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欢的宫中,老皇帝满脸心疼地看着太医给德欢看伤。

  “德欢的伤势如何?”

  太医心惊胆战答道:“回禀陛下,臣已经处理了公主身上的伤口,但是疤痕……恢复过程会比较缓慢。”

  他一边说着,花白的脑袋越来越低。

  “本宫脸上的伤会留疤吗?”德欢一想到自己的脸以后都会留下一道丑陋的疤痕,她就恨不得把宴庭里那些无用的侍卫全都拖出去砍头!

  太医战战兢兢道:“若是公主能一直用药膏涂抹在伤处,应该……是能淡化伤痕的。”

  “那本宫要涂到何时才能彻底好!”

  “这……”太医汗流浃背,不敢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老皇帝不忍见到德欢的模样,挥退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太医:“你现在就回太医院去调配药膏。”

  德欢对老皇帝委屈道:“父皇,我看那个国师就是一个废物,竟然让一个妖物伤我至此,您一定要罚他为我出气!”

  老皇帝之前一直以为国师身上有些本事,但今日发生的事却让他开始怀疑国师的本事到底有多少。

  他沉着脸色回头问大太监:“国师醒了吗?”

  大太监弓着腰小心答道:“陛下,国师至今未醒。”

  老皇帝问:“太医去看了吗?”

  “去了,不过太医也没看出国师为何会昏迷。”

  老皇帝冷笑一声,旁边的太子微微拧眉,“父皇,儿臣方才注意到一直跟在国师身边的童子神色不对,所以派人审问了几句。”

  老皇帝抬眸扫了太子一眼:“哦?”

  太子道:“那童子说国师这几日像是换了一个人,就连平时的习惯一夕之间都有了变化。”

  德欢闻言脸色更冷:“难道国师也被妖物附身了,那今日之事,会不会是刻意谋划?”

  老皇帝脸色复杂,捂着胸口一阵剧烈的咳嗽,德欢见此脸色又白了几分,老皇帝勉强压下胸口的不适之感,又耐心地安抚了德欢几句,才带着一群宫人离开。

  太子给太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下,等其他人都走了,太子让其他奴婢全都退了出去。

  德欢刚要发怒,太子就在她床边坐了下来,温柔抚上她的脸颊,眼底带着明显的疼惜,“孤必定会为你抓到那该死的妖物!”

  德欢本想发火,一听太子这话眼眶顿时红了,“哥哥,你要为我报仇。”

  太子痛心地将满心委屈的德欢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后背安抚,在德欢看不住的地方目光冷沉,“当然,孤不会放过所有伤你的人。”

  德欢在太子怀中靠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太医身上,“你让他留下做什么?”

  太子抚摸着德欢的肩膀,问下方的太医,“父皇今日的身体如何?”

  太医心神一颤,支支吾吾道:“陛下的身体……”

  德欢从太子怀中挣脱出来,满是狐疑地瞪着太子俊美的脸,“你问这个做什么?”

  太子淡然道,“只是关心父皇的身体罢了。”

  他似笑非笑问道:“我是太子,关心父皇的身体情况自然再正常不过,太医有何不敢说的?”

  太医心中更加忐忑,咬了咬牙开口道:“陛下的身体沉疴难医,如今也只能□□。”

  德欢原本还在怀疑太子的目的,一听到太医的话,急声询问:“父皇这几日明明吃了许多——”

  她还没能将话说完,就被太子微笑着抬手捂住了嘴巴。

  太子无视德欢怒瞪的视线,对太医道:“出去吧,今日之事不必告知第四人。”

  “是。”太医心惊胆战,起身时却还是不小心用余光扫到了床上两道过分亲密的身影。

  他心下一沉,连忙收回视线快步逃了出去。

  见太医出了门,德欢垂眼,狠狠在太子掌心咬了一口。

  太子微微蹙眉,脸上闪过一瞬的怒意。

  德欢冷眼瞪他:“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何不让我说下去?”

  太子收回手,打量着德欢刚才那一口留在掌心的水迹,德欢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见他脸上露出调笑,才猛地意识到他到底在笑什么。

  德欢恼羞成怒道:“擦掉!”

  太子瞅着她涨红的脸颊轻笑,见德欢又要发怒,才徐徐开口道:“知道长生谷的人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添一个太医。”

  “若是你方才把话说完,那何太医便不可能活过今日。”太子略带惩罚意味地捏了捏德欢的下巴,在对方发怒之前道,“何太医是太医院中最擅长女子美容的太医,若是死了,你的脸如何治好?”

  太子语气宠溺道:“你以为孤为何这么做,最后还不是为你了?”

