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乐做了一个很舒服的梦。
梦境的内容在还未清醒的时候就开始遗忘,只是那种全身都浸泡在暖流中随之飘荡的感觉还是残余在身体里,汇集在小腹中间,暖洋洋的。
柔软的海草摇摆着轻抚他,水母漂浮着在身旁亮起莹莹微光。
楚乐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羽毛水晶吊灯发呆,好一会才从那种似梦似醒的感觉中抽离出来。
对哦,这里是简柏的卧室,他昨天晚上是住在这里的。
他们好像聊了很多,从奇怪的性.癖,到怪力乱神,再到……人鱼下蛋?
最后聊的是这个吗?算了,想不起来了,先起床吧。
楚乐看了看身旁空荡荡的枕头,简柏已经起来了吗?
他好像总是很忙,毕竟这么大一个公司需要运营,确实也挺不容易的。
楚乐想着正准备起身去洗漱,突然就看到身旁的被褥下,被忽略的一条团蠕动着从被子底下探出一个炸了毛的小脑袋,银色的小卷发乱七八糟地七扭八翘,困倦的眼睛睁不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圈在眼眶旁揉啊揉。
在一个长长的哈欠声之后,莲藕一样四肢扑腾着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在注意到楚乐惊讶的视线之后,突然收敛了那种困倦迷糊的表情,就这伸懒腰的姿势,无比自然地延伸着四肢变换成侧躺在床上,单手撑着下巴的模样。
甚至连两节小胖腿都妖娆地交叠在一起,颇有几优雅的贵族气质。
木白就这样撑着下巴看着楚乐,眨了一下眼,刚睡醒的小奶音嗲嗲的:“早上好,宝贝。”
楚乐憋着笑,伸手将他唇边的可疑水渍擦拭干净:“你怎么在这里?简先生呢?”
木白丝毫不觉羞耻,顺手牵羊拉过楚乐的手就落下一个吻手礼,短绒绒的眉毛挑了一下:“找他干嘛,我陪你不好吗?”
楚乐终于笑出声,反手在那肉嘟嘟的小脸蛋上捏了一下就跑去洗漱。
五分钟之后。
坐在马桶上的楚乐,面红耳赤,陷入沉思。
封闭的卫生间里,就算打开了换气扇,依旧弥漫着一种若有似无的怪异腥甜。
他手里还握着一小团布料,被浸湿的那一片已经被揉得皱巴巴地团在最里面。
很荒谬,但已经是第二次了。
在睡梦中,从温暖的小腹翻涌着,缓缓流出来的……水?
生理课上看一眼就赶快翻到下一章,猎奇小说走马观花印在脑子里的一些片段,拼凑出了一个只应该出现在女孩子身上,亦或者一种ABO设定里的小O才会有的离奇情况。
手上那团东西突然就变得烫手,楚乐几乎是弹跳起来,冲到洗漱台旁,将水流开大了最大,低着头认真搓洗,黑色的短发软软的垂着,盖不住几乎要滴血的耳朵。
片刻之后,打开的浴室门里探出了一个脸颊还残余着红晕的脑袋。
木白翘着二郎腿,单手撑着下巴,显然已经等候很久。
楚乐抿了抿唇,还是小声问了出来:“有、有新的内裤可以借我一下吗……刚才洗脸不小心弄湿了……”
蹩脚的理由,但忽悠一个三岁小孩应该足够了吧。
三岁小孩果然没有多想,伸手指了指衣帽间:“进门左手边最下面的抽屉,没拆封的都是新的,拆过的也没事儿。”
“要和简柏说一下吗?”
“你把房子里的东西全搬走也不用告诉他。”
“……”
楚乐也来不及思索,木白为什么对简柏的房间构造这么熟悉,光着屁股红着脸裹着浴袍就跑进了衣帽间。
楚乐本来想随便抓一条没拆封的就赶紧跑,却在一众带着各种品牌LOGO叠成小豆腐块的男士内裤中看到一条风格迥异的存在。
他忍不住停住目光,白色纯棉的毫无设计感可言的男士平角裤,甚至能清晰看出清洗过无数次布料都有点起球的痕迹。
微妙的有点眼熟。
楚乐还来不及细想,木白突然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的将抽屉关上,指了指旁边的衣柜:“这里的衣服都是给你准备。”
楚乐:“……?”
他这才注意到,昨天换下来的那套衣服不见:“我的衣服呢?”
