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岛。
祢君独站在流觞曲水前,撩起眼皮望向被印记中刻下的阵法传送而来的白归晚。
白归晚下意识朝着岛外看去,远处岸上的蚕石城中人迹消失,只余一座死寂的空城。
祢君遥望着天水相连的海平面,感叹道:“此次在青川停留,见到了有缘之人,也不失为一间幸事。”
她抬手一挥,岛上的流觞曲水朝着白归晚奔涌而去。
祢君对白归晚微微颔首示意:“道友,请吧。”
白归晚没有推辞,直接将双手探入了清凉的溪水之中。
这一次他很快便在水中握住了一样东西。
他收回右手,掌心里躺着一枚古朴别致的钥匙。
祢君看到他手中的东西之后也是愣了下,“竟然是这个。”
白归晚问:“此物有何作用?”
“这是能开启永乐商路的钥匙。”祢君眉尾微挑,“永乐商路通古今,若是你能见到永乐商路的老板,或许心中困惑的东西就能得到答案了。”
白归晚闻言垂下眼睫,将手中的钥匙攥紧。
“今日之后,我会与浮光岛离开此境。”祢君对白归晚说,“离开浮光岛后,你也会被阵法传送到下青川中。”
此境即将覆灭,她将带着浮光岛前往一处新的生机之地。
而留下来的人却只能与命运抵抗。
祢君眼睫微颤,却也无法改变什么。
她看向白归晚紧握的右手,好在永乐商路再次开启,若白归晚真的有缘与那位相见,或许青川还有一线生机。
祢君轻声道:“道友,你可准备好了?”
白归晚刚要开口,忽地抬手摸向胸口,转头看向某处。
祢君也有所察觉,“既然如此,那我便在临走前再送道友一样东西吧。”
她抬手探入流觞曲水,从中取出一柄竹伞,以灵气在伞面上画下一道法阵。
“这柄伞可让你在上青川中再停留半个时辰。”祢君说,“半个时辰之后,上下之间的大阵会将你传送到下青川”
白归晚接过竹伞,对祢君行了一礼:“多谢。”
祢君也颔首:“再会。”
白归晚打着伞踏出了浮光岛的范围的瞬间,身后的浮光岛下方一座巨大的法阵腾空而起,将整个小岛笼罩在内。
这座神秘的金光小岛就如来时那样,眨眼间消失在了青川之中。
白归晚手执竹伞,偏头看向无声出现在竹伞下另一道身影。
白归晚挑眉:“你能在两界之间随意游走?”
青漾温和地反问:“你不是猜到了?”
白归晚忍不住勾起唇角,朝青漾凑近了些,俯身紧盯着这张漂亮的脸:“我要听你亲口告诉说。”
青漾也笑了下。
伞面一晃,青漾被扑过来的白归晚咬住了双唇。
一直啃够了,白归晚才舍得松开被自己蹂.躏得红润的唇瓣。
白归晚抬头看了眼伞面上的阵法:“我只能在上青川待半个时辰。”
青漾捂着嘴轻轻瞪他一眼:“那你刚才还要浪费那么长时间?”
“这怎么能说是浪费?”白归晚不乐意了,作势又要咬他。
青漾躲闪不及,又被他啃了一口鼻尖。
青漾这次要离开伞下,被白归晚眉开眼笑拉回来,“哥哥,别那么小气。”
青漾抿唇:“说正事!”
白归晚一脸无辜,还倒打一耙:“要不是你刚才勾我,我早就要说正事了。”
“你——”
见要把人白归晚问:“下青川如今如何?”
青漾只说了两个字:“大乱。”
白归晚想到一个问题:“木灵呢?”
木灵是傀儡,就算有灵,严格要说也不能算作活物。
要是按照那个阵法的规矩,傀儡应当不会受到波及。
青漾顿了顿,道:“木灵也被传送到了下青川,如今正在带领长荣塔的人平息动乱。”
“嗯?”
青漾似乎也觉得讶异:“除了木灵,其他的傀儡都还在。”
白归晚突然得意:“我就说木灵才是天下第一傀儡!”
青漾轻笑:“当然。”
白归晚给他看自己从浮光岛拿到的钥匙,“这是通往永乐商路的钥匙。”
青漾方才就注意到了他手里的钥匙,听到白归晚的话后,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到了钥匙上。
青漾也只听闻过关于永乐商路的传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开启永乐商路的钥匙。
“怎么用?”青漾好奇问道。
“……”白归晚也不知道。
两人都没有头绪,白归晚先将钥匙收了起来,对青漾道:“趁着还有最后一点时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青漾脸色严肃了些:“什么?”
白归晚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青漾微怔,感受着掌心下的跳动:“你……知道了?”
