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过去,箭才全部取出包扎好,林墨嘴唇煞白,毫无血色,发丝已被汗浸湿。
萧奕无助的看着她,呆呆的失了神。
这两个时辰,太长了,她一次一次看着拔箭时,林墨痛苦不已的模样,如同那几只箭是在自己身上,感同身受。
下人端来热水,她怔愣着将手放进水中,血沫一点点散开,染红了整盆的水。
萧奕终于撑不住,扶着桌角坐下来,她双手捂着脸,身体因为抽泣渐渐变形。
她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莫大的悲恸充斥着她。
为什么她非要替自己挡箭?明明,明明不想有瓜葛?为什么又要让自己欠她那么多?
傅伯骞端了些吃的进来。
她擦了擦眼泪,强装镇定。
傅伯骞温声道:“殿下……用些饭吧。你一日都不曾吃东西了。”
她哑着嗓子:“我不饿。”
“不饿也用些吧,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
萧奕有些按捺不住的酸涩:“我想一个人静静,可以吗?”
傅伯骞将饭放在桌子上,问:“殿下,你喜欢林墨,对吗?”
萧奕看着她,没有答话。
傅伯骞短叹一声,说:“其实,我早看出来殿下心里有她,也看得出她心里也有殿下。”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我原以为,我能让殿下看到我的心意。能夺得殿下的心。”
“可是,昨夜我才明白,我太异想天开了。”
他最后这句话几乎没在嗓子里。
萧奕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傅伯骞一笑:“殿下,我曾以为你答应嫁给我,是看到了我的付出,可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并非如此。是我强人所难,是我自私的用青州换来了这份婚约。”
他叹一口气:“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看得出,你们彼此相爱着。我不如她,你落水时我懦弱的不敢下水,有暗箭时,我也下意识先保全自己,我...很惭愧。”
傅伯骞站起身,笑了笑道:“殿下,伯骞不愿强迫你嫁给我,若你心中是她人,伯骞愿意成全。回京以后,我会向陛下请旨,退了这桩婚事。”
萧奕讶异的看着他,完全没想过他会愿意放手。
“伯骞祝愿殿下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余生欢喜常乐。”他拱手一拜。
萧奕始终未置一词,沉默不语。
傅伯骞直起身淡然一笑道:“殿下,这饭您还是用些吧,否则她还未好,您先倒下了。伯骞言尽于此。”
傅伯骞离开后,萧奕看着饭菜出神,良久她才拿起箸逼自己用了饭。
他说的对,她要振作起来,这次她也绝不会再让林墨退缩。
刘子昂将解药配方写下来,阮青加急送回军中。
刘子昂又亲笔写了手书,详细叙述了明谭弑父的始末,阮青又派人将手书递给了明城明海。
明城明海联手,将此事公之于众,同时起兵,讨伐明谭。
晋军腹背受敌,节节败退。
他们大肆宣扬明谭弑父一事,冀州境内沸沸扬扬。明谭腹背受敌,内忧外患齐发。
一年后,明城攻入冀都的时候,明谭已经逃走,明城率部投降朝廷。
雍王缠绵病榻良久,顾长禹凭借母族扶持,势力渐大,与顾长卫分庭抗礼。
沫水河畔,明谭被逼至这里。
这里是他最后能盘踞死守的地方,再也无路可退了。兵败如山倒,他拎着一壶酒坐在大帐里郁郁寡欢。
如今,他连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只能风餐露宿。他不甘心,为什么他会败?
外头风声鹤唳,月色朦胧,远处似有孤狼长啸,逃亡一年,他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外头士兵来报,说是押粮官倒戈,他们没有粮食了。
明谭苦笑一声,成王败寇,他如今哪里还能称得上什么皇帝?不过是落草的寇罢了。身边这些人随时都会背叛自己,他连一个囫囵觉都睡不安宁。
回想起来,走到这一步是否必然?
绝非必然。萧晏当初为何准他们入朝听政?为什么准他们去校场军营?为什么留他们在京都那么久?
是希望他们明白,他们是不可能胜的,可人一旦追逐权利便会迷失自己。
良言劝不了要死的鬼。
如今他躲躲藏藏,一退再退,弑父谋反的罪名让他遭人唾弃,还能负隅顽抗多久?
