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玫瑰光影>第15章 我要你眼中都是我

  贺祎察觉到车子停在自已面前,在风中掐灭了烟,烟灰趁着微风的吹动消散在风中。

  泥泞的路上留下虚虚的脚印,废弃的工厂周围有几滩映着天空影子的污水,工厂有五层楼的高度,墙面坑坑洼洼彰显着老旧的气息,岌岌可危。

  楼下摆放着杂乱,掉了漆,顶端生着棕褐色的钢管。

  来人拨开纵横交错的杂物,工厂应该是用来做实验的地方,角落丢弃着各式各样的化学专用容器,经过小雨的冲刷,导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不知名的味道,有些刺鼻。

  秋濯皱眉捂住口鼻,洁白的衬衫上不小心蹭到墙面上的污渍,背包被他紧紧的抱在怀中。

  鞋底摩擦地面发出磨砂音,大楼没有建好,因此楼梯也没有扶手,他只好用手扶在墙壁,用来支撑自已以免踩空。每层楼的空间很广阔,只有几面承重墙,没有玻璃护着四面通透,传来些许凉风。

  到达楼顶的那刻,秋濯视线一定的,他开口。

  “果然是你。”

  那人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耀黑色手枪,闻言转身,他身上的黑色衣服比原本颜色要暗沉,顶着长时间没有经过精心打理的头发,眼底乌青没有活气,脸颊冒着短而刺的胡渣,一身黑漆漆衣服与白皙的皮肤相衬有些病态,显得狼狈不堪。

  男人勾起嘴角,挑着眉头,似乎期待已久的说:“你终于来了。”

  秋濯依稀记得在高中时期,当他每每见到夏禹时,对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矜持自傲的模样,也许是从小受家庭氛围的熏陶,以至于和别人穿着相同的学校制服,他的没有一丝褶皱,甚至领口永远被家庭保姆熨烫的整整齐齐,服服帖帖。

  那时的他就像是秋濯的相反面,在秋濯被世家少爷按在地上遭受拳打脚踢,语言辱骂时,夏禹就站在人群中央,双手怀抱在胸前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蔑视的看着地面奄奄一息的人。

  不会动手,因为他甚至就算不用一根手指头也可以凭着这样看垃圾的眼神,就将秋濯击败的溃不成军。

  以至于夏禹仅仅拿着和贺祎一起出席宴会场面的照片,甚至在他面前没说不堪入耳的话,秋濯就落荒而逃,弃甲曳兵。

  今非昔比,秋濯没再往前走,站定,拎着背包问:“你在电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站那么远是害怕我吗?”夏禹看穿了他的心理,眼底晦暗不明,情绪高涨,“你看看我现在成什么样子了!都是因为你!”

  “贺祎明明是和我们家有婚约的,我姐姐和我抢他就算了,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争?”他压制着心中的怒火,面目紧绷的说,“秋濯,你怎么这么可恶!”

  秋濯面无表情的说:“所以七年前我离开了。”

  “你瞎说!”夏禹仿佛掀开了秋濯的谎话,自以为聪明的说,“要不是你妈拿着你们亲热的照片威胁,你会离开吗?当年高老师一直劝你提交出国申请表,你犹豫不决难道不是为了贺祎吗!”

  是因为贺祎,他犹豫不决的原因就是他,偷来的幸福只能留存三个月,他怎么可能不贪心。

  但他不能这么说,夏禹情绪有些偏激,他害怕自已下一句话就是一颗炸弹砸在对方身上。

  “是你把照片寄给我妈的。”秋濯当时就怀疑,抛开拍照的地点来谈,唯一和秋家走的近的就是夏家,夏禹很轻易的将照片暴露在温鸽面前,再从别人的口中听说到贺祎与夏家早有婚约。

  夏禹聪明的拿捏住温鸽在意身份的这一点,利用她,迫使秋濯与贺祎分开。

  “是又怎么样?你觉得自已能走到贺祎的面前,甚至融入他们的圈子,你就是他亲近的人啊”夏禹嘲讽,不可置信道,“他就是在玩玩你而已,你以为在你离开的这些年里他没有过其他人吗?他是个男人,他又不是死人。”

  秋濯从来没有在意贺祎是否身边有人,他不能求证夏禹的话,自然也不想去考究。

  秋濯手背在身后,袖口露出一块小金属,在夏禹冲他说话的时候打开了录音笔。

  没人发觉,五楼的楼顶只有他们两人,天边泛起了橙黄的光晕。

  “所以我外婆也是你害死的?”秋濯死盯着他,想要从中得知事情的真相,“我外婆究竟是怎么去世的?”

