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穴山中。
朱雀、毕方、鸿鹄等羽族长老聚集在一起开会。天羽司司主权势很大, 虽然还没拿到印信,不过就毕封那点儿能耐,根本奈何不了凤池月。再说了, 帝女已经在公告上落印了,考核势在必行。
“帝女不是跟她有仇吗?怎么会替她说话?”鸿鹄长老百思不得其解。
“这谁知道呢。可能是臭味相投吧。”朱雀长老嗤笑了一声。他不是很喜欢嚣张跋扈的帝女,照理说,对他们这些长老,就算是帝女也该谦逊才是, 可实际上,帝女碰到他们也是吆五喝六的,一点面子都不给, 那眼神好似在看一团废物。
“三日后考核,我们族中的小辈要过去吗?要是不参与怎么样?难不成真的会将他们黜落了?”有人提议道。
“为什么不去?”朱雀长老反驳了一声,眯着眼摇头晃脑道, “难不成觉得我们族中的小辈会落败吗?比斗法他们不会输给任何人。正好,给凤凰山那边的看看, 谁才是羽族中的强者!”
同样自信的还有凤凰山的羽族仙人。凤不留和凤瑶才被凤池月气得头脑发昏,等看到了混沌镜中的消息, 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她……拒绝你,是不是为了考核做准备?”凤瑶开始揣测凤池月的心思。要是凤池月真的品行低劣、忘恩负义,东阿主怎么也不可能养着她两百多年。可能就是那张嘴不讨喜?看了摇摇欲坠的凤不留一眼,凤瑶又说, “现在混沌镜里都在说凤池月铁面无私呢。”
“可不就是无私吗?”凤不留面上还是笼着寒气, 没忍住讽刺了一声。抚了抚太阳穴,他又说, “凤池月羞辱的不仅是我,还有整个凤凰族群。当初要是将她留下, 是不是能掰正她的性子?”
“那还是不了吧。”凤瑶打了个哆嗦,赶紧摇头说。凤池月回到了凤凰山后干了什么事情呢?要从丹穴山移琅玕、梧桐、翠竹,要掘凤凰池,要建华美的宫殿,出入要金车相随……长老们不同意,她就到处闹腾,凤凰本来就落魄,哪里禁得起她造作啊?最后还是匆忙将她送回了东阿山,才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你有把握吗?”凤瑶转了一个话题。
凤不留眼中掠过了一抹寒色,点头道:“有!”
东阿山中。
祝完也在跟凤池月询问考核的事情。
她是从凡间飞升上来的人仙,昔年在宗派里,都是通过一次次考核和大比,才慢慢地从外门升到内门,再由内门到真传弟子,最后变成弟子中的首座。宗门中的资源有限,只能培养那些走在前头的人,但是在仙界……似乎没有这种忧虑。那考核之事行得通吗?
“你们当初考核什么?”凤池月好奇地问道。明见素跟她说过在人间的事情,但是她本人……在考核中不具有任何参考性。
祝完诚恳道:“基本都是斗法。”顿了顿,又说,“或者去秘境中试炼,看谁所得多。要么就是斩杀邪魔外道。”
“就这?”凤池月挑眉。
祝完:“……”这样已经很多了,几乎占据了凡间修士八成的时间。
“你打算怎么考核他们啊?斗法吗?”祝完又问。仙界中并没有什么上古秘境,至于仙魔战场——那儿有仙人轮班戍守,怎么都不会让守选仙人去那边历练,剩下的就是斗法了。跟凡间一样,全凭自身的本事说话。
凤池月答非所问:“五行有生克,术法有高低。但是呢,比起法术神通,做人也是很重要的。”
祝完:“……”这是她凤池月有脸说出来的话吗?看着凤池月的神色,她觉得自己不用操心了,兴许没到时候,凤池月会直接说一句“解散”呢。
公告在混沌镜中留了三天。
到了规定的那日,仙使、仙吏以及等待着选官的羽族们都来了,人头攒动,如雀喧鸠聚,很是热闹。凤池月难得地坐上了主座,她被那些声音吵得头疼,直接捉住不败剑朝着前方一劈,剑意凛冽,震得大殿中的阵法摇荡不已,仿佛下一刻就要塌陷了。众人一惊,顿时噤声不语。
底下鸦雀无声,凤池月这才满意了。让仙吏们引着守选的仙人们一一在殿中安排好的位置上就坐,手腕一抖,便见百道流光如星辰落在了那些仙人们的跟前。凤池月用剑敲了敲桌子,漫不经心说:“开始吧。”
开始?开始什么?众仙面面相觑,好半晌才有人将神意投入了手边的玉简中。只是扫上了一眼,许多仙人的神色就变了!什么羽族一共有多少族属、什么蛮蛮一族有什么忌讳、什么蛊雕为什么人憎狗嫌,还有那鲲鹏到底是鱼还是鸟,他们怎么知道啊?这跟考核有什么关系啊?
