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归晚从铸剑师转修傀儡师之前,上青川中青年傀儡师一辈中的林不逊是公认的少年天才,天之骄子。但这些美名在铸剑阁覆灭之后迅速破灭了。

  众人原以为铸剑阁那位天才少阁主会因为变故而堕落谷底,却不想白归晚出关之后不仅没受变故影响,炼成的傀儡一经出世足以惊艳修真界,丝毫不逊色他在铸剑上的天赋。

  一般的天才在白归晚面前永远望尘莫及,林不逊当然不服,他数次带着自己的傀儡向白归晚发起了挑战,却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白归晚已经成了他修道之路上的心结,为了能再傀儡术上打败白归晚,林不逊甚至不惜堕落为邪傀师,开始以活物炼傀。即便如此,他的灵魁依旧是白归晚那些普通傀儡的手下败将。

  “白!归!晚!”阴鸷的嗓音从四面八方朝着白归晚包围,难辨发声之人的真实方位。

  白归晚轻嗤一声,“故弄玄虚。”

  “把他带过来。”白归晚朝路星彩抬了抬下巴。

  路星彩闻言先警惕地左右观察了一下,正警惕之时听到白归晚懒散开口道:“林不逊不在此处。”

  路星彩愣住:“啊?”

  白归晚淡漠地垂眸,“林不逊在白逸心身上留了一道神识,故意来恶心我。”

  路星彩愤懑地踹了白逸心一脚:“你们主仆二人怎么这么多脏心思?”

  白逸心趴在地上装死,对路星彩的指控毫无反应。

  白归晚站在白逸心面前,居高临下道:“告诉林不逊,在上青川等我。”

  白逸心惶恐抬起脸,还没来得及开口,神识就被白归晚再次捏碎。

  宋以凌从路星彩手中逃脱之后,用尽身上的符纸全力赶回皇宫中。

  但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望着宫中的燃起的熊熊大火,他先是一愣,然后转身去找德欢的下落。

  他刚走了几步,就看到被太子侍卫簇拥着赶到老皇帝寝宫外的德欢公主。

  “凌儿!”德欢看到眼眸中终于焕发了神,她几近崩溃,倒在了宋以凌伸过来的双臂中,“五皇子淑贵妃还有……他们都被太子用你给我的那些符咒杀死了!”

  宋以凌脸色微凝,顾不上太子为何会拿到那些符纸,周围刀光剑影处处都是危险,他将德欢扶起来,“母亲,我们先离开这里。”

  德欢含泪摇头:“不行。”

  她越过宋以凌看向后方巍峨的寝宫,“父皇还在寝宫里,凌儿,你去把你皇爷爷救出来!”

  宋以凌望着寝宫的嚣张的火舌,顿在原地陷入犹豫之中。

  “凌儿!”德欢的脸上满是痛苦,握住他衣袖的手指不断收紧。

  宋以凌终究还是妥协:“好!”

  他扫了眼德欢身边的侍卫,叮嘱德欢:“母亲,您先离开这里。”

  说完他转身冲向火海,德欢看着他毅然决然的背影,泪水朦胧跌落在地上。

  周围的侍卫将她团团围住,防止周围还没有停手的士兵误伤德欢。

  但五皇子和淑贵妃已死,剩下的士兵很快落入下风,被太子一党的士兵全部拿下。

  太子提剑站在人群中,听完士兵上报的战况,看了眼地上五皇子和淑贵妃的尸体,“孤的四弟呢?”

  四皇子仿佛在这皇宫中凭空消失了一般,太子的人在皇宫中搜索到了天边泛白,也没能找到四皇子的身形。

  太子听完了手下的汇报,温润俊朗的脸上一片漠然,抬手抹去眼睫上血珠,不经意间在眼尾留下一道殷红,他定声道,“封城,务必将所有乱党全部找出来!”