  “一种方法好使的话,怎么能不用两次呢。”

  从嘴里吐出的话异常恶毒,堪比寒冬腊月的雪,如同锋利的刀片划过秋濯的心。

  夏禹波澜不惊,面对秋濯的咬牙切齿,他依旧挑衅的说:“想想啊,自已亲爱的外婆在看到那些照片后,对孙子的绝望,一气之下连气都喘不上来,在那点时间里她会想什么?”

  会想到自已一手拉扯大的小孩儿居然和他妈一样做丢人现眼的事情,外婆一身贫瘠但从未放弃,咬着牙也要将孙子培养成最争气的孩子,却在断气的前一刻得知,亲手细心镌刻的完美艺术品被艺术品本身打碎,那种绝望至极的窒息感夺取了老人的生命。

  就算是早就想到的结果在被说出口的那刻,秋濯还是难以接受,金属被紧紧的攥在手中,勒出印痕。

  因为比别人有钱,就认为自已高人一等,因为生来就处于优渥的环境,就可以随便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外婆教导自已要有教养,做个争气的人。

  可老天偏偏狠心的告诉他,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用,有些人总会滥用手中的力量做一些丧尽天良的事。

  愤怒涌上脑海,秋濯拆开背包掏出了泛着银光的枪支,他愤怒的走上前拎起夏禹的领口,黑洞洞的枪口抵在对方的额头。

  夏禹没心没肺的放开声笑,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贺祎不让他好受,杀他亲人,拆他家门,就算斗不过贺祎,但也要一样一样在他爱的人身上讨回来。

  爱上贺祎并非一件好事,夏禹被重力抵在坑坑洼洼的墙面,秋濯的眼睛很好看,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夏禹就被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引出了神,以至于他发现那双眼睛总会有意无意落在自已喜欢的人身上。

  “你以为贺祎不知道你外婆的死因吗?”

  “他知道又能怎么样?”

  秋濯不是没想过贺祎是否清楚,就算他知道外婆真正去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又能怎么样,贺祎本不应该淌他这滩混水。

  七年都未能抵消夏禹心中邪恶的念想,这样的人就如同恶臭的水,即使是泼在地面也会遭人厌恶 。

  “他知道的话就不会爱上你!”夏禹怒吼着,似乎想用最强势的话来增强自已的立场,他原本就没有理由插入他们之间,现在无非是用执拗的理由说服自已,“他要是知道你是一个自私自利,遇到事情就轻易逃跑的懦夫,就不会选择爱上你,他明明可以更优秀,处于更尊贵的位置,都是因为你,你就是阴沟里的恶虫!”

  秋濯的身份始终是一根刺。

  他小时候被骂没有妈妈,长大被说私生子,他好像一出生就被贴上了不堪的标签,即使想要通过努力改变,最终也是无事于补。

  秋濯眼眶发红,握着枪不能扣动扳机,夏禹仿佛每一句话都在说,杀了我啊,我就是要你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身份带给你的罪名。

  原来时间不会将秋濯内心最在意的事情淡忘,只会隐蔽的更深,一瞬间拔出来时带着飞溅的土壤。

  枪被他换在另一双手,秋濯扬起颤抖的拳头挥上前去,拳头的力不大,只能把那张嚣张跋扈的脸打的微微侧过去。

  微风徐徐,在通透空旷的四周响起“呼呼”声,两抹身影交织。

  夏禹起了杀心,他真正的目的是要秋濯承受一切,内心就觉得他是世界上存在多余的人,如若不是秋濯,他就可以和贺祎光明正大的有关系,他内心扭曲的想,即便是姐夫又怎么样,只要贺祎在自已的身边,就是要把这个人彻彻底底绑在自已身上一辈子。

  “你就是混蛋!”

  接起电话的那刻,世界仿佛都变得阴暗,秋濯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真的杀人是可以被遮掩的,究竟什么是公平,这个世界有公平吗,他想:没有绝对的公平。

  外婆去世,父母偏爱,网络上爆发的事件……一桩桩,一件件都没有绝对的公平,为什么做错事情的人依旧能光明正大的生活,喜笑颜开的站在人群中,究竟是为什么!

  他眼睛猩红,拳拳挥在夏禹的脸上。

  “砰!”

