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暮色将至。
“江禄海。”顾夕昭唤道。
“奴才在。”
“你先去膳房,准备些清淡的膳食,随本宫去长信殿见陛下。”顾夕昭边卷起桌上的上林赋边吩咐。
江禄海有些为难:“呃,娘娘,是要去陪陛下用晚膳吗?”
“可是有何不妥?”顾夕昭见他吞吞吐吐,问他。
“娘娘,若无陛下首肯,嫔妃是不能与陛下一同用膳的。”江禄海面露窘色。
“那......”顾夕昭抿抿唇。
“娘娘可晚些时候再去,备些点心或小食便好。”江禄海温声道。
顾夕昭点点头,有些失落。从前在雍州没有这许多规矩。
江禄海见她有些低落,转而问道:“娘娘,您可要用膳?”
“嗯,传膳吧。”顾夕昭低声道。
“是。”
顾夕昭没用几口,便令撤了,她饭量一直都小。
过了一个时辰,江禄海入内问道:“娘娘,时候差不多了,可要去永安宫?”
江禄海还真是个得力的奴才,顾夕昭觉得入宫以来得了他不少照拂。
顾夕昭点头:“走吧。”
“参见昭妃娘娘。”永安宫门口宫人朝她行了礼。
“有劳内监通传。”顾夕昭淡淡道。
“娘娘稍候。”
“昭妃娘娘,您来看陛下?”赵谦笑呵呵的出来朝她一礼。
“赵总管。”顾夕昭莞尔。
“娘娘来得不巧,陛下才去沐浴。”赵谦有些犹豫,顿了顿道:“娘娘可否在此稍候一会儿?”
“好。有劳。”顾夕昭颔首。
她只站在门口安静的等,一句话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约半个时辰,赵谦才又笑着出来:“娘娘,陛下请您入内。”
顾夕昭拎着食盒入内。
一抬头萧晏一身浅青色素衣斜靠在座椅上,单手撑着头,黑丝瀑布般散落下来,落在前胸几缕,还带着水汽,不束发的她,女子的娇柔气质十分明显。
“陛下万安。”顾夕昭轻轻将食盒放在一边,跪地行礼。
“朕安。”她的声音懒懒的,似在水里泡过,湿漉漉的。
顾夕昭起身后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睛遂瞥向在侧边矮几上沏茶的红袖。
萧晏见她心不在焉的看着红袖,眉头微蹙坐起身子问道:“来找朕何事?”
她回过头掏出厚厚一卷,双手呈上。
萧晏示意赵谦去取过来。她接过后,缓缓打开,“上林赋”三个字印入眼帘。
萧晏轻笑一声。
“就为了来送这个?”萧晏挑眉。
顾夕昭点头。
“嗯,字不错。”萧晏温声道。
顾夕昭浅浅弯了弯眉眼。
“抄了多久?”
“约三个下午。”
“倒是抄的快。”
上林赋难写,她写的确实算快了。
一时无话,殿内寂静。
“顾夕昭,你可知,赠上林赋是何意?”萧晏起了逗弄她的心思,突然开口。
顾夕昭一愣,顿了顿,有些无措道:“这是陛下罚的......”
萧晏看着她慌乱的眼色,忍俊不禁。她的笑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柔媚,带着点恣意。
因此听起来就像是她此刻心情大好。
两人相对无言,萧晏若有所思的滚着卷轴。
突然瞥见殿中的食盒,清了清嗓子,手指着食盒问道:“那个,不是给朕的吗?”
顾夕昭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忙躬身拿起食盒道:“是。”
赵谦正想去取,萧晏温声道:“你上前来。”
赵谦便若无其事退到她身后侧,挂着笑意看着两人。
顾夕昭拎着食盒上前,可她总不好一直站在她对面让她仰视自己。于是在她对面跪坐下来。但御案有些高,她只好跪直了些。
萧晏看着她浅浅笑了笑,一点点软软的笑意钻进顾夕昭耳朵中。
顾夕昭打开食盒,将一碟精致的点心捧在手里,看着她问道:“陛下要尝尝吗?”