凤池月一看他们的神色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要的就是全员迷茫这一结果。眼神闪了闪,她悄悄地催动了“德音”神通,对着底下的一群仙人说:“天羽司是为我羽族群仙建立的,目的是替羽族谋取福音。你们要是连羽族都不了解,又如何能了解它族?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诸位不会倒在第一步吧?”
守选群仙:“……”竟然觉得凤池月这话该死得有理。
毕封并不参与考核,他因为好奇也从凤池月的手中要来了一枚玉简,神意转入其中一扫,面色变得恍恍惚惚。里面的一道道与羽族相关的题目,除了涉及毕方的他知道,剩余的一道都答不上来。可这是正常,也就过去的仙会去记这些东西,现在整个羽族都分崩离析了,谁还管其他羽族的福祉,去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
凤池月又说了自己定下的标准:“半个时辰后,答对百分之八十的留下,至于剩下的,赶紧回炉重造吧。”
毕封听到了这刻薄的话语皱了皱眉,他看着凤池月说:“司主,是否标准过高?”
凤池月饶有兴致地问:“难不成毕少司是那百分之二十?”
毕封:“……”他是的,但是他不能承认。
台下众仙奋笔疾书。
主座凤池月取出了混沌镜,旁若无人地看戏剧。
半个时辰不算久,凤池月伸了个懒腰,抬手点了点桌面。不败剑立马会意,嗖一下朝着底下飞去,将玉简取回,那架势像是谁拒绝了直接给他来上一剑。
不会是让不败剑批复吧?毕封暗想道,只不过这回凤池月亲自拿了玉简,并没有无药可救到那等地步。凤池月一心百用,不多时就扫垃圾般将绝大多数的玉简推挪到了一侧,只将一枚玉简留在手中。
“司主?”毕封喊了一声。
凤池月:“银尾山雀族的却尘衣留下,其他人立刻从我的眼前消失。玉简我会誊录到混沌镜中,诸位可以跟同道学习交流当废物的心得。”顿了顿,她又说,“仙吏、仙使们挑个良辰吉日再考吧。”
这么多枚玉简,可累死她了!
她有些后悔了。遇到了上鸣鼓殿的,直接一剑劈了,震慑后来人,哪用得着这么多事?都怪狠心薄情、无情无义的明见素!要是她在的话,一定会阻止自己的,哪会让自己这样动脑子,做这辛苦事?
她的脸色一沉,不败剑也嗡鸣了一声。
天羽殿中气氛逐渐凝滞阴沉,不管是哪一族出身的羽族,都无由地忐忑、惊惧了起来。他们心想着,东阿主的剑势威压竟然这么可怕吗?她人不在了,剑意还是久久留存,怪不得太上宫和西海都吃瘪了。
这谁还敢留在殿上啊?问也不问,一个个扭头就走,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瞬间就只留下了一个身穿银灰色法袍的女仙在,正是被凤池月强留下来的却尘衣。
原本以为通过了是惊喜,可见同来的仙人个个面露畏惧,却尘衣又摸不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们村就她这么个有机会当上仙吏的独苗苗,不能莫名其妙地折在了这里。
“过来。”凤池月朝着却尘衣招手,她说了誊录考核玉简,可真要让她做,她没这个闲时间。她对着却尘衣说,“接下来你就留在天羽殿中当值。先将考核玉简全部复刻到混沌镜里。”
“这样不太好吧?”却尘衣小声地开口。可话音才落下,数道凛冽的目光就如刀剑般落在了她的身上。却尘衣闭上了嘴巴,有些后悔多言。
看却尘衣的人是殿中还没散去的仙使、仙吏,按照凤池月的意思,他们也要进行考核的,要么不来考,可容易丢了饭碗;要么就是展现实力。这样的话,那些面如土色的守选仙们考核的内容,成了他们迫切想要了解的东西。至于对方丢不丢脸,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至于毕封,他面上浮动着奇异的笑容。
他只知道凤池月这一招,会得罪越发多的仙人——而这,正是他们想要见到的结果。
如果群仙不哗然,又怎么能将凤池月从天羽司中赶出去呢?
