一般。

  在一路奔驰下,终于来到了锦江城。

  大白天的,锦江城的红漆大门不知为何紧闭,萧闲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于是将车就远远停在城外,闪身上了城墙。

  而等车夫嘴里含着饭含糊说着‘怎么停了?到了’,然后掀开车帘看时,就惊讶地发现,他们离锦官城还有一段距离,但外面却空无一人。

  人呢???

  这边,萧闲从城墙高处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楚恒。

  他手里抱着什么东西,正在被数个带枪的士兵围追,他没向门来而是尽量往地形复杂的地方跑。

  显然也是知道城门关了。

  萧闲皱起眉,看着楚三行进的路线,有一个必经的转角,他闪身而入。

  稍作等待就被楚恒撞了个满怀。

  他勾起嘴角,见只顾低头看路的楚恒一遍说抱歉,一边连抬头都没功夫就要继续逃。

  伸手就去搂住了他的腰:“是我。”

  楚恒惊讶抬头,然后下一秒,就和萧闲一起转移到了城墙之上,转瞬又到了马车后面。

  楚恒目光复杂,倒在他身上歇了口气,楚恒轻喘着气似乎是累坏了,以往去山上捕猎拖回千来斤的猎物,也没见楚恒这么累过。

  萧闲心里顿时一阵心疼。

  手上给楚恒顺着气,一边还送进些灵气缓解一下楚恒的疲惫。

  两人挨得极近,萧闲还能感受到楚恒因为剧烈运动过后,极快的心跳,不知怎么的,萧闲的心也变快了。

  忽的,他听到耳边传来的轻笑声:“心跳还能传递的么?”

  萧闲窘迫,不确定道:“应该能吧?”

  笑容不也很容易传递?

  这时楚恒也歇好了,他推开萧闲道:“谢了,你怎么来了。”

  “我在万灵坊的事做完,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萧闲笑道:“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我吗?”

  这时,车夫的声音冒出来:“什么想不想的,肉麻不肉麻,你俩啥时候回来的?”

  原来在前方百无聊奈等人的车夫听到动静,下车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到他们跟前了。

  萧闲:“……”

  没有挚友的车夫是不会懂的!

  “才回。”楚恒回道,然后拉着萧闲就往车前走:“上车,马上走。”

  两人上车,马夫驾着马背着锦江城的方向,遥遥而去。

  马车厢里,萧闲递了一张巾帕过去,楚恒拿去擦了擦头上的汗。

  等楚恒擦完,巾帕往边上一放,四目相对。

  萧闲扫向楚恒带回来的包裹问:“这是什么,方便告诉我么?”

  楚恒一路被追杀也要带着,似乎十分重要?

  楚恒眼神也扫向包裹,神情里怀念和悲伤交杂闪过。

  他毫不避讳地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个很精致的雕花小木箱。

  楚恒说:“这是我父亲的遗物。”

  接下来他又打开了木箱,里面只有一封书信和一枚枪尖。

  “我进锦江城本只是想到处看看,结果却在城南角落杂物堆砌的地方发现了这个箱子。”楚恒道:“这个箱子很像我父亲离家时带的那个,我打开一看果然是。”

  “里面金银细软全都没了,只剩了这两物,信是写给家里,是给家里递消息,让我们逃难的。”楚恒眼里的悲伤越来越浓。

  萧闲看得心疼不已,忍不住上前坐在他边上,轻抱住他:“好了,不说了,我不想听了。”

  楚恒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却是摇了摇,道:“我去打听这杂物来处,原来那是锦江城城主丢弃家中废物之地。”

  “我在城外散播了一些消息,然后悄悄潜入了城主府,探听到这城主也是伐害我父亲的元凶之一。”

  “所以。”楚恒抬起头,直视萧闲的眼睛道:“我半夜趁机杀了他。”

  楚恒能清晰看到萧闲神情的变化。

  惊讶,怜惜,心疼,半点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和害怕,不仅没有推开他,还抱得更紧了。

  萧闲道:“他该死。”

  楚恒这么好,却连父亲都没有了,竟是这个城主害的!更可恶的是逃难的家书被人随意丢弃,没有送达……

  那楚恒他们家里,如今还剩有几人?

