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孟家山庄实在难以只说是一个幻象。

  长荣塔的守卫撤去后,有人大着胆子靠近,竟然真的推开了孟家山庄那扇巨大的门扉。

  “天呐!”那人被自己推开这扇大门吓了一跳,一动也不敢动呆站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把门彻底推开。

  “孟家山庄竟然变成真的了!”

  有人在人群里高声呼喊。

  繁自柔在人群中扇着孔雀羽扇,并没有跟着人流冲向孟家山庄中,只远远看着孟家山庄的大门被疯狂的人潮砰的推开,发出一声巨响。

  山林中栖息的飞鸟被惊醒,振翅飞向天空,俯视着下方黑色的潮水。

  后山,孟师岩依旧跪在老庄主坟前一动不动,仿佛对山下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而跪在他身边的女人却抖了抖身子。

  粗粝沙哑的声音散在寒冷的夜风中,“冷?还是害怕?”

  “不请自来是强盗,既然如此,那便杀了他们吧。”那道声音轻轻落下。

  跪在坟前的女子起身往山下走去。

  她纤细的身影在夜色中宛如鬼魅,几息之间就已经杀死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人。

  “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目睹了这场肆意的屠杀,惊吓之下尖叫推搡着想要退后逃跑。

  但已经晚了,女人没有停下,她手中的刀刃上接连刺破了一具具温热的身体,在前一个人还没有彻底死去之前,她已经将死亡的刀刃伸向了下一个不速之客。

  半数闯入孟家山庄的人倒地,剩下的人幸运地在那柄刀刃落在自己身体上之前就退出了孟家山庄的大门得以保住一命。

  那扇大门仿佛变成了巨大的黑洞,所有人惊魂未定地看着孟家山庄大门后遍地的尸体。

  行凶之人身材娇小,五官清纯,一身素青的纱衣,若不是她脸上沾了太多死人的血,手里还握着那把杀人的刀,没有人会想到她会是这场凶案的凶手。

  繁自柔站在人群后面默不作声地打量。

  “你是谁?”

  青衣女子并不回答,柔美的眉眼微垂,看着甚至有些无辜。

  “她杀了这么多人,必须付出代价!”

  “找长荣塔!对!必须找长荣塔的人把她抓起来!”

  “长荣塔的人为什么不阻止我们进去!”

  “都是长荣塔的人办事不利,若是长荣塔的人拦下我们也不会出现现在的事!”

  繁自柔听到这些嘶吼面带冷笑。

  长荣塔的人之前守在这里时他们辱骂,如今走了又成了罪。

  更何况长荣塔向来不会管这种事,若是今日塔主还是宋秋鸿,这群叫嚣着要找长荣塔麻烦的人大概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找不到。

  若是他们找上白归晚叫嚣——繁自柔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以羽扇掩面噗嗤笑了一声。

  这些人怕不是被刺激得昏了头,竟然敢去招惹白归晚。

  不过他倒是不介意把这趟水搅得更浑一些。

  羽扇之下,一道纤细的女声在嘈杂的人声中格外清晰:“这里是孟家山庄,死了人当然要找孟家山庄的庄主!”

  这句话显然提醒了一些人。

  “孟师岩!孟师岩在哪里!”

  繁自柔摇扇笑了笑,忽而有所察觉,抬头望向某个方向。

  白归晚带着一众仙人赶到此处,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门里血流成河的尸体。

  飞升成仙之后身体已被重塑,仙人们只需要吸纳灵气,就算受伤也不会见血迹,只是会从伤口处逸散出来灵气。

  这样血腥的场面,隋覃等一众仙人就算是飞升之前也没有见过。

  有些因为空气里的血腥气太重而作呕,还有些不忍直视地别开视线。

  白归晚在众仙脸上扫过,竟是没有一个人的眼中流露出怜惜。

  白归晚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更好笑的还在后面。

  有人竟然冲到他面前,大声质问他为什么不让长荣塔的守卫拦住他们。

  方才一些跟着辱骂长荣塔的人看到白归晚那张昳丽张扬的脸时已经渐渐清醒过来。

  他们惊恐地看着那个还在冲着白归晚大喊大叫的修士,一时间生出了浑身的冷汗。

  这段时间他们只记得白归晚成为了长荣塔塔主的事,差点忘了他做塔主之前的行事作风。

  惹怒白归晚的下场一定会比那些死在门里的人更惨!

  那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修士不知是不是终于想起来了白归晚之前的那些传闻,原本亢奋的嗓音一点点弱了下去。

  他只看了白归晚一眼就差点被吓得心跳骤停,因为白归晚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活人,而是一个死物。

  终于所有的声音卡在了嗓子里,那个人的身体也石化般僵在了那里。

  白归晚漆黑的眸子宛如不见底的深潭,里面不知埋沉了多少具死相可怖的尸体。

  “我不喜欢太吵的东西。”白归晚对他扯了扯唇角,“包括人。”

  那人忽然感觉自己的血液像是突然停止了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钻进了他的皮肉进入了他的身体里。

  白归晚略过他看向孟家山庄和站在门后的青衣女人。

  他回头对隋覃道:“不如你们和孟师岩当场对峙一下?”