玉简中的题不多,只有五十道。却尘衣答题的时候还很羞愧,因为有好几道她答不上来。可如今遍览玉简,发现答对一半的仙都寥寥无几。守选仙中不少是朱雀、鸿鹄甚至是凤凰那样的大族,他们也不会。基础教育缺失这么严重的吗?
混沌镜里,有不少散仙和仙官等着看热闹呢。过去的考核,总有缺胳膊断腿的事情发生,而后族中长辈不服气来寻衅,一来二往,两族交恶。这回,羽族中有什么热闹可看呢?他们左等右等,等来的不是谁谁谁受伤的事情,而是一枚枚公开的考核玉简。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关于羽族的常识?我会啊,该让我来答的。”
“错误这么多,他们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吗?”
“果然异类精怪多文盲,老祖宗诚不欺我。我看这天羽司也让我们人族出身的仙官来掌管吧,别给他们自治了。”
……
毫不留情的嘲弄化作了一行行冰冷的字迹在混沌镜中显现。
凤不留的脸色红红白白的,内心怒意酝酿膨胀,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开。他做好了准备与人斗法,结果凤池月考的都是什么东西?在殿上被她羞辱就算了,玉简还被誊录到混沌镜里公开处刑!这谁禁得住啊!
“我看她就是故意为难我!不想让我通过考核!知道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处?过去他们不懂,不也顺利当上了仙官吗?”被喊到了殿中的凤不留肆意地宣泄着自己那宛如洪潮的不满,压根没注意到诸长老的视线已经变了。
“每个人的考核卷子都一样的,她没有刻意为难你。”凤瑶说了一句公道话。
凤不留面色一僵,片刻后又怒气勃勃道:“她根本就是胡闹!天庭竟然指着一个废物当天羽司司主!”
“闭嘴!”铜案后的一位长老杵了杵拐杖,他淡声道,“天渊一千三百零八年,天羽司仙吏前往蛮蛮族中,因为不懂蛮蛮的忌讳得罪蛮蛮族众,被剥皮抽筋,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可日后只能在无穷尽的痛苦中活下去。”
“那是他们野蛮。”凤不留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大家都答不出来,可见凤池月的方法就是错的,她摆明了故意为难人,想要看他们出糗。
长老看着凤不留又说:“五凤三羽,号称羽族八脉。可实际上,属于羽族的大大小小数千支,这个你知道吧?”
凤不留点头。只是数千支羽族占比实在是小,只得百分之二十,根本不值一提。
长老缓声道:“那你知道为什么长离率领那些羽族支脉叛出后没能成为下一个凤尊吗?”
凤不留嘟囔道:“她的实力不足以镇压羽族群仙。”
长老的视线骤然间锐利寒峻起来,猛地刺向了凤不留,拔高声音道:“你以为凤尊是靠着武力镇压诸族的吗?”见凤不留面色煞白,长老又说,“这样也没错。但是最重要的是,凤尊对羽族数千支脉了解得一清二楚,尊重他们的生活习惯和风俗。”
凤不留:“难道不是为了抓住他们的弱点吗?”
长老面色一僵,片刻后气急败坏道:“给我闭上你的臭嘴!”她的胸脯起伏着,急促地喘息,等到平复了那股怒意,才指着凤不留说,“你,不对,是凤凰、青鸾、鸑鷟以及重明四脉的守选仙,全部前往阁中抄书,将《天羽族志》抄完一百遍再出来!”
