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陈小北被陈家彻底接纳了。起初他们还时常想着万一陈小北的家人哪天找来了怎么办,但一年两年过去了,他们没有收到任何音讯,也渐渐地不想这件事了。

  又是一年深秋,入秋以后天渐渐黑的早了,考虑到学生放学回家要走好几里路坐好长时间车的安全问题,学校将放学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

  下课铃一响,陈小北就赶紧将书包收拾好,成为了第一个冲出教室的人。

  陈小北没有下楼,而是逆着乌泱泱的放学大军往楼上跑去,上面一层都是高三,陈南树在高三(二)班,陈小北跑到他班门口等他。

  他从后门往里张望,没瞧见陈南树的身影,坐在后排的男生知道他来找陈南树,对他说道:“你哥让隔壁班的女生叫出去了。”

  陈小北不由得皱起眉头,“叫去哪了?”

  男生贼兮兮一笑,“不是小树林就是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呗。”

  陈小北眉头皱的更深,他转身就往楼梯口走去,等走近了,他听见从虚掩的门里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他走到门边顺着门缝往里看,就看见陈南树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面对面站着,女生长得很可爱,此刻低着头,小脸红扑扑的,就算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也能用脚指头想象出来他们在说什么。

  陈小北斜靠着墙边站着,脸蒙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没一会儿,里面的交谈声停止,女生先一步跑了出来,陈南树随后也跟着从里面出来,出来时还伴随着一声轻浅的叹息。

  “小北?你怎么跑这来了?”陈南树看见陈小北站在门口有些惊讶。

  陈小北面无表情,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的嘴角往下坠着,“我去教室等你发现你不在,有人告诉我你被隔壁班的女生叫到了这里,我就过来找你。”

  “这样啊……”陈南树揽着陈小北的肩膀,“等着急了吧,走走走,回家!”

  坐上回家的客车,他们挑了个靠后的两人座坐下,陈南树发现今天的陈小北好像很不开心,他伸手戳了戳陈小北的胳膊,“咋啦?不高兴?”

  “没有。”陈小北把头偏向窗外,只留给陈南树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陈南树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咋了嘛?你跟我说说,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

  “那为啥这么不高兴?”

  “没有。”

  陈南树叹了口气,“没有没有没有,你是复读机嘛。”

  他板着陈小北的肩膀让他面向自己,“之前咋跟你说的来着,有事千万不能憋着,会憋出病的,到底怎么了?”

  陈小北咬着嘴里的软肉,终于从喉咙里憋出了一句:“刚那个女生是不是喜欢你?”

  陈南树脸瞬间红了,磕磕巴巴地说:“你,你都听到了?”

  见陈南树的反应陈小北忽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抬高了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思,“你喜欢她?”

  陈南树挠了挠头,“也还好吧……”

  陈小北猛的甩开陈南树按在他肩膀上的手,要不是此刻在车上,他都恨不得离陈小北十万八千里远。

  “但是她刚说话声太小了,我都没听清她说什么……”陈南树没注意到陈小北的反常,还陷在回忆中。

  “不过,像我这种人哪能接受别人的喜欢呢。”陈南树喃喃道。

  陈小北捕捉到这一句,耳朵瞬间竖了起来,他回过头问:“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家里穷,不能耽误人家好姑娘,而且高三这个阶段还是学习最重要。”

  陈小北压制着上扬的嘴角,附和道:“你说的对,学习最重要了。”

  “陈南树,你这次月考数学又退步了。”陈小北特意提醒道。

  陈南树听到数学成绩就一个头两个大,他捂着耳朵叫道:“哎呀,不要提这件事。”

  陈小北抓着陈南树的胳膊,凑近他的耳朵念道:“陈南树是大笨蛋,是大笨蛋!”

  陈南树松开耳朵,反守为攻,压着陈小北的胳膊抓他痒痒肉。

  “好你个陈小北,竟敢说你哥是笨蛋!”

  陈小北发出咯咯的笑声,他连连求饶道:“哥,我错了哈哈......”

  马上就要下车了,陈南树这才停下手,他替陈小北整理好弄歪的衣领。

  陈小北就抬眼盯着陈南树看,这两年过去,陈南树已经十八了,少年已然成为成年人的模样,因为经常帮家里干农活,身体也练的壮实,但那张脸却很斯文秀气,尤其是脸颊上的那颗小痣,每每他望向陈南树时,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那颗朱砂痣。

  “嘿,想什么呢?”陈南树在陈小北的眼前晃了晃,他提醒道:“下车了。”

  陈小北倏地回过神,竟有些不好意思,他连忙背上书包跟着陈南树下车。

  往家走的路上,陈南树从后面颠了颠陈小北的书包,“嗬,陈小北你扛炸药包呢。”

  陈小北反驳道:“你懂什么,有好多作业要做呢,每本书都要用到,都得带着。”

  “哦~~”陈南树揶揄道:“每本书都要用到~”

  “陈南树你烦不烦人,不要学我说话!”