木白双手抱胸靠在衣柜上,面不改色:“你说那破老头衫?扔了。”
楚乐都来不及抗议,就被木白推着后背,无奈地在一堆穿上就去红毯走秀的衣服里挑了一套相对来说不那么扎眼的,黑色的短袖短裤,外搭一件剪裁漂亮的白色小马甲,然后在木白“不穿我就不让你出去”的目光中,别扭的套上了黑色小腿袜和乐福鞋。
楚乐的腿本来就非常好看,又细又直的连毛孔都看不见,平日里穿得保守终日见不到阳光,这会儿露出的一截小腿,白得好像在发光,黑色的小腿袜,将漂亮的脚踝衬得更加纤细。
小流氓摸着他的腿,满意点点头。
然后变戏法似得从身后拎出一个几乎要有他半个人高塞得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吃力地推到楚乐面前,一副关爱孩子的老父亲模样:“带着上班吃。”
楚乐看着那一整包的零食,感动之余更多是哭笑不得。
他是去上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春游野炊呢。
楚乐本来是不准备带木白一块的,毕竟这里是简柏家,有管家有佣人,也没啥担心的,但这小粘人精比他早一步地跑到车库等着,死活都要和他一起去。
楚乐有点内疚,抱着小孩坐到车上,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说:“还有一个星期,等合同结束哥哥就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木白本来一天都不想让他去,但楚乐说了,如果不去的话前面几天就白干了,老板不会给他结账的。
木白直接将黑卡递给楚乐,顶着那张三岁小孩的小肉脸抬着下巴用最霸总的语气说:“不要他的,这个拿去,随便刷。”
楚乐被他萌得心里发软,将黑卡给他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那不一样。”
木白不理解,不都是钱吗?同样能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便利店老板给他的,和自己给他的有什么区别?
但楚乐实在坚持去的话他也不会制止,只要宝贝高兴怎么都行,于是他扭头给楚乐准备了一背包的零食带去吃,毕竟宝贝现在正处于觉醒初期,每天都需要吃很多很多东西才能维持身体基能。
他再一次确定,自己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贴心的主人。
林书南一边擦着玻璃一边冷静地看着从迈巴赫上下来的两人,可恶!她肯定是被之前那件破老头衫蒙蔽了双眼,才会觉得人家是来打工赚学费的,这分明就是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小少爷呀。
一个可爱,另一个更可爱!
于是,在两人进门的时候,林书南打趣地地鞠了躬,用夸张的语调大声喊了一句:“欢迎少爷来视察工作!”
楚乐被她吓了一跳,随即失笑出声,将木白往凳子上一抱:“他是小少爷,咱们干活去。”
林书南默默撤回了“娇生惯养”这个标签,不得不说楚乐真的是个特别招人喜欢的小学弟,长得好看不说,手脚麻利干活积极,从他来了之后,林书南工作量明显少了很多。
空出的时间还能一起分享零食聊聊八卦,平日里度日如年的九个小时居然也过得飞快。
楚乐脸皮薄,被打趣了好几句小少爷之后,实在不好意思让司机来接他。
他弯着腰凑到木白面前:“木木,一会哥哥骑自行带你好不好呀?”
从便利店到御湖别墅,骑自行车的也就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就当带着小孩兜兜风散散步也好。
木白歪着头,瞪大双眼:“什么是自行车呀?”
然后,他就被抱到了一个只有两个轮子,屁股下面只有一小块硬梆梆着力点的人类交通工具上。
小孩眉毛一竖,正要发作。
楚乐就坐到了前面,拉着他的小手环在自己腰上:“木木抱紧咯,不能松开知道吗?”
木白搂着他的腰,小胖手从衣摆下钻进去,抱紧了那柔软纤薄的腰,然后乖乖地将脑袋靠在楚乐背上,不说话了。
就算,小屁股被颠得有点疼QAQ
夜幕将至,清凉的风迎面吹来,夹杂着路边植物的芬芳。
楚乐体力还不错,骑了好半天也不累,只是鼻尖渗出了一小片细细的汗珠。
衣服下那不安分的小手贴着他腰间的软肉捏了捏。
自行车打了好几个摆,楚乐假装生气地伸手按住腰间那只捣乱的手:“别乱摸,一会摔了……”
昏暗的人行道上,突然窜出了一个头戴鸭舌帽的黑影,在炎热的夏日一身长袖黑衣黑裤十分怪异。
楚乐慌忙扭转着把手想要避开,却不想那人直接伸手握住了车把强迫自行车停下,而后用力往旁一推!
毫无防备的楚乐和木白连人带车一起摔了出去。
夏日的柏油路上,又烫又糙,自行车在地上拖拽出一条长长的划痕,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楚乐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一下,难耐的火辣刺痛顺着大腿和胳膊四处扩散,呼吸中都夹杂着淡淡铁锈味。
回过神的一瞬间,楚乐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脏兮兮的一张脸上血色尽失,慌张往前爬了两步将摔得四仰八叉的木白抱起,他急的眼眶泛红:“木木,你怎么样?摔痛了吗?哪里疼要告诉哥哥。”
小孩像是被摔懵了,他冷着一张脸不哭也不闹,目光直直地落在楚乐血肉模糊的膝盖和胳膊上,瞳孔都紧缩了一瞬。
楚乐疼得冷汗直冒,晕湿的额头上,细软的黑发都被粘成一缕一缕,他一边哄着木白一边生气的抬眼斥责:“你没看路吗?这里是非机动车道!”