  他将沾满鲜血的长剑扔给身边的人,起身往老皇帝的寝宫走去。

  原本恢弘的宫殿经过大火一整夜的灼烧已经坍塌破败得不成样子,太子满脸悲痛,站在断壁残垣之前久久没有动作。

  “殿下节哀。”原本在老皇帝身边侍奉的大太监这会儿也是灰头土脸,砰的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嗓音悲怆道,“此事皆因五皇子和淑贵妃夺位,幸有太子殿下力挽狂澜,在乱成贼子手中拯救了东凌皇室。”

  身后的士兵闻言齐齐跪下,“还请太子殿下继位,庇佑东凌!”

  德欢宫中,除了的德欢的哭泣声,一片死寂。

  宋以凌为了将老皇帝的尸体从火海中带出来,脊背被烧断的房梁砸中,皮肤也大片被灼烧,他来不及处理身上的伤口,见到德欢还没有走,心中又急又气,强撑着将人带了回来,自己却昏迷过去。

  宋以凌被德欢断断续续的哭声吵醒,眉心不由皱了皱,刚要张口,一个太监缩着脖子跑了进来。

  小太监附在德欢耳边说了几句,德欢脸色几变,难掩眼中的茫然,红润的唇也被咬住了。

  “母亲,发生何事了?”宋以凌见她如此神态,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德欢恍然回神,让殿中的其他人全部出去,才颤抖着嘴唇开口:“凌儿,太子赢了。”

  宋以凌听到这个消息也恍惚了一瞬,却并没有感到意外,他问德欢:“太子舅舅的符纸是从哪里得的?”

  德欢眼神躲闪,没有开口。

  宋以凌叹了口气,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来走到老皇帝的尸体前看了片刻,回头望着六神无主的德欢,“母亲,您可想过离开皇宫。”

  德欢腾地起身,表情激动,目光愤怒,“凌儿!”

  “贤侄想带东陵的公主去哪儿?”太子从殿外走进来,殿外的宫人竟然没有一个提前禀告。

  宋以凌表情微变,垂在身侧的双手默默攥成拳。

  太子已经换上了一身明黄色的朝服,温润的视线在母子二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老皇帝的尸身上。

  他负手而立,气质不似往日内敛稳重。

  太子扫了德欢一眼,语气不喜不怒:“德欢你真是胡闹,怎能将父皇私自带出来。”

  德欢立刻红了眼,“父皇还没……你和五皇子就——”

  “德欢!”

  “母亲!”

  太子和宋以凌同时厉呵出声,德欢立刻噤声,眼眶更加红了。

  太子似笑非笑:“德欢,这种不聪明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德欢恨恨地瞪他一眼,便见太子又轻笑起来,抬眸看向一脸沉郁的宋以凌,“说起来,此次平息乱党,还多亏了以凌的符纸。”

  宋以凌嘴唇微动,没有开口。

  太子也不以为意,他上前扶着德欢的胳膊,德欢自是不愿意被他触碰,奋力挣脱却见太子纹丝不动,反而被他强势地压在了位子上,“我知父皇离开你心里难受,这几日好好在宫中休息,等我继位之后,你便是东凌唯一的长公主,一切都不会变的。”

  太子话一出,德欢和宋以凌的脸色同时变化。

  太子看向眼含关切看向德欢的宋以凌,意味深长道:“孤知道你是孝顺孩子,只要孤在一天,德欢便不会受委屈。”

  宋以凌攥紧拳头,低头道:“多谢太子舅舅。”

  太子走后,殿中安静良久。

  德欢像是终于收拾好了情绪,缓缓开口:“凌儿……”

  宋以凌忽然开口:“阵法的漏洞已经被发现了。”

  德欢愣怔:“什么?”

  宋以凌:“现在阵法漏洞被各大宗门看守,我无法靠近。”

  德欢一急:“那灵谷怎么办?”

  “知道灵谷的人太多,本来就已经不够了。”宋以凌走神一瞬,回过神来注视着神色慌张的德欢一字一顿道。

  他深深看了德欢一眼,难免怨怼,“母亲,你对身边之人太过心软。”

  德欢摸了摸自己的仍然光滑细致的脸颊,大脑一时间涌上各种情绪,她哀切地唤道:“凌儿,在这世上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宋以凌摇了摇头,抬手摁住德欢还在颤抖的单薄肩膀,“母亲,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你能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他压下身子,在德欢的耳朵狠声道:“母亲,只有将权利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能不活在别人的眼色下。”

  宋以凌直起身子时扯到背后的伤口,他表情失控了一瞬,正在晃神的德欢却毫无所觉。

  他强忍皮肤灼痛撕裂的痛苦,问德欢:“母亲,我之前给你的符纸还有多少?”