凤不留:“……”
一旁的凤瑶战战兢兢不敢言,只给凤不留投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神情。
凤凰山中叱骂凤池月的声音不算多,可丹穴山中截然不同。不管是朱雀还是毕方,都理解不了这次考核的意义,觉得凤池月就是故意让他们不痛快。长老们想得倒是多一些,守选仙考核结束后,很快就会轮到仙吏、仙使了,到时候没通过的,凤池月真的会将他们罢黜吗?如果真的这么多,她的底气从哪里来的?就靠帝女的名印吗?要知道帝女虽然落了名印支持这件事,可真要到了羽族闹出矛盾时,她是不会插手的。凤池月有不败剑在手,但是这样能抵御所有仙人的围攻吗?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朱雀长老开始寻找原因。
“她比起以前更为嚣张跋扈了。”毕方长老想了一会儿,“以前她靠着明见素才敢如此,那么现在——”
“是不是明见素其实没有陨落,只是藏身在某个地方提升自身修为?”有人张嘴说出了毕方长老的猜测。
“也没找到明见素的尸身呢,仅仅是按照过往失踪即死亡的惯例断的。”朱雀长老沉思片刻,又说,“或许我们该遣人前去仙魔战场找寻明见素的踪迹了。”
“最好是真的陨落了。”这话一落,殿中一阵齐齐的叹息声。天庭四大将军中,以明见素最为厉害,就连长离都被压过一头。她陨落了,过去属于她手底下的兵将直接听命于天帝;可她要是还活着,肯定不少人会愿意替她做事的。在兵将中,那股仰慕纯粹强者的风气更为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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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池月不知道有人已经决定去仙魔战场找明见素了,此刻的她躺在了桃花树下的吊床上思考人生。
仙吏、仙官也要考试,可她实在是不想动脑子出题了,要不就直接用原先的那套吧?可这念头才浮现,就被她否决了。毕竟原先的题目都在混沌镜中公开了。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多此一举,虽然看足了混沌镜中的热闹,可后续的麻烦接踵而来,如同潮水一般将她整个儿淹没了。
“为什么你不能包揽所有事情?”凤池月眉头紧紧地皱起,浑身阴郁。
祝完恰好路过这里,还以为这句话对她说的。她下意识接了一句“弟子无能”,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了,不对啊,她为什么要会所有?等看到不败剑嗡鸣着抗议,祝完蓦地醒悟过来了,凤池月这是在压榨不败剑呢。
当剑沦落到这地步,也没谁了。
凤池月听到了祝完的声音,她扭头盯着她片刻,慢条斯理说:“无能都是因为缺乏锻炼。”
祝完:“……”恨不得耳朵聋了、眼睛瞎了。
凤池月摸出了一部大书扔给了祝完,说:“出题会吗?从《天羽族志》中挑选内容,凑齐一百道题。”
祝完也看了混沌镜中的热闹,原本觉得那些守选仙很可怜,万万没想到,她也要来做这个“无情刽子手”了。一脸为难地看着凤池月,她说:“我是人族出身,不知道羽族该了解什么。仙君,你要是选拔人才,我出题恐怕不太合适。”
凤池月一挑眉,懒洋洋说:“有什么不合适的?整部《天羽族志》都是他们该知道的。”
祝完:“……您这不是强人所难?”
凤池月一脸理所当然:“我就是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祝完还能做什么呢?只得在凤池月“和善”的眼神中走上“助纣为虐”这条路。她怕自己一拒绝,那考核就在东阿山中举行了,虽然目前的东阿山,只剩下了她和凤池月,以及些许装死成性的草木精灵。
考核本司仙吏、仙使的时候,凤池月并没有现身。
面无表情的却尘衣才上任就被委以大任,抱着不败剑浑身僵硬地站在了台阶上。
她提前看过了考核的内容,不由得庆幸自己去年没能成功被选上仙吏,要不然考这么一通,最后因不合格被辞退,甚至还要被挂在混沌镜中供人嘲笑,想想都觉得抬不起头。
这一回司主吩咐了,不再按照答题正确率筛选,而是只取前二十八人。底下考核的仙使、仙吏粗粗一看,便有五十之数,将有大半被裁撤,也不知道他们得知了真相会如何。她先前看过制度文书了,知晓整个天羽司编制人数在三十人。算上司主、少司,就只剩下那么点位置。不对,要是录取了二十八个,那她算什么?却尘衣默默地蹙眉,悄悄地将录取人数改为二十七个。她这是按规矩办事,谁也说不了她什么。天羽司本司仙官本来就超员了,该纠正过来。
一个时辰后。
不败剑也没等却尘衣吩咐,就将底下的玉简全部收了上来。
却尘衣做不到凤池月那样一心百用,只得耐着性子一样样批阅。
一直忙碌到了半夜,将玉简誊录到了混沌镜中,她才伸了一个懒腰,脚步虚浮地从天羽殿中走出。
冷月如银盘浮在了金碧辉煌的天宫之上,月光如水流淌在云气飘渺的长廊。
却尘衣有幸被分到了一间宿舍。等回屋之后,她才取出了混沌镜与村中长辈们联系。
——司主博古通今,天庭竟然谣传司主是废物,看来仙官多眼瞎。
——要考试,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让妹妹们别来天庭当仙官,事情很多,俸禄很低,不如留在山上吃野果果。
发完了消息后,却尘衣才心满意足地化作了原形,抖了抖毛茸茸的翅膀,团在了一只吊篮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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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却尘衣前往天羽殿中当值。
在她将桌子擦了几轮后,凤池月徐徐走来,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扔了一叠罢免令。
凤池月打了个呵欠,放不败剑去干活,她自个儿榻上躺着,留下了一句懒散的“抱去副殿盖印”。
却尘衣很是吃惊:“都要辞退?”要是这样的话,考核的意义是什么?