  冲击力擦过耳尖,秋濯霎时停止了动作,大脑像是千万只蜜蜂起上阵“嗡!”的在他耳边响。

  他喘着粗气,腿不由自主的发软,夏禹脸上血肉模糊,将枪倚在秋濯的肩膀上,往下几寸正是砰砰有力的心脏。

  “我是混蛋你是什么?”夏禹嗤笑,“你敢说你没有要和他在一起的私心,那你为什么要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意识回笼,秋濯攥紧了拳,咬牙切齿的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算什么,婚约早就解除了何况只是联姻的虚名。”

  “怎么和我没关系!他是我的,即使他再怎么样也只能是我的!”

  想不到夏禹已经开始偏执了,可秋濯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是你的?你和他做过吗,知道他最喜欢什么吗?”

  夏禹气到眼眶发红,连指尖都颤抖,他面目可憎的举起手中的枪,只要朝着那一点扣动扳机,一切都结束了。

  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黑漆漆的枪口,仿佛深渊吞噬他。

  秋濯双臂颤抖,甚至想要闭上眼睛。

  怎么能让邪恶的人遭到报应,受到正义的惩罚,是不是只有自已死才能让他们被定罪。

  “砰!”

  弹壳金属的声音掉落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预知的痛觉没有降临在身上,反而被一个结实又温暖的怀抱所笼罩,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秋濯不敢睁开眼,他害怕这是已经死去的念想。

  可是强烈的心跳声打破了他的恐惧,安慰着他。

  “秋濯。”

  发尾被布满鲜血的手掌紧紧的扣在贺祎的怀中,他发出轻轻颤抖的呼唤,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来确认。

  秋濯缓缓的抬起头,看到贺祎受伤的脸的那刻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声中夹着恐惧,委屈……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这场哭泣中。

  就在那一刻,他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眼前人,为什么世界总在捉弄他,明明已经用七年的时间来弥补,总要揪着自已不放,他委屈的想,就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丧尽天良的事情。

  真的太难过了,他已经很努力在与贺祎比肩,追上他的脚步,为什么总会有那么多的阻碍,从来没体验过母亲的爱,却在知道自已喜欢贺祎的那刻甩了重重的一巴掌,外婆也不明不白的去世,为什么自已总在遭遇这样痛苦的事情。

  真的太苦了,以为七年后能吃到蜜枣的秋濯仍然吃了颗苦杏仁。

  贺祎心疼的安抚秋濯,手上帮他顺着气。

  王宇紧张兮兮的躲在楼道往里面探,他不比贺祎身边的保镖,没他们实力那么强,身手还没公园打太极的老人好。

  看见夏禹头破血流的倒在地面,额头被子弹无情的穿了个孔,模糊的血肉翻在空气中,周围涌出粘稠的血液,眼睛死死的盯着天花板不肯瞑目。

  甚至正在安抚秋老师的贺总,胳膊虽然紧紧的搂住对方,两人密不可分,但那双安抚的手因为恐惧微微颤抖,王宇瘫坐在楼梯上恐惧的吞咽口水。

  奥垣携着一行穿警服的人上楼就看到这副惨不忍睹的场面。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秋濯缓过来神,轻轻的吐了口气,可是心里发虚,不敢与贺祎对上视线。

  “秋濯!”

  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秋濯惊喜的抬头就看到那张面庞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脸上没有什么太大变化,除了嘴角,额头处的青青紫紫。

  “周知昀。”

  秋濯惊喜的看到来人,嘴微微张着,不可置信。

  周知昀轻咳一声,脚步缓下来,走的比先前稳重,似乎想要在同事面前维持自已正经的形象,双手老练的背在身后,皱着眉沉稳的说:“人没受伤就好,多亏了你,我们才能抓到幕后真正的凶手。”

  秋濯紧张的嘴角抽动,用余光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受伤的贺祎,对方的视线不在自已身上,但秋濯很明显的可以感觉到周围散发着强大的气场,贺祎由开始的温柔转变为生气,甚至是愤怒!

  周知昀心里也有些发怵,拉着胳膊把他往楼下带,这个人就是这样,有着说不完的话。

  犯罪现场经过勘察,清理,奥垣眼里困倦的走过来,不过他丝毫感不到量大的工作带给他的疲倦,反而走到满身是伤的贺祎旁边。

  贺祎一手插在兜里,一手夹着烟。

  “你也不要生气”奥垣双手插在腰际,看着楼下叽叽喳喳,不停跳动的周知昀,他和秋濯讲述自已当卧底时候的危险故事,用手比划那么那么大的军用武器,意识到自已说漏嘴,又悄咪咪的凑到秋濯的耳边,奥垣“啧”了声,没再看。

  倒是贺祎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楼下的人身上,炙热又露骨,眼底的占有欲要将目标人物钉在自已身上,奥垣轻笑着说:“听见了没?”