路灯自头顶洒落,带着鸭舌帽的男人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他定身站在身前,将两人都笼罩子在一片阴影之下。
只是一个从鼻腔里哼出来的冷笑音节,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楚乐身体都僵住了。
浑浑噩噩的记忆如同粘稠的黑雾将他笼罩着,密不透风。
他张开嘴,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半丝声音,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男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熟悉的面容被岁月侵蚀出数条深浅不一的沟壑,疲倦猩红的双眼中透露出一丝狠厉的兴奋。
“挺会跑的呀?知道我在这蹲了你几天了吗?”男人说着又走上前两步,“我以为你多出息呢家都不回?给人当鸭子你要不要脸?”
说着突然抬起脚就想往摔倒在地上的楚乐身上踹。
楚乐呼吸骤停,无数疼痛在身体堆叠出来的肌肉记忆让他下意识的蜷缩起身体想要躲避。
预想中的疼痛并却迟迟没有到来,就算着闭着眼也能感觉到轰然炸开的刺眼光线,夹杂着“滋啦滋啦”的怪异声响。
像是电流,又像是雷电暴雨将至。
楚乐手脚僵硬,身上抖得停不下来,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隙几乎就用尽了全身力气。
挡在他身前的,全身裹挟着淡蓝色雷电的木白,银色的小卷发无风自扬,一节胖胖短短的手指上笼罩着刺眼的白光,仅仅是在男人膝盖上轻轻点了一下,伴随着骨骼断裂的声音,踹向楚乐那条腿以一种怪异又扭曲的姿态弯着到一边。
“啊——!!”
“怪物!!救命!!有怪物!!”
男人哀嚎着,捂着折断的腿摔倒到地上不停翻滚着,沙哑的嘶吼几近破音。
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的楚乐,将挡在身前的闪闪发光的小家伙一把抱起,用马甲一兜,头也不回地往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跑去。
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狼狈而急促的呼吸,楚乐脑子一片空白,他很害怕,身上止不住的抖,抱在怀里的人皮肤冰凉得极度不正常,隐隐约约有一些滑腻腻的金丝软甲一样的奇异触感。
终于在几个转弯之后,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围墙边下停了下来。
怀里的小孩也僵住了,他揪紧了楚乐的衣领,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乖乖地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楚乐急促地喘息了好一会,茫然无措乱七八糟的头绪才稍稍捋出一条线,他有点不敢动,但又舍不得将人放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吞咽了好几下口水,才从喉咙里挤出艰涩的打着颤的声音:“木、木木……你好像……”
半晌,那个埋在胸前的脑袋才缓缓抬了起来,依旧可爱漂亮的一张脸上,半透明的耳鳍如同一只漂亮的蝴蝶缓缓展翅,在楚乐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轻轻抖了一下。
楚乐忘记了呼吸,颤抖的睫毛下,瞳孔骤然紧缩。
木白终于绷不住了,伸出手用力抱紧楚乐的脖子,好像害怕他会丢下自己跑掉一般。
胡建国说过,他现在只是一个什么都不记得人类,如果冒然让他知道一些事情,搞不好会吓出什么毛病。
会像化形那时一样自己一个人跑掉吗?然后一百多年不见踪影。
木白抿着唇,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又急又害怕得根本控住不住,泪水在溢出眼眶的一瞬间凝结成晶莹剔透的珍珠,顺着脸颊往下滚落,噼里啪啦掉了一整地。
紊乱的妖力彻底失控了。
被楚乐兜在臂弯里的双腿上肉眼可见地附上一层软软滑滑的浅蓝色鳞片。
“卡卡——卡——”
“咔哒——”
血肉和骨骼在重组。
腿缝缓缓消失,两条腿一点点长到了一起,折扇一样的尾鳍“吧嗒”一下打开,不轻不重地砸在楚乐的小腿上。
鱼刺状的软骨间撑开的透明蹼膜贴上了柔软的人类皮肤。
凉凉的、滑滑的、带着冷冽水汽的湿黏。
一瞬间汗毛倒立!从被碰触的地方开始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楚乐人都傻了,眼泪也快要跟着掉下来。
他看着那张近在咫尺怪异又漂亮的脸,抱着一条胖胖圆圆的鱼尾巴,伸手接住一颗柔光水润的珍珠,心脏狠狠揪在一起。
他们四目相对,四眼汪汪,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别害怕……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