凤池月:“通过的人罢免令先留着。”
却尘衣:“……”这是想要所有仙使、仙吏都端了,所以才提早写好了罢免令吗?她朝着凤池月露出了一抹礼貌中藏着几分尴尬的笑,应了一声“是”,就抱着罢免令走了。可没多久,却尘衣又重新回来了,在文书的上方,还有一只锦盒。
“毕少司说您才是司主,这大印该由您来掌管。”却尘衣偷偷地觑了凤池月一眼,小心翼翼地说。
凤池月眉头一皱:“连盖印小吏都当不好吗?没用的东西!”她看都没看锦盒,又说,“你来。”
却尘衣只能听令行事。
她想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先前毕封扣着司主印信,是想要借机耀武扬威,没想到司主压根不在乎,把所有需要的文书都扔到了他那儿去盖印。现在一下子罢免几十个仙官,摆明了是得罪人的活,印信已经变成了烫手山芋,毕封哪里还愿意收着它?司主这么胡来,不会没几天就完蛋了吧?那她是不是要提早准备跑路了?
却尘衣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往罢免令上盖印。等到最后一张罢免令留下了印,她转向了笑得眉眼弯弯的凤池月说:“我去送信。”跟凤池月相处个一两天,就能摸清楚她的德行了,却尘衣也没指望得到回应。哪知她准备走的时候,飒飒的剑鸣声传入耳中。凤池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不败剑的剑身,说:“让它去。”
却尘衣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真害怕送信的时候被仙使、仙吏联手痛打一顿。看来司主还是有点人性的。只是这个念头一起,凤池月的说话声又响起来了。
“你去的话根本没人听你的,浪费时间。”
却尘衣:“……”这句话完全可以不说的。
辞退仙官尤其是大批量地辞退,这不管是在天羽司还是整个天庭,都是头一遭。那些仙使、仙吏知道自己考核的结果不好,可光凭借着这一点就将他们罢黜,也太不近人情了些。合理怀疑,是凤池月故意排挤他们,毕竟他们都是丹穴山那几脉的,与凤凰有千年的仇怨。
他们心中自然是很不服气的,可是不败剑横在前方,剑威浩荡决浮云,好似他们多说了一句话,就要抹断他们的脖颈。不管内心再愤怒,都得领下这罢免令,脱下官帽,送回印信。可不要以为这样他们就罢休了。在离开了天羽殿后,一行人结成群浩浩荡荡地涌向了天机部本司。
天机部司吏星君没有露面,只派了司吏少君前去打太极。他这会儿暗暗庆幸,自己提早将凤池月送走,要不然天机部本司被她的奇思妙想祸害,可就不好了。只是这事儿不可能因为天机部不作为就罢休的,混沌镜内外都吵吵嚷嚷的,一直传到了天渊的耳中。
天渊:“……”他知道凤池月被司吏星君拔擢到天羽司了,还想拿凤池月当典型人物,顺势招揽人仙以及散仙呢,哪知道小小的凤池月还能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初意锐意进取,第一个替凤池月叫好,甚至建议天庭各部门都这样做,只可惜她的长篇大论还没说完,就被寒着脸的天渊叫停了。
过去一些约定俗成的事情更改,会造成极大的动荡。他给仙人们好处,而仙人们支持他。他并不愿意破坏天庭如今的格局。
“那是天羽司的事情,我等不必插手。”答话的星君面无表情,好像其他族类死活都跟他没有关系。
“我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四海司或许也可实行。”接腔的是一位来凑热闹的龙君,面上笑呵呵的。
“南离主有什么看法呢?”天渊问道。南离主是羽族朱雀出身,在天庭诸多星君和仙将中,最能代表羽族。
长离笑了笑,说:“羽族诸脉一视同仁,很公平。”她没有吵闹,也没有替丹穴山争取什么。可话音才落下,天渊的神色就变了。他对羽族诸脉可不是一视同仁,像凤凰山是要用力打压的。当初那件事情他面上无光,与诸多亲朋好友离心,他怕凤凰们记恨他。如果凤池月是凤凰山本部出身,他绝对不会同意凤池月进入天机部。但是他心里这么想,却不能这样说。垂着眼睑思考了片刻,他说:“凤司主的心是好的,只是过于剧烈的变动容易生乱,脚步不能一下子迈太大。依我看,考核之事还是先停一停吧。至于那些被罢免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恩准官复原职。”
