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晚低头瞧着宋敏心脸上的怔然,没等多久,宋敏心就开了口:“我现在已经和他没有联系了。”

  “当初宋以凌藏身在燃春谷一事——”

  宋敏心急切道:“师父他不知道这件事!”

  白归晚:“宋以凌以用善梦之玉汁液浸染过的普通谷物冒充灵谷的主意,也是你教给他的吧。”

  宋敏心没想到白归晚连这件事都知晓,嗓音颤抖道:“是我告诉他的。”

  “不过你应该教给他一半。”白归晚扫她一眼,“你只告诉了他善梦之玉少量服用可治心绪不宁,还有美颜养肤之效,却没有告诉他过量服用会使人成瘾、梦魇缠身、精神萎靡。”

  白归晚审视她:“你恨他?”

  宋敏心的心脏随着白归晚的话彻底沉入了湖底。

  撑在地上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宋敏心咬牙道:“是!我恨宋以凌,我恨他明明也是私生子却被带回穿灵宗,而我的母亲明明是宋秋鸿的发妻却被宋秋鸿成名后抛弃,我明明也是他的亲生女却从小孤苦,颠沛流离!”

  世人皆以为宋无霜的母亲是宋秋鸿的发妻,其实在那之前,宋秋鸿还是籍籍无名之辈时,他就已经娶妻生女,但这件事除了宋秋鸿和宋敏心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就连宋秋鸿的其他子嗣,也以为宋敏心只不过也是一个身份普通的私生女罢了。

  宋敏心的秘密早已经被面前的男人洞察,她索性将这些年所有压在心底的宣泄了出来。

  “不只是狂妄自大的宋以凌,我还恨冷血无情的宋秋鸿!”宋敏心的恨意不再隐忍,就变得刻骨。

  宋敏心的生母只是一个修为永远停留在一重天的普通人,和宋秋鸿结合诞下的女儿同样没有修习的天分。

  是方惊溪把她带回燃春谷,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而宋秋鸿更是在得知她如今师从方惊溪才将她认了回去,甚至还只是私下找到她,告诉她是什么身份。

  他以为宋敏心被遗弃时并不记事,但宋敏心却是真真正正地恨了他几百年的日日夜夜。

  击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宋秋鸿的态度。

  宋敏心跌坐在地上,红着一双眼嘶哑道:“他凭什么以为把我从小抛弃之后再把我找回我还要对他感恩戴德,凭什么让我去他另一个私生子的傀儡!”

  宋敏心扯起唇角呵呵冷笑:“既然如此,那他们就一起去为我的母亲陪葬吧!”

  宋敏心抬头看向白归晚,痴狂道:“你让我看着宋秋鸿过得那样好,我难道不该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吗?”

  心中的恨意越深,宋敏心的大脑反而越是清醒。

  她将两颊的碎发别在耳后,脸上又露出恬淡的笑意。

  “塔主,宋以凌现在就是一只丧家之犬,无论他躲在哪里都不会心安,除非宋秋鸿出关为他提供庇佑,否则他一定会找机会逃到下青川。”

  从妖族领地回来之后青漾便陷入了昏迷。

  方惊溪饶是医术再精湛,面对青漾这样的情况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给他喂了一颗固本守元的丹药。

  白归晚知道会是这个解决,没有对方惊溪苛责。

  月上柳梢,白归晚靠坐在身边握着青漾冰冷的手指,抬头看向窗外的月色下,灵气化为了一群蝴蝶,绕着房间飞舞盘旋,像是在窥探房中沉睡那人的情况,又像是在担忧那人真的无法醒来。

  白归晚望着那群银蝶,房门被人从外面敲了一下。

  木灵忽然从长荣塔回来,这段时间的劳累让他即使作为一个傀儡也有些吃不消。

  “之前那群仙人忽然出现了。”木灵看向白归晚,低声说道,“他们声称要质问青漾。”

  白归晚眸光沉冷,扯唇:“这群蠢货是以为那些死的神女像能庇佑他们?”

  “他们已经号召了许多人一起出面,此事可能必须要主人出面。”

  若白归晚不是长荣塔的塔主,他可以不顾一切,为了青漾对抗所有人,但他如今是长荣塔的塔主,肩负着守卫上青川的责任,这样的身份让他无法再任性地去无视所有人。

  一旦这件事情真的闹大,白归晚作为长荣塔的塔主,必须给隋覃那群人一个交代。

  木灵望着白归晚,青漾不醒,白归晚的话决定了他的行动。

  “既然他们不想好好过,那就一块疯吧。”

  木灵领了白归晚的命令,悄无声息离开了房间。

  当晚,上青川中许多的神女像忽然被一夜之间砸成一堆粉齑。

  许多人被这幅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跪在地上向神祈祷庇佑,却仍是没有等来神的第二次显迹。

  隋覃等一众仙人第二日便来到了长荣塔前,他们尊抬着一尊巨大的神女像而来,一路上分外招摇。

  白归晚一早收到消息,已经提前来了长荣塔中。

  站在窗前望着被仙人中供抬的神女像,白归晚眸光中满是冷芒。

  隋覃高声道:“逆仙青漾,不顾神威毁掉仙界,并将仙界的灵气私吞,实在自大愚蠢,自私自利!”