  贺祎平淡的“嗯”了声。

  “你说的没错,秋濯和秋家人不一样。”奥垣说,“他确实令人佩服。”

  时间好像回到了高中时期,两人还是倚靠在阳台的护栏处,贺祎也低眉吸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他吐出一句话:“秋濯他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贺祎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他永远不能接受秋濯把自已当诱饵,失去过他七年的贺祎再不能经得起这般痛苦。

  天边开始暗沉下去,秋濯听周知昀讲了一下午自已落海是怎么爬到岸边,被上级点名要进入秋家底层当卧底,因为年少喜欢玩差点被那里的人认出来,他说自已大众脸,打马虎眼,秋家和夏家牵扯的太多太多。

  秋濯所见到的只有冰山一角,周知昀不能泄露,他也很默契的不问。

  “奥垣不知道你被上级指派任务吗?”

  周知昀一顿,轻轻的摇摇头,圆溜溜的大眼睛耷拉下,充满了伤心。

  “他不知道,夏局瞒着他,就以为我真正的牺牲了。”周知昀一屁股坐到废弃的物件上,看着秋濯说,“我现在可是一名人民警察,我的任务就是给每个案件一个正义公平的答案。”

  秋濯暖暖的笑和天边的夕阳相映,仿佛温柔到要与其融入同一个图层,贺祎的烟吸到最后一口,捏着烟蒂的手仍然微微颤抖。

  他低眉看着楼下的人,对奥垣说:“要是晚来一步,他就不在了。”

  后怕,他现在仍心有余悸。

  奥垣体验过爱人死亡的感觉,虽然是假死,但每每回忆起还是如同千万只白蚁啃噬着心脏,窒息的痛苦不是能够形容的。

  奥垣想安慰他,刚想拍拍他的肩,看到血迹斑斑的白衬衫又印出淡淡的血迹,手又悻悻的收回。×

  两人惆怅的望着天空,松了口长气。

  秋濯想要输入密码开门,可是因为发抖的手总按不对数字,淡淡的血腥味压制着他,将他笼罩在怀里,握着他颤抖的手,精准的按下六位数字密码。

  滴!“咔哒”一声门被打开。

  秋濯被半推半就的进了家。

  轻轻的吻落在他的眉梢,寒气扑面而来似乎在一遍一遍的确认。秋濯虚掩着眼睛,在迷糊中看见贺祎那双温情又充满隐隐恐惧的眼神。

  贺祎怎么会感到害怕,他向来在旁人眼中是不容置喙的角色,却在秋濯这里一次又一次打破。

  双手抵在他的肩膀,玄关的灯照射在两人的脸上,眼底都泛起波光粼粼的泪水。

  “不是爱我吗,不是一辈子非我不可吗?”贺祎声音低沉又失望,“为什么你就不能真正的爱我?”

  爱你的,真的爱你,我愿意掏出心给你看看它只为跳动,秋濯难过的微微张嘴,声音却发不出来。

  可他打心眼里觉得,他自始至终都配不上贺祎。

  一朵玫瑰的根茎将两人紧紧缠了七年多,细小的刺密密麻麻扎在他们身上,从对爱情懵懂时期他们就认定对方,可秋濯从来不愿意在他面前透露自已的心思。

  他有时候真的希望秋濯可以自私一点,教会他成长并非易事,可在布满荆棘的途中贺祎不能忍受他一次又一次离开他。

  被逼上悬崖峭壁的人还企图用颤颤巍巍的唇去讨好贺祎,可卑劣的人冷漠的别开头,他就是要秋濯给自已承诺,他要秋濯诚心诚意的把自已放在首位。

  “我爱你”他得不到救世主的安慰,慌神解释,“我真的爱你。”

  他喃喃道,只想把世界最美丽最耀眼的物品都堆积在贺祎面前,对他关怀备至,掏心掏肺,这难道不是爱吗,他嘴角向下撇像极了被冤枉的孩子,无辜的说:“我是爱你呀。”

  见秋濯一副无法表达释放自已内心的苦闷和压抑的贺祎最终还是生起了恻隐之心。

  滚烫灼热的颗颗泪水落在秋濯的颈间,他怔怔的想爱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他用尽力气去爱贺祎他还是忧郁悲伤。

  他的思绪混乱,想要安慰贺祎的手不知道该放在何处,平时端庄沉稳的人此时也展现软弱的一面。

  良久后,闷声响起。

  “我要你眼中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