  这两年融入了陈家后,陈小北渐渐被陈南树养娇气了,都敢对陈南树发脾气了,当然仅限于在陈南树和林秀芬不在的时候。

  陈南树笑了一阵儿,自然地伸手将陈小北身上背着的书包拿了下来背在了自己身上。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迎着月光往家走,到家时,林秀芬已经做好了饭菜,满屋都是饭菜香。

  一家四口挤在炕上,围着小桌吃着饭唠着嗑,温暖的小屋将冷风隔绝在外,屋内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陈小北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着班里发生的趣事,他口才好,将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

  每当大家笑的前仰后合的时候,陈小北就将脸藏在饭碗后,腼腆的抿嘴笑,他不习惯将喜悦展露在外面,可能是之前流浪让他没有安全感,他总怕自己太高兴了幸福就会溜走,所以只敢偷偷喜悦。

  谈笑间陈老汉忽然提起过两天要去城里打工的事,陈老汉每年都会去城里打工,只要城里那边工地缺人,他就会跟着村里其他进城打工的人一起坐大巴车进城。

  “那啥时候回来啊?”林秀芬问。

  陈老汉:“怎么也得过年了吧。”

  林秀芬有点不高兴,嘟囔道:“去年也说过年回来,年都过完了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陈南树和陈小北也有点难受,家里少个人,吃饭也不热闹,平日里还怪惦念的。

  可就算他们再不愿意陈老汉离家打工,这件事也不是他们说不行就不行的,光靠务农挣的钱难以负担生活费,要想生活下去就不得不向生活妥协。

  饭后,陈南树和陈小北回西屋写作业,两人挤一张桌子前,陈小北还很嘚瑟的将脚搭在了陈南树的腿上,因为这个时间陈老汉和林秀芬已经睡下了,所以他才敢这么“胆大包天”。

  两人人手一个烤红薯,红薯皮拨开,内里的黄瓤金灿灿的,咬一口下去甜的跟蜜一样。

  “哥,你说陈叔今年什么时候能回来呢?”陈小北边晃脚边问道。

  陈南树正算着数学题,闻言随口应道:“怎么着也得过年了吧。”

  陈小北噘着嘴,“我怎么觉得得年后呢?”

  “可能吧。”陈南树答的心不在焉,连红薯都不吃了手不停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陈小北瞟了一眼,只粗略扫了下题干就有了思路,他用笔在其中一个公式上点了点,“用这个。”

  陈南树盯着他指的公式看了一会儿,一瞬间醍醐灌顶,按照陈小北告诉他的,果然算出了正确答案。

  “小北,我记得你们还没学到这儿呢吧,怎么这个公式你也会啊?”陈南树很是惊讶地问道。

  陈小北才上高二,县城里高中不像市里抓进度,高二就能学到高三的东西。

  陈小北耸了耸肩膀,不以为意道:“高二的东西我都学完了,最近在自学高三的内容,前几天刚好学到这。”

  陈南树瞪大了眼睛,嘴里喃喃道:“好厉害。”

  陈小北有些小得意,“那当然了,谁像你,笨蛋!”

  陈南树登时不干了,抓着陈小北搭在他身上的腿把人往炕上掀,陈小北挣扎着往炕边上跑,陈南树就压着他不让他跑,两人顿时闹做一团。

  怕吵醒熟睡的陈老汉和林秀芬,他们不敢笑的太大声,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来。

  两人折腾累了,都闹不动了,便停下来歇着,他们还保持着打闹时的姿势,陈南树瘫在陈小北身上,因为挨的近,陈小北能感受到陈南树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脖颈处,湿热的,带着陈南树独有的气息,激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陈小北的脸不由地红透了,但陈南树却没注意到,他用脸蹭了蹭陈小北的颈窝,“陈小北,你再叫我笨蛋我真的会变成笨蛋的。”

  陈小北哪有心情和陈南树掰扯他到底是不是笨蛋的事情,他浑身都烧着了,跟要冒火似的热,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打湿了。

  “你快点从我身上起来。”陈小北有些承受不住,他推搡着陈南树的肩膀想让他起来。

  陈南树不肯起来,反而将他压的更死,“你先答应不许再叫我笨蛋。”

  “我答应,你快点起来。”陈小北哄道。

  陈南树这才从陈小北的身上起来,起来他才发现陈小北的脸很红,他咦了一声,又俯下身子凑近了去看,“你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我压的吧?”

  和陈南树这样近的距离四目相对让陈小北莫名的紧张起来,他感觉连心脏都开始停滞了,在快要窒息之前,他一个翻身从陈南树的身下逃离了出去。

  “刚刚打闹笑的。”陈小北煞有介事地用手扇着风。

  陈南树莫名其妙地看着陈小北,也没当回事,招呼陈小北回到书桌前接着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