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春谷后山。

  宋以凌已经在山洞里藏匿了小半个月,今夜总觉莫名的心慌。

  望着洞口投落下来的一束黯淡的月光,宋以凌心跳越来越快,躺在草铺的塌上翻来覆去许久心慌的感觉也没有消下去。

  翻身坐了起来,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洞口,乌云遮月,眼前忽地暗了下去。

  宋以凌脚步一顿,站在洞口往外看了一眼。

  燃春谷夜晚寂静,四周只有虫鸣声不绝于耳。

  宋以凌目光落在远处黑影重重的林子里,耳边是自己的心跳声。

  想到自己在山洞外提前设下的阵法,宋以凌渐渐稳下心神。

  他刚转过身,一道微不可察的细响在他脑海里炸开。

  宋以凌心脏一紧,下意识往后甩出几张符纸,同时迅速往山洞深处跑出。

  凌厉的剑气擦着他的头皮落了下来,径直削断了他披在后背上的一截头发。

  “还想跑?”另一个方向,一个中年人冷喝了一声。

  宋以凌方才扔出去的符纸已经被迎面撞上的符纸炸成了一串火花。

  听着脑后的噼里啪啦声,宋以凌忍不住回头看去,一眼便见到了站在月色下的长微一笛。

  长微一笛手持长剑,剑气凝霜。

  刺骨的寒意从后背攀爬至全身,宋以凌再次掏出一张符纸,这次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心存侥幸, 第二道剑气劈过来时,眼睁睁身上贴的符纸自动燃烧。

  宋以凌被剑气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狠狠骂了一声。

  其他人见状,纷纷现身围到长微一笛身边赞誉道:“长微长老的剑果然厉害!”

  宋以凌死死盯着这群人,嘴上嘲讽道:“你们为了抓我,竟然还用这么大的阵仗?”

  有人冷笑一声:“油嘴滑舌。”

  “要不是看在万鸿道君面子上,以你犯下的错,你早该万死了!”

  听到宋秋鸿的名字,宋以凌的脸色更加阴郁。

  长微一笛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物,走到了宋以凌面前。

  宋以凌仰头扫了眼长微一笛没有情绪的面容,看向她手里拿着的东西,“驯仙索?”

  驯仙索看着与普通的绳子无异,但实际大有名堂。

  驯仙索的威力取决于使用者的境界,能够压制使用者境界之下的所有存在。

  为了抓他,竟然连驯仙索都拿出来了。

  宋以凌望着朝着自己伸过来的驯仙索,思绪万千。

  他往山洞外看了一眼,今夜来的人不多,但境界都在自己之上,想要在这些人的围剿下逃脱,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长微一笛用驯仙索将宋以凌捆住,才收起压在他身上的剑气。

  宋以凌眼珠一转,问道:“长老这是要我把带到哪里?”

  长微一笛瞥他一眼,不予回答。

  刚牵着宋以凌走出山洞,上下就传来一阵嘈乱的声响。

  “怎么回事?”在外面等候的几人同时往山下望去。

  长微一笛眉心微蹙,提醒道:“先带人回去。”

  她扯着驯仙索往前又走了几步,身后的宋以凌忽然踉跄了一下,几个小石子被他踢滚到长微一笛的脚下。

  长微一笛低头扫了一眼,就听身后宋以凌又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有人给你们透露了消息?”

  那几个人都在往方惊溪那几个小草屋的方向踮脚观望。

  “是有人在闹事?”一人好奇道。

  “事不宜迟,还是尽快离开——”长微一笛身体一僵,感觉到周遭灵气在瞬息之间发生了变化。

  她意识到不对,一回头,撞上了宋以凌眸中讥嘲的笑意。

  两人脚下腾起阵法的光环,长微一笛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眼前顷刻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其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微一笛和宋以凌的身影消失在阵法之中。

  夜色里黑黢黢的树林被奔涌翻卷的白雾吞噬,取而代之的是冷月下娇艳蛊惑的无边花丛。

  一股危机感像针一般悬在头顶,长微一笛低头看了眼还缠在自己手腕上的驯仙索的另一端,站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

  她盯着花丛看了几眼,放在剑柄上的手指悄悄收紧。

  花海在月色下荡漾,很美,清幽的香气涌入鼻腔,沁人心脾。

  渐渐地,她发现周围的白雾仿若活物,从方才一直在缓慢地朝她靠近,随之空气中的花香也愈发的浓烈。

  长微一笛意识到不对劲,转身欲走,猝不及防被手中的绳索扯得身子一晃。

  “长微长老。”

  花丛深处传出一声缱绻的低唤,长微一笛听到这道呼唤后两眼恍惚了起来。

  “长微长老……长微……过来……”

  蛊惑的声音不断灌入长微一笛的耳中,片刻后,她眼中的挣扎变成了空白,身体也被缠在手指上的绳索牵引着往花丛中走去。

  -

  今夜注定不少人不眠。

  白归晚靠在软榻上,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里把玩着东青玉佩。

  繁自柔:宋道君最后一次出现在百花谷附近,之后就再也无人见过了。

  繁自柔:百花谷前段时间举办了十年一次的百花宴,当时不少人去凑了热闹,但因为闹出了人命,已经提前结束闭谷了。

  繁自柔:今夜有人因为百花谷闹出来的人命在燃春谷闹事。

  白归晚看完这几条传音,又陆续收到了几条来自不同人的消息。

  见白归晚盯着传音符的脸色不对,青漾问:“出事了?”