天帝金口玉言,话音落下就形成了一张法旨。只是一边伺候的星君还没有触碰到法旨,就眼睁睁看着它崩散成了一团星屑。
天渊神色骤变,殿中鸦雀无声。
还是初意喊了一声“母亲”,打破了那片沉滞的寂静。
清泠的月光缓缓地流淌在了紫极殿中,一位冷若冰霜的女仙从月光中走了出来,浑身上下淌动着一股刺人肌肤的寒意。来人正是初意的母亲,这座宫殿的另外一个主人——太阴天母。
天渊侧了侧身,坐立难安。他缓和了脸色,朝着太阴天母一笑,说:“你怎么出关了?”在他还是仙界太子的时候,他这道侣就将大半心神放在修炼上,除了闭关还是闭关。他几乎都要记不起她的存在了。她上一次显露在紫极殿,还是一千多年前吧,那时候凤尊已经堕入魔渊。她替凤尊削了自己一顿,手下可一点都没有留情。很愤怒,但是无可奈何。所幸她很快就去闭关了,那件事情才不了了之。
“什么官复原职?”太阴天母冷淡地问。
“你听错了。”天渊赶紧摇头否认。他现在是一点管天羽司的心思都没了,只想着将太阴天母送回闭关之地。
长离没再开口。
这事儿没在紫极殿上议出个所以然来,之后也不可能再拿上来说了。
天庭不管、天机部和稀泥,那些被辞退的仙官们会怎么做呢?
“长离。”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长离回头一看,发现是北辰主明玉衡。长离跟明玉衡没有什么交情,她露出了一抹得体的笑容,回了一礼说:“玉衡道友。”
明玉衡:“丹穴山有许多散仙去找东阿主了?”
长离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眸中露出了一抹讶色来。
明玉衡没管她想什么,又说道:“我座下弟子也要过去,到时候与丹穴山众道友同行。”
长离:“……”这真不是怀疑她们丹穴山故意隐藏明见素的踪迹吗?她不太喜欢仙界飞升的人仙。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点头应了一声“好”。
-
东阿山中。
祝完刷了一会儿混沌镜,心情起起伏伏,像是一只吊桶。
“仙君,他们把您告到天庭紫极殿去了,天母出关了。”
“天机部果然很擅长推诿打太极。”
“混沌镜里很多人都在骂您。”
“仙魔战场出现了很多丹穴山一脉的散修,疑似在找寻东阿主流落的异宝?”
祝完的声音立马拔高了。
原本无动于衷的凤池月一下子坐了起来,拧着眉头说:“师姐身上还有我不知道的异宝吗?”
祝完:“……”真的要完蛋啊,这是她该关注的点吗?
“他们在寻找师尊,是不是准备灭口啊?”祝完压低了声音,瞪大了眼睛,满是惶恐。
凤池月不假思索说:“他们的确该被灭口,活着就是浪费清灵之气。”
祝完无语,她强调道:“我是在说师尊!万一师尊先前在仙魔战场中受了伤呢?她再厉害,也很难顶住那些仙人的围攻。”
“不要将仙人想得这么坏。”凤池月睨着祝完,又说,“你先前不是相信明见素没事吗?”
这有忧虑多正常啊,只要有关切就会生出忧惧之心不是吗?已经跟危不危险无关了。她觉得凤池月很难沟通,可依旧想要唤起她那少得可怜的良心:“你不担心师尊吗?”
凤池月:“ 担心啊。”
祝完松了一口气,心想:还有救。
可紧接着凤池月就用一种很是惆怅的语气说:“她不在,我担心我的炼丹技艺生疏了。”
祝完露出一副见了鬼的神情:“您还炼过丹?”自从她来到东阿山,可没见过凤池月做这事儿。等等,不对劲啊!“师尊在没在,跟您炼丹有关系吗?”祝完又问道。
“有啊。”凤池月理直气壮道,“吃灵丹的人没在了,我为什么要炼丹?”
祝完无言以对。她懂了,原来除了师尊,她们都不配的。那先前还跑去太上宫要丹药?只是单纯瞧静德仙君不顺眼,专门过去搞破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