“嗯?”萧晏眉头轻挑扬了声调,看着盘里的点心。轻笑一声又下压了声调肯定道:“嗯。”
这是宫里膳房的样式,她尝过不止一回,只是她这话问的像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顾夕昭将碟子伸长手臂捧得离她近些,好让她拿。她拿了一块,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顾夕昭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动作,抿唇满怀期待的盯着她的脸。
萧晏又是很想笑,没人会在她用膳之时这般盯着她看。
大不敬。
她紧张期待的表情越发像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吃食一般。萧晏又很想笑。
“口感很绵密。”萧晏中肯的给了个评价。
更没有人会在她用膳时这般等她一句评价。况且她也从不评价。
喜欢就多用一口,不喜欢就浅尝尝。她身旁的人便能领会她的喜好,那些不喜欢的便再不会出现在她面前。
顾夕昭听到萧晏的赞扬展颜一笑,眼睛亮闪闪的,还有些羞涩。
她方才夸的是点心吧,怎么跟了夸她似的,她还害羞起来了。萧晏觉得她倒也有些意思。
“你也尝尝。”萧晏又推回给她。
她也拿起一块,仔细品尝,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此更像是她亲手做的一般,像在满意自己的手艺,萧晏更觉好笑。
顾夕昭晚饭只用了几口,又在外头等了半个时辰,现下确实饿了,用的津津有味。
“陛下,请用茶。”红袖在她身侧将茶奉给萧晏,她接过茶喝了一口。
她知道萧晏不喜甜,以茶给她解解甜腻
红袖又回身再端一杯,走到顾夕昭跟前无声递给她,又转身去忙别的。
顾夕昭看了她一眼,眼神便收不回来了,一直望着她的身影出神。
萧晏见她又在出神,淡淡道:这里不用伺候,你们先退下吧。”
“红袖,你也退下。”她补了一句。
红袖愣了一下,她平常都是随侍左右,除非陛下睡了,而且她也算暗卫。萧晏只有见外臣时她才会走开。
红袖顿了顿福身一礼带着宫人退了出去。
“顾夕昭,与朕对弈。”萧晏边说边起身走到窗边的桌子旁坐下。
没有询问她的意见。她知道一个郡主不可能连棋也不会下,只是下的好与不好罢了。
顾夕昭起身,踉跄了一下,跟着她走过去,站在她身边。
“愣着做什么?坐过去。”萧晏见她杵在那里,下巴朝对面的座位一扬。示意她坐过去。
“是。”顾夕昭颔首,缓缓走到对面坐下。
“你先。”萧晏将白子棋盒推给她。
对弈起来,顾夕昭便没那么拘谨,大约心思全用在琢磨如何落子去了。
一局棋,杀得天昏地暗,两人你来我往,竟不相上下。
顾夕昭抬眼看她,她的棋风竟与吴先生如此相似。
不知不觉竟下了一个时辰。
红袖带人进来换烛火时,两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那小小一方棋盘,红袖给她们添了茶便又退了出去。
“陛下的棋,是同谁学的?”顾夕昭问。
“怎么?”
“臣妾只是觉得,您的棋风颇像臣妾的老师。”
“嗯。”
嗯?还真是惜字如金。顾夕昭笑笑。
“臣妾输了。”顾夕昭心服口服,在雍州她也下不过吴先生。
“嗯。”萧晏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朕明日再与你对弈。”
顾夕昭愣了一下,明日?她的意思是要她明日过来伴驾?
说的这般随意那她明日该是过来还是等着传唤?顾夕昭想的出神。
“回去吧。”萧晏说。
顾夕昭回神福身一礼道:“臣妾告退。”
顾夕昭刚出宫门,红袖便径直入内,顾夕昭看了她一眼,带着江禄海等人回了宫。
“娘娘,陛下竟留了您这样久。”江禄海笑道。
“嗯。”她顿了顿道:“我与陛下对弈,遂时间久了点。”
“果然这人都喜欢温柔贴心的,都想被人放在心上,饶是咱们陛下,也是不例外的。”江禄海自顾自说着。
“温柔贴心?”顾夕昭小声念叨这四个字。
温柔贴心也不该是她,去都去了,竟连一句关心的话也没问出口。怎么也该是红袖那样的才处处合她心意吧。
今日去的晚了,她都沐浴更衣了,但她穿着素衣也十分好看。
也让人觉得没那么难接近。
方才她那句明日再与你对弈一直绕在顾夕昭心头。
顾夕昭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永安宫中,红袖正替萧晏宽衣。
“红袖,你该像待朕一样待她。”萧晏冷不丁说了这句话。
红袖一怔,手上的动作也一顿。
“顾夕昭不是旁人,她是朕的妻子,明白吗?”萧晏正色道。
“是,红袖明白。”红袖眸色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