  隋覃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就见白归晚已经收回目光,抬手随意甩出一道灵力直击孟家山庄后山上的那道身影。

  门后的青衣女子在他出手之后身形一动,飞身而起,想要拦下那道灵气。

  “噗嗤!”

  灵气瞬间贯穿了她的身体。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傀儡的反应本就要慢一些,青衣女子迟钝地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破洞的胸口,回过头看到那道灵气的威力竟然丝毫不减,眨眼间已经逼到了坟前那道身影几步的位置。

  青漾出手得太快,隋覃甚至刚吐出一个字:“我——”

  白归晚点头,抬头望着后山坟前的那道身影,“我知道你要和孟师岩当面对峙。”

  “……”隋覃被噎得哑口无言,憋闷地扭头看向后山。

  坟前的身影动了动,却还是没能抵抗白归晚的这一击。

  孟师岩栽倒在坟前的供台上,唇角被磕破了一道口子。

  孟师岩撑着供台缓缓起身,却不想这道供台也被方才的灵力波及,砰然倒塌。

  孟师岩猝不及防又闪了一下,着实有些狼狈。

  白归晚眯眼看着,点了点头:“跪了这么久,身子站不稳是应该的。”

  隋覃:“……”

  等到孟师岩终于站起来,两人隔着极远的距离遥遥相望。

  白归晚视线移到站在他身边的那人身上,蓦地嗤笑了一声。

  孟师岩问他:“你制作出了天下第一的傀儡?”

  这道声音相接百里也足够在场的所有人听清楚,众人讶异之时就见孟师岩已经几息之间站在了青衣女子身前。

  隔着一扇巨门,两人的目光再次相撞。λ.

  白归晚打量着他:“所谓成仙也不过如此。”

  孟师岩脸色冷沉:“什么意思?”

  白归晚一身红衣在风中猎猎,他负手而立,抬着下巴睥睨着孟师岩:“炼傀一事,你不如我。”

  “狂妄之言。”

  孟师岩话音未落就已经朝着白归晚出手,他身后的青衣女子也如鬼魅般消失了身影。

  青衣女子再次现身已经逼近到了白归晚面前,白归晚轻易化解了青衣女子的攻势,看着紧跟其后攻向他的孟师岩:“孟家山庄擅长以灵物制傀,你不曾受过上一任家主的正式教导,反而比前人更胜一筹。”

  孟师岩闭口不言,一击不中再次蓄势而来,白归晚躲闪得不费吹灰之力。

  青衣女子再次闪现在他的另一侧,白归晚打量着她身上那些制傀留下的痕迹,点评道:“比起制傀之术,你的能力不见得在前人之上。”

  白归晚觉得这场闹剧差不多该结束了,抬手射出无数道蛛丝般的傀儡丝将孟师岩死死缠住。

  白归晚看着奋力挣扎的孟师岩:“孟家山庄的前人输在心狠。”

  他歪头看向上一任孟家山庄庄主孟全言坟前的那道身影,“若是当年老孟庄主不执着于不传女的迂腐思想,选择将孟家代代相传的傀儡术教授你而不是找了一个入赘女婿,孟家山庄或许不会有成仙的机缘。”

  孟全言坟前站着的女子动了动,孟静思抬头一双黑洞的眼睛直直看向白归晚,倏尔对他笑了笑,嗓音粗粝到分辨不出性别:“你说得对,孟家山庄的人输在心狠。”

  明明以灵物炼傀,却只敢用尸体。

  明明有亲女,却因为迂腐的思想而不顾亲女的恳求,生生浪费她在制傀上的天分,将她嫁给下一任庄主。

  所以,孟全言死在了被他一手培养成继承人的师岩的手里,她也被师岩的表妹用刀刺穿了喉咙。

  孟静思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闷声笑了起来。

  她抬头时视线看向被束缚住的孟师岩,欣赏着自己的第一个作品。

  “孟家山庄的传承者不可以活人炼傀,而我已被孟师岩休妻,当然不用守这个规矩。”

  她仰头大笑起来,被束缚住的孟师岩忽然挣脱,朝着白归晚猛扑过去。

  “杀了我!”孟师岩要逼白归晚对他出手。

  孟静思笑声一滞,感觉到孟师岩又在不受她的控制。

  白归晚盯着孟静思的一举一动,随手将孟师岩甩了出去。

  孟师岩恰好砸在了之前那个对白归晚大嚷的修士身上。

  他这会儿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对劲,被飞来的孟师岩砸倒之后却不见一滴血。

  他的血为什么不动了!

  他惊恐地在自己的身体上挠开一个大口,想要看看里面的血为什么不动了。

  白归晚视线停留在孟静思的身上。

  孟家山庄的幻象因她而起,神女像必定与她有关。

  白归晚歪头看了眼孟师岩,忽然抬起手。

  “孟家山庄的制傀之术最重要的一步。”

  白归晚掀起眼皮对着孟全言坟前的孟静思扯了下唇:“可惜你的制傀之术都来自偷师,所以在点灵这一步上出了差错。”

  他忽然剖开了孟师岩的胸口,远处的孟静思脸上也露出了痛苦之色。

  “点灵出了差错,你没办法真正的控制孟师岩,只能留下自己的神识作为控制他行动的傀儡丝。”

  白归晚说:“你确实足够心狠。”

  所以连自己也没有放过。

  白归晚看着那一缕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神女虚影,捻指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