白归晚脸色臭了些:“你还想永远都瞒着我?”
青漾见他脸色不好,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因为他确实没有告诉白归晚这些的打算。
“白正,我……”青漾永远为自己诞生时看到的那一瞬未来而思虑太多。
如果注定死去,他不希望白归晚会为此太过伤心。
他的脸色太难过,白归晚看一眼就只能选择妥协。
“你为我做的事从来都不告诉我,是怕我挟恩图报以身相许?”
青漾脸上露出茫然,白归晚哼了一声:“晚了,我已经赖上你了。”
见青漾被他逗笑,白归晚在心中叹了口气。
“所以能告诉我真相了吧。”
他晃了晃手中的竹伞:“我的时间可不多了。”
青漾脸上出现了动摇,片刻后,他缓声道:“是你去找无尽木心的那一次。”
说起这件事来白归晚又有旧账要翻:“你之后还把我的记忆消除了!”
青漾失笑,望着白归晚陷入了回忆之中,不自觉皱起眉心:“当时你的伤势太重,我赶过去的时候你的心脏已经不跳了。”
回忆起白归晚失去气息的样子,青漾再次感觉到了当时的痛苦。
“青漾!”
白归晚的呼唤将他从回忆拉回现实,他低头看着白归晚的心口,有了天地灵心,那里狰狞的伤口自动愈合,连伤疤都没有。
“现在这里面的是天地灵心。”即使这一部分天地灵心已经离开自己多年,青漾如今再靠近,仍会与那一部分产生感应。
白归晚心情复杂,他终于知道自己当初为何会在仙界将毁时感到心脏不适。
自己如今的心脏是青漾分给自己的一半,所以青漾的痛苦他能感同身受,所有的心跳也都是为了这个人。
白归晚想到那道与青漾相同的声音,或许那道声音不是来自神识,而是来自青漾给他的天地灵心。
“青漾——”
伞面上的阵法暗淡下去,白归晚消失在了青漾的面前。
青漾瞳孔骤缩,下意识伸出手去抓,“白正!”
-
白归晚又陷入了那种古怪的感觉了。
他没有被阵法立刻传送到下青川,而是停留在了阵法之中。
周围都是熊熊燃烧的赤炎,白归晚感觉到了被灼烧的剧痛。
他的身体被阵法里的火焰瞬息之间便被烧成了一尊骨架,但很快新的血肉又再次生长出来。
如此周而复始,撕心裂肺的痛苦一直在延续。
白归晚很轻地皱了下眉,看向被火焰中心的两道身影。
这个画面他曾经在神谷镇中窥探到了一眼,如今却是成了局中之人。
在他靠近那两具身体的过程中,身体不断从正常的血肉之躯变成一架白骨。
白归晚看向其中那具男人的身体,想起自己从青漾和那道声音对话里听到的消息,“徐灵回?”
像是回应一般,一缕金色的柔光忽然从徐灵回的眉心飘出,眨眼之间钻进了白归晚的眉心。
白归晚眼前一暗,所有的痛苦瞬间消失。
再睁眼,他已经站在了熟悉的神谷镇。
他的身体完好无损,那方才见到的一切就只能是神识。
白归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心,那缕金色柔光不仅没有给他造成任何的不适,反而让他有种清明的痛快感。
下青川如今正值冬季,天空忽然落雪。
田地里金黄的谷子被一阵风吹得晃了晃沉甸甸的脑袋,白归晚放眼望去,忽然明白了这片土地里的秘密。
那缕金色柔光进入他的身体之后,他将神识朝着四周铺开,看到这方天地间生灵万物的气运。
而眼前的这片土地上撒满了半神的血,是半神死前留给这方天地最后的东西。
神识再往下深入,忽然与另一道神识自动交缠在了一起。
无尽的碧色之中,一朵火焰般的花朵照亮了藏在暗处的黑色藤蔓。
“玄花代表了永乐商路的爱人……”
爱真是永远无解的东西。
玄花可储魂,而白归晚愿意将自己的灵魂交给青漾。
灵魂与玄花火焰般的花瓣接触的刹那,白归晚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条长路。
这条道路的两边,火焰似的玄花在永乐商路主人的呵护下放肆的生长,而另一边,永无尽头的无主之河正在奔流翻滚。
刚从无主之河中打了一桶水打算浇花的男人感觉到有人来访,转头露出一张极为清俊出尘的脸。
男人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水桶,又看了眼路另一边的玄花,忽而笑着叹了口气,“知道你今日要过来,倒没想到是这个时候。”
白归晚微怔,“你知道我……”
“白归晚,与你今日的见面我已等候多时。”男人放下水桶,自我介绍道:“我是永乐商路的主人,枕玉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