  他对围观的众人道:“今日在神女的见证下,我们作为成仙之人,要为众生一起对抗逆仙青漾!”

  他说完,朝着神女像深深地叩拜下去。

  其他众仙跟着隋覃的动作,一起对着神女像跪拜。

  围观的人群见状,也纷纷跪了下去,祈求神女能够庇佑凡间。

  木灵站在白归晚的身后,看着这幅场景脸色变得阴沉。

  木灵怒愤道:“神若是庇佑他们,又怎么会对这些乱象视而不见!”

  白归晚漆黑的眼眸仿佛一团即将爆发的暗火,他的目光从跪俯的众人头顶扫过,最后落在那尊面容慈悲肃穆的神女像上。

  隋覃还在跪拜,也许是这些人的虔诚真的感动了神女。

  神女像无法被看清的双眼处似乎产生了一丝波动。

  隋覃若有所感,抬头望向面前的神女像,振臂高呼道:“神女,请为我们庇佑吧!”

  其他人跟着他的动作,震声祈求道:“神女,请为我们庇佑吧!”

  他们想要庇佑的是什么呢?

  白归晚蓦地抬头,看向五十步天下阁的方向。

  他放在青漾身上的那抹神识被触动,自动与青漾陷入沉寂的神识相交融。

  于是白归晚听到了青漾所听到了——

  我要我的孩子健康长大!

  我要我的修为一日千里!

  我要成为修真界的强者!

  我要家财万贯妻妾成群!

  我要看不起我的人都去死!

  我要神只实现我的愿望,我要成为唯一的天命之子!

  我要……

  我要…………

  我要………………

  无数的声音同时在白归晚的大脑里炸开,白归晚身形一晃,强撑着扶住了前面的窗沿。

  木灵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他:“塔主!你怎么了?”

  白归晚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一片,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不停歇地叫嚷着,原来凡人的祈愿神不会被听到。

  白归晚忽然笑了下。

  “青漾。”

  他低声喃喃道:“这就是你生来的宿命吗?”

  凡人庸俗,痴心妄想,狂妄自大,即使有朝一日得以飞升成仙,也不过是多了层精美的皮囊,真正的内容从未发生过一丝的改变。

  即便每日都要清楚地看到这样的真相,也依旧要坚持守护下去吗……

  白归晚只是短暂的体验了,就有种要杀了所有人的冲动,青漾从诞生之时就在经历这些,听到这些祈愿的时候,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呢?

  白归晚想不通,也做不到。

  他永远做不了一个大善者,他的天道就是强者为上,适者生存,若不不能压到他,就要接受他的规则!

  白归晚缓慢地直起脊背,抬手间天地的灵气朝他蜂拥而来。

  白归晚与神女像被遮住的双眸对视。

  他连真正的神都不怕,又怎么会畏惧一尊死物。

  强悍的灵力从他掌心飞出,直直掠向众人之间的神女像。

  隋覃猛地抬头,高呼道:“有人要伤害神女像!”

  但所有人都不可能阻挡白归晚的一击,就在那团强大到可怕的灵气要撞向神女像时,神女像散发出一道将所有人压制的虚影。

  所有人的眼睛同时看见了此生难忘的虚幻——神女像动了!

  谛君抬起左手。

  一道威严的女声同时击穿了在场所有人的神识。

  “创造。”

  谛君举起右手。

  那道声音再次对在场的人造成了无法抵抗的冲击。

  “毁灭。”

  那团在场无人能抵抗的灵力就这样在神女像前如一阵风散开。

  隋覃激动不已,高声呼喊道:“是神女!”

  长荣塔中,站在高处的白归晚死死望着神女的虚影,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一口鲜血。

  五十步天下阁中,昏迷了数日的青漾缓缓睁眼。

  青漾走到窗前,抬头望向天空中的谛君真容。

  但这一些都还没有结束。

  一道微沉的男声藏在谛君还未落下的尾音里,如旷古至今的大钟,威严的声音宛如实质,在整个上青川中冲撞回荡。

  “审判——罪名,欺诈!”

  青漾大脑嗡鸣,扶着窗台才能不在这道声音的威压下跪地。

  随着这道声音在上青川中如波纹般荡开,青漾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神以孟家山庄为起点,将整个上青川拉入了幻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