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比阮青小六岁,准确说阮青是几人中最大的。
她的家原先在大周靠近冀州粱州的边界,位于三地交汇之处。因此此处最为贫穷,也最乱。
她小时候闹饥荒,吴先生替她葬了饿死的父母,她便自那以后跟着师父师母。
她到京城之后惊叹为什么京城的人就能吃饱穿暖,她们却要挨饿受冻?她印象里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吴先生说:“只有大周收复四州,天下一统,所有人才能过得好。”
所以她成了吴先生第一个入门的弟子。
红袖是她在街边捡的一个小乞丐,瞧她筋骨不错,便带回去给吴先生看,吴先生给她取名红袖,两人便住在了一处。
她唤阮青姐姐。
吴先生起初听命于先帝,红袖就被先帝派到彼此还是皇太女的萧晏身边伺候去了。
“太女似乎不大好接近。”休沐的时候,红袖回了一趟住处,同阮青委屈道。
阮青说:“殿下是主子,你尽心伺候便好,其余勿多问。”
红袖瘪着嘴:“那些宫人欺负我小,总排挤我。只有赵公公人好些。”
阮青安慰她:“你记着,你跟她们不同,你是一把剑,她们不过是奴婢,你不必在意她们如何说,再者说你也不必受了欺负不还手,打回去也没什么。”
后来先帝部署安插眼线,吴先生亲自领命去了雍州,派阮青去了冀州。
临别之前红袖特地回去送她和师父,那时候她小,豆大的泪滴往下掉。
做眼线就是件刀尖舔血的事,一不留神就会被抓被杀,日日提心吊胆,片刻不能松懈。传信接信都要万分小心,还要有过硬的本事。
这是以前阮青用来吓唬红袖的话。明明给她安排了更轻松的,她非每日嚷着要做眼线。
阮青远胜她们几人,深得吴先生器重。在冀州传来的消息,帮了先帝很大的忙。尤其是在冀王决议立明谭为世子时将信传回京中,萧晏才坐不住了,下了那封圣旨。
后来冀州收复后,阮青回了京中,回到她们从前的住处。
红袖回来的时候,阮青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袭红衣的姑娘。
刚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干瘪瘪瘦叽叽的小丫头,此刻已经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她看着红袖笑了一下。
红袖同她名字一样喜欢着红色,尤其是红色纱衣,远远看她便觉得她危险又迷人。
“姐姐。”红袖也跟着笑了一下。
“回来了。”
她这句回来了不知是问她,还是告诉她自己回来了。语气中有卸下千斤的一声叹。
这处宅子已经数十年没有人住了,有一点荒凉,院中那几个木人桩都已朽了,她们从前时常在这里一起练武的。
“陛下身边不需要人伺候吗?”
“有皇后娘娘在,我如今可清闲了。”
红袖弯着眉眼,旁人很少见得着她的笑。
“挺好。”
......
有点尴尬。
大约太久不见,在信里两人有时候会说上一句两句挂念,一到见面却都不知道说什么。
有点脸红,有点热。
红袖那时候才十来岁,阮青跟她睡在一起,小丫头总是不老实,她当然也不是故意的。
只是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凹凸有致,再与她宿在一处只怕是不能心如止水了。
嗯?宿在一处?阮青意识到自己好像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阮青命人将屋子收拾了一番,她今后要住在这里,陛下还没有具体指令下来,往后会去哪里也不知道。刀尖舔血这么多年,她也总算能安睡一夜了。
到了晚上,红袖仍不打算走,两人便一起用了饭。
“你,不用回宫去伺候吗?”阮青问。
“我向陛下告了假。”
“嗯。那你要留下来吗?”
“我还能去哪里?”
......
又是一阵尴尬。
红袖好像没打算到别的屋子住,她直接在床前坐下来了。
阮青洗完回来的时候,瞧见她脸一瞬有些烫。
红袖瞧见她穿的很严实,这应当是多年来习惯了,随时睡梦中都可能要起身逃命。
阮青坐的离她很远,几乎是半个屁股搭在床边。
屋里头灯火昏黄,偶尔有风透过窗子的缝隙吹进来,烛火便会抖一抖,晃动的光会让阮青警觉起来。
多年如履薄冰习惯了,她的手一紧,神色立刻严肃起来。
“是风。”红袖说。
阮青松一口气才反应过来,这是在京中了。
等她放松下来,红袖冲她出了拳,阮青一把挡住,握住她的拳头借力打力让了出去。
二人目光一下子凌厉起来,红袖再一转身出拳,阮青见缝插针向前一步抓住她出拳的手腕一转钳住她,另一个胳膊箍住她的脖子。
红袖动弹不得。
“武艺似乎没什么长进?在陛下身边待着竟如此懈怠了吗?”
“是姐姐武艺太过高强,不论我怎么努力都追不上。”她嗲声求饶:“姐姐放开我吧。”
阮青松开她说:“既知打不过,何必自不量力。”
她说完转身打算上床,红袖又是趁她不备,偷袭她。
阮青回身欲迎击的时候,不小心扯开了她寝衣的绑带。
春光乍泄。
两人同时背过身去,涨红了脸。
红袖后退一步,捡起衣裳穿回去。
好不容易放松一点的气氛变得诡异。
阮青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口干舌燥,怎么回事?
她到桌子跟前,喝了一杯又一杯,才稍稍镇定。
数十年过去,默契依旧在,红袖睡到里面去了,两个人躺下了仰面朝天,呼吸声清晰可闻。
良久红袖才问了一句:“姐姐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看圣意吧。”
她是天子的爪牙,陛下指向哪里她就该去哪里。
红袖默了片刻:“陛下说,天下已定,我们可以自己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阮青轻叹了一声,说:“我知道,只是我已没有牵挂的人和事,离开也不知能做什么,这些年也习惯了为陛下做事。”
没有牵挂的人了?
屋里很安静。红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抽泣了一声。她分明是很能忍的人。
许多人都说她心里爱慕陛下,她没有的。她的使命是保护陛下,也是陛下爪牙之一。与陛下是主子和臣子的关系,她既奉陛下为主,僭越之心从没有过。
可她此刻有些委屈。就因为阮青的一句话。很少哭的她竟红了眼眶。
“你,你怎么了?”阮青有些无措。
“我不算姐姐牵挂的人了吗?”她一颗颗豆大的眼泪不争气掉下来。
阮青仿佛看见了临别前那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阮青慌了,比身后千军万马追着她还要慌。
“我没这样说...”
红袖泣音:“你说了。”
“那,那我收回...”
红袖破涕为笑,顺势窝进了她怀里。
阮青僵硬的不敢动弹。红袖扯开她的衣带说:“方才姐姐解了我的,我也解一次才算公平,对吧?”
红袖伸手扯开了,阮青心跳漏了一拍。
阮青将跳到嗓子眼的心咽回去,翻身压住她。
红袖一声惊喘:“姐姐,你趁人不备,非君子所为。”
阮青笑了一下,说:“你方才偷袭了我,我也偷袭一回,才算公平,对吧?”
她悄悄将种子埋进了春天,痴念疯长,早已是参天大树。
此刻又小小借一点烛光,像燃了一把火在心田,越烧越旺。
“姐姐...姐姐...”她的声音渺若尘烟。
床幔摇曳不止,靡音阵阵。
习武之人的臂力,令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