  德欢恍惚了一瞬,连忙起身走到床边,打开了一处暗格,此刻心头满是后后悔的情绪,懊恼道:“只剩下这些了。”

  宋以凌看了眼暗格,心里不可控地涌上几分烦躁的情绪。

  他很快将情绪压了下去,对还在为将大部分符纸给了太子而后悔的德欢道:“母亲,这次走之前我会尽可能留下足够多的符纸,这些东西你必须自己拿着。”

  德欢连连点头,“凌儿,我知道了。”

  看着母亲慌张的神色,宋以凌还是忍下了到嘴边的话,起身给德欢画符纸。

  皇宫的闹剧看完,白归晚便带着几人回了边陲的小城。

  三人一兔出现在老城主府中时,府中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喜色。

  妩妩一把将狸猫妖塞到张景怀里,三两步跑到白归晚和青漾面前,喜笑颜开道:“师父,二师父,你们回来啦!”

  白归晚上下看了眼面前的绿衣少女,才淡淡“嗯”了一声,在府中扫视一圈,随口道:“小妖都救出来了?”

  妩妩立刻道:“有几只小妖已经突破了一重天巅峰,被阵法传送到上青川去了。”

  另一边的薛云萝怀里抱着一个只剩下三只腿的黄狗妖,接着说道:“除了伤势太重暂时不变行动,剩下的小妖都已经被送回山林去了。”

  张景看向蹲在地上的灰兔:“梓康兄,人可找到了?”

  路星彩得意地甩了甩挡住视线的耳朵,“那是当然!”

  夏若海棠将娉婷的事告诉了弟弟妹妹,三人最后决定将白狐埋葬在老城主府中的一棵百年柳树下。

  夏若族人的血曾经将老柳树脚下的土壤染红,多年都没能变回原来的颜色。

  但十年过去,再多的血都流干了。

  只有这棵老柳树仍立在这里,守望着这座已经被遗弃的府邸。

  夏若文竹抬头望着柳树,“小狐狸当年最喜欢爬到这树上睡懒觉。”

  夏若红袖趴在大姐的肩膀上,从听完了娉婷的故事后眼泪就一直没有停下。

  夏若海棠揽着小妹的肩膀,对白归晚道:“前辈,娉婷的最后一缕灵,还要麻烦您出手。”

  夏若三人跪在地上,恭敬道:“前辈的恩情我三人无以为报,若以后前辈有任何需要,我三人一定在所不辞!”

  白归晚和青漾回了一趟神谷镇。

  勤恳的镇民们已经在这片肥沃的土壤里播下了新的种子,两人走到田埂上,白归晚忽然停下,抬头看向虚空:“阵法的缺口果然在这里。”

  白归晚心烦道:“宋以凌惹出来的事,回去之后宋秋鸿再装死就说不过去了。”

  青漾失笑,抬头看向上方虚空,唇角的笑意蓦地顿住。

  “等回去之后,先去一趟燃春谷。”

  在白归晚看过来之前,青漾及时压下心中的震惊,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许久。

  “那是什么?”青漾语气略显沉重,问神识中的那道声音。

  那道声音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两具尸体。”

  “将人界分为两界,只有神才能办到,半神也不能及。”

  “两个半神以身殉阵也是勉强,所以才会有缺口啊。”

  白归晚听着青漾和那道声音的对话,心中已经不像往日那些沉闷压抑。

  似是有所感,白归晚不经意抬头望了一眼。

  虚空之中,一道赤红阵法熠熠生辉。

  一眼看去,包罗万象,流动不止。

  白归晚微怔,凝眸看去,看清阵法之中竟然还有赤红的火焰燃烧。

  他忽然感觉喉咙发紧,耳畔似乎也听到虚空中火焰噼啪灼烧的细响。

  而被火焰包裹住的两道模糊的人影,不似死亡,仿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