  “长微和宋以凌失踪了,我去一趟燃春谷。”

  白归晚从软塌上起身,往外走去。

  青漾也跟着站起来,“带上张景吧。”

  白归晚应了一声。

  宋以凌能在几个境界在自己之上的人手里脱身,必定是提前设下了阵法。

  带上张景,也许能在现场找到更多的线索。

  张景在房间打坐修炼,听了白归晚的话立刻从床上下来。

  隔壁的妩妩正在熬夜拿着留声符补八卦,听到了动静探出半个脑袋来,有些懵的问:“咋了呀?”

  白归晚扫她一眼:“你也一起跟上。”

  三人刚走出阁门,张景的传音符亮了起来。

  妩妩注入灵力,“是皓阳宗的消息,相阳道君已经带着两个弟子赶往燃春谷了。”

  为了尽快赶过去,白归晚直接取出了飞舟。

  飞舟一路疾驰,很快抵达了燃春谷上空。

  燃春谷中有阵法设限,飞舟只能降落在燃春谷外围。

  白归晚带着两人下了飞舟,正巧在通往谷内的小路上遇上了相阳子三人。

  相阳子见到他眼睛腾地亮了,快步凑到白归晚跟前,盯着他发间的木簪搓手问道:“我发你的传音怎么不回?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比试一场?”

  白归晚拍开他蠢蠢欲动的手,“先解决正事。”

  相阳子往他身后看了一眼,张景对师祖恭敬地行了一礼,妩妩见薛云萝和朱风玉正眼巴巴盯着自己,没办法也只能跟着行了一礼。

  相阳子问:“路梓康那小子没跟你在一起?长微失踪的事情瞒不住他吧。”

  白归晚:“衣有龙说会看住他的。”

  他话刚说完,身上的东青玉佩就亮了起来。

  衣有龙讪讪道:“梓康他不见了。”

  白归晚:“…………”

  相阳子过来拍了拍白归晚的肩膀,嘻嘻笑道:“衣有龙哪有靠谱的时候呀?你竟然还想让他看住一个熊孩子?”

  衣有龙紧接着又发来一条传音。大概是自知办事不力,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阁主,你现在是不是在燃春谷?要是遇上了梓康,还要麻烦你。”

  呵。

  白归晚回以一声讥嘲的冷笑。

  白归晚和相阳子走在前,薛云萝和朱风玉凑到了“张景”身边,先是欣喜地唤了声“师兄”,然后和“妩妩”打了声招呼。

  朱风玉慢吞吞地问:“大师兄,你这次什么时候回宗门啊?”

  张景嘴唇微动,偏头看了眼身边的“张景”。

  “张景”淡定地问:“怎么了?”

  朱风玉叹了口气,“大师兄,宗门不能没有你。”

  大师兄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作为二师兄就需要负责起之前张景负责的宗门事务,以他乌龟的性子,当真是苦不堪言,幸好还有小师妹能帮他一把,不然他也想找个借口闭关了。

  “张景”打量他一眼,就见朱风玉的脑袋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快要埋进胸膛里。

  “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成长机会。”

  “张景”一本正经又语重心长:“你既然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就要肩负起这个身份的责任。”

  “我只是离开一小段时间你就承受不住了,若是之后遇到更严峻的问题,又该如何去解决?”

  朱风玉被他说的更抬不起头,连薛云萝都看不下去了,“大师兄,二师兄都快哭了。”

  “张景”低头去看朱风玉的脸,“真哭了?”

  朱风玉闷了一会儿,高声辩驳道:“……绝对没有!”

  “张景”又怀疑地盯了一会儿,退后几步凑到真正的张景耳边懊恼道:“我刚才对你师弟说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张景瞥见靠在薛云萝肩膀上一脸失魂落魄的朱风玉,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两人身高差不少,互换身体后他得仰头才行,朝她靠了靠,张景压着声音说:“没事,你说的没有错。”

  他之前无意之间对这两个师弟师妹只注重修炼一方面,在其他方面习惯提前为两人扫清路障,如今看来这种方式确实存在一些问题,妩妩说的问题也正是他想的,正好借着这次的机会给两人一个磨炼自己的机会。

  相阳子语气八卦:“你听说了百花谷闹得事了吗?”

  白归晚睨他一眼:“说来听听。”

  “就前段时间百花宴那会儿,有个小宗门的弟子在百花谷里捡到了一个同门男弟子,一开始没发现不对,不过半个月,那个男弟子就死了,这个时候他宗门的人才发现这个人的心脏没了,剖开的胸口里塞满了花瓣,能活这半个月也是稀奇,宗门里的长老又去请了医修,最后结果当然是无力回天。”

  白归晚想到繁自柔的传音,“他们昨晚在燃春谷闹什么?”

  相阳子道:“一个内门弟子莫名死了,宗门肯定不能善罢甘休啊。那个弟子死状太特殊,带他回来的人又说是在百花谷遇上的,所以宗门就怀疑上了百花谷和千枝阁。”

  白归晚挑眉:“和千枝阁有什么关系?”

  “千枝阁修习的是魅惑之术,在外的名声一直不好啊,都说是靠着采补男人修炼的,恰好千枝阁的人当时也在百花谷,所以宗门也顺便怀疑到了她们身上,猜测是千枝阁新搞出来的邪术。”

  白归晚嗤了一声。

  相阳子也觉得千枝阁这次纯属是无妄之灾,但世人的偏见往往是最难被扭转的东西。

  他挠着脑门继续说:“那个宗门把尸体送来了燃春谷,想让方惊溪辨别一下弟子的死因到底是魅术还是其他的手段。”

  “查清楚了?”

  相阳子摇头:“方惊溪是医修,又不是神仙。”

  白归晚纠正:“这种事就算是神仙也不会知道。”

  相阳子刚想说你怎么知道神仙不知道,转而想起白归晚的五十步天下阁里就藏着一个仙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