“杀~”
“陛下,不好了,外头敌军追来了!”士兵慌慌张张进来禀报。
“命先锋军挡住,其余人跟朕撤!”他急忙取下佩剑,来不及收拾其他。
追逐一夜,马也精疲力尽,如今他连营帐都不剩了。
他再回头,自己身后剩余追随之人不过几百。
“吁~”萧奕一身戎装将马勒停。
明谭在一瞧她,恍如隔世。萧奕身后浩浩荡荡跟着铁骑,大周秦王,好不威风!
萧奕目光如炬看着他:“明谭,降了吧。”
“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朕何不死的有尊严一些?”明谭苦笑。
“你早已没有尊严。”萧奕冷哼。
“当初皇姐下旨要皇嫂入宫为妃,明明是你放弃了她,换了世子位,却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还妄图以此让她对你心生愧疚,想利用她在宫中为你助力,可惜你的算盘没打响。”
萧奕轻嗤:“利用自己喜欢的人,可真是有本事。”
明谭厉声驳斥:“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一样,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朕费尽心思才差点坐上这个位置,如何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
萧奕冷笑一声,说:“你在京中做的一切,包括你以前,让明玉替你说出你想说的的话,你不害臊吗?利用自己的妹妹?只是你妹妹蠢,到死都不知你这亲哥哥是如何一步一步将她推进死局的。”
从前明谭希望顾夕昭亲近自己,可顾夕昭并不大会对他多亲近,因此明玉会同她说该如何如何讨她哥的欢心,可这些也都是明谭授意。
在京中,明玉的跋扈,说的那些嚣张的话,大多都是明谭刻意抱怨,他一副深情颓丧的模样,不过是让明玉替他不值,替他说出那些尖锐的话。而他跟上劝几句,一派清高模样,将自己摘个干净。
萧奕骂道:“你还真是猪狗不如。”
明谭嗔笑:“大家不都一样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古争权夺利哪有不牺牲的?朕若是胜了,岂能轮到你在此说这些话?”
“我不与你废话,你若肯降,我便带你回去听陛下处置,你若负隅顽抗,此处便是你的丧生之所。”萧奕懒得同她废话。
明谭手握剑柄,举剑表明态度。
萧奕将剑一指,目光坚定。身后铁骑随即前压。
死亡面前谁能不怕,明谭剩的那几百人各个怕到后退,丢盔弃甲。
明谭见状飞身上马,剑身拍马欲再逃。
萧奕缓缓拔出箭,上弓拉弦,是那把黑曜弓,临走时萧晏赐给她的。
箭在她的瞳孔中变成小小一点飞向孤身逃命的明谭。
贯穿明谭心脏,坠马。
冀州,灭。
雍州早于一年前就已撤回大军,回守雍都。
雍王躺在榻上,巨咳不止。
顾长禹一身戎装入内,过去三年,他在大雍与顾长卫周旋,尝尽人间冷暖,也早已不是曾经的顾长禹。
“父王。”
“你...咳咳咳...”雍王气急。
“儿今日来是想问父王一件事。”顾长禹垂眸,神色冷漠。
“母妃的死...是不是父王的手笔?”
雍王震惊的看着他:“你听谁说的?咳咳咳...”
“父王只答是或不是!”
雍王否认:“当然不是!”
“事到如今,父王还想骗我?”顾长禹眼里只有失望。
“你我是父子,你信别人也不肯信你的父王吗?”
顾长禹合上眼仰天长叹。吴先生缓缓进来。
“吴先生,你...”雍王惊惧不已。
“吾乃陛下的人。”
雍王激动大喊:“乱臣贼子,禹儿,快,快杀了他。你杀了他,孤就把王位传给你!”
顾长禹动也不动。良久他叹了一声将剑扔给雍王。
雍王错愕看着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儿,恭送父王!”
“你,你竟敢弑父?”雍王皱着眉头,目光中满是惊惧。
“虎毒不食子,可父王竟想要儿的性命,那,儿与父王哪里还有什么父子之情可言呢?”
他沉声道:“请父王,以死谢罪!”
“逆子,逆子,当初就该将你们兄妹一并杀了!咳咳咳...”
“送雍王上路。”顾长禹负手而立,指挥亲卫。
顾长禹继位后于第二日归降。至此,天下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