  连他的心脏都有些疼了,更何况楚恒呢。

  楚恒闷声道:“恩。”

  两人相顾沉默了好一会儿,楚恒稳定好了情绪,才又道:“我的事,那郑老管事和你说了吧?”

  那天他问完后,看那管事的模样就知道,对方十分想让萧闲来‘教育教育’他这个‘徒弟’。

  萧闲把下巴搭在楚恒脑袋顶,道:“他只跟我说你入世深。”

  楚恒接道:“他也只和我强调修行人不问世事,并不多说。”

  “那谈谈吧。”萧闲道。

  “好。”楚恒直起身,正襟危坐。

  萧闲只好顺着力道松开手,心里竟还有些不舍,他觉得这有点不太好。

  他得克制一下自己,老喜欢抱人家腰,那不是占好友便宜呢嘛,就算楚恒和自己好,他也不能这样干。

  现代社会也是有不少男男恋的,萧闲自觉要保持一点距离才合适。

  于是也下意识坐直了。

  两人相对沉默,萧闲道:“你先说吧,我想先听你说。”

  先一步说话的人总容易占据主动,也容易被后者揣摩出心思。

  他一个多月也没摸出过蛛丝马迹,楚恒很谨慎,他想多了解一些楚恒得让对方先开口才行。

  楚恒又沉默了几秒,才问他:“如果我和你意见不合,会影响你我间的交情么?”

  楚恒仍直视着他,萧闲被盯着,心头洋溢着说不出的情绪,他回:“不会,我的立场是你。”

  “从你救我那时起,我怎么都会偏向你。”

  这世上除了楚恒,他也没有别的人可牵挂了。

  “我真名叫楚恒。”楚恒慢声道:“通缉令上那个楚恒。”

  “我知道。”萧闲看着楚恒诧异的目光,补充道:“我听力很好,以前在病舍,第一次见罗当家,你们的谈话我听到了。”

  楚恒表情复杂,道:“我信你的立场是我了。”

  也是,这样的人,心甘情愿呆在他身边,能图什么呢?

  这些人,有这样的能力,却半点不掺手世事,连存在都只有传说留存…

  他深吸一口气,道:“被通缉与我父亲有关。”

  “我父亲本是这卢国的武侯,前朝时也是这卢国的一员封疆大将,被民间尊称一声武侯将,先皇对我父礼遇有加。”

  “到这崇德称帝时却变成了功高盖主,这狗皇帝和一些狗官联合,构陷了我父亲,诬陷我们一家通敌叛国。”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楚恒红着眼睛,紧盯萧闲:“我这次随你来万灵坊,也是听父亲说,万灵坊开遍五国却不受打压,里面势力绝不简单,我曾是想借你手尝试拉拢这股势力。”

  萧闲听完,心里略沉道:“靠你一人不可能报仇,你是叛军一伙的。”

  这卢国他知道能对付皇帝的,也就只有叛军一党了。

  “那不是叛党。”楚恒道:“那都曾是我父亲的部下。”

  听到这儿,萧闲就知道楚恒不可能和叛军分割了。

  嘴里那句,‘最后叛军的结果并不好’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心里叹了口气,道:“我和你说说我们为什么不插手世事吧。”

  楚恒点头,认真聆听。

  “这还与万灵坊有关。”萧闲将听到的故事讲与楚恒听。

  “最开始是万灵坊有事迹记载。”

  “万灵坊起源于夏,那时候掺入俗世的修行人其实很多,万灵坊第一任主人只是其中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留下记载的。”

  “这些参与俗世事物的修行人,在某一天被天道一一清算,诛神雷之下身魂具灭。”

  楚恒睁大眼,仿佛也看见了那般可怖的景象。

  “有这样的教训,很少有人再犯,再有犯的,人也都没了。”

  萧闲看着楚恒的脸,他觉得楚恒是可以信任的,想对楚恒多说一些,可对方心里本就压着那样的仇恨,再把自己这惊世骇俗的经历告诉楚恒,合适吗?

  他还是按下了心思。

  他见楚恒轻轻一笑,有些自嘲:“难怪郑老管家说我会拖累你。”

  楚恒竟往后退了一步,靠着车门,垂眼道:“你…还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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