  德欢闻言一愣,在太子温柔包容的目光中表情不太自在,“你为何不早说。”

  太子道:“若是早说了,你此刻就不心疼孤了吧。”

  德欢脸上的热意散了些,才扯住太子的衣袖,担忧道:“明明这段时间父皇一直在吃长生谷,为何身体却不见好。”

  太子眸光闪了闪,温声道:“父皇老了。”

  德欢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感觉天要塌下来了。都说皇家无情,她却是从小被万千娇宠长大,皇帝在其他皇子皇女的眼中威严大于亲情,但在她这里,感受到的一直只是纯粹的父爱。

  “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德欢不能接受老皇帝有一天会死。

  太子盯着德欢眼角的泪珠,轻轻叹了口气,“有孤在,你也可以一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德欢注视着他的眼睛,想要看出些什么,太子被她看得笑了起来,“不必害怕,孤会替你解决所有的烦心事。”

  德欢卸下心防,泣不成声扑进了男人的怀中。

  太子走后,德欢没让方才出去的侍从进来。

  她依靠在床头,闭眼思索着什么。

  不知过了过久,她若有所感,突然睁开了眼,露出惊喜的表情,“凌儿?”

  一道身影出现在床边,看见德欢脸上的伤和眼角的泪痕,宋以凌脸色瞬间变得阴狠,“母亲,是谁伤的!”

  德欢泪水立刻又止不住地滑了下来,宋以凌见到她的眼泪心脏瞬间就像是被一双手死死攥住,连忙上前握住德欢白皙的双手,“是谁伤了您,儿子这就去为您报仇!”

  德欢靠在青年已经变得宽阔的肩膀上,语气少了往常的盛气凌人,此时显得格外脆弱,“是妖物!”

  宋以凌眸光沉下去,“妖物?”

  他立刻就要起身:“母亲等着,儿子这就去杀了那妖物为母亲报仇!”

  德欢连忙将人拉住,“凌儿,等等!”

  宋以凌回头仔细打量她的神色,拧眉道:“母亲,您是不是还有其他心事?”

  德欢犹豫良久,在宋以凌关切的视线中抿紧红唇,低声道:“我觉得,你太子舅舅已经在准备谋权篡位了。”

  宋以凌怔住,“怎么会?”

  德欢苦恼道:“父皇最近身体越来越不好,淑贵妃那边也一直在盯着皇位吗,你舅舅怕生出意外,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我感觉他已经快要忍不住动手了!”

  宋以凌连忙安抚了她的情绪,才问道:“皇爷爷没吃那些灵谷吗?”

  “吃了!”德欢眉眼间紧拧着颓丧和烦闷的情绪,握紧了宋以凌的手,“难道父皇真的大限将至,所以才会吃下那么多长生谷也没有效果了吗?”

  宋以凌心神恍惚了一瞬,也感觉到了胸腔中蔓延开的痛心,喃喃道:“怎么会呢?”

  “若是父皇真的……”德欢只敢在亲儿子面前暴露出藏在心底的忐忑和不安,就算是在太子面前,她也不敢毫无保留,“凌儿,我该怎么办呢?”

  宋以凌温声安慰道:“母亲不要担忧,儿子一直在呢。”

  德欢像是被这话安抚到,脸上的不安终于消退了一些。

  宋以凌心中却不像他说出的那样平稳。

  阵法的漏洞已经被发现了,往后怕是不能再通过那处漏洞亲身下来。

  灵降与本身下来相比,到底诸多不便。

  等到德欢闭眼睡沉,宋以凌望着母亲不安的睡颜,决心找到那只伤了德欢的妖物。

  在此之前,他先去了一个地方。

  国师在宴庭中昏迷之后一直还没醒来,如今也留下宫中。

  宋以凌悄无声息来到国师的床边,眼底浸透寒意。

  他之前一直猜测有上青川的人灵降,在国师背后暗中谋划。

  他本想等到查出那人的身份再动手,但今日发生的事,却让他无比后悔为何要一直留下这条早就该死的性命!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太监来到门外,问守在门前的侍卫:“国师醒了么?”

  侍卫道:“房中并无声响。”

  “怎么还没有醒?”太监埋怨了一句,对旁边的太医扬起笑脸,“李太医,陛下还等着问国师话呢,不如您再去看看国师的情况?”

  李太医闻言点了点头,等侍卫将门打开后走了进去。

  御书房中,方才去了一趟国师那边的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小跑到了大太监身边耳语了几句。

  大太监唇角的笑意陡然消失,脸上神色骤变,连忙对上方的老皇帝禀告道:“陛下!”

  老皇帝抬眼看他:“怎么了?”

  大太监尖细的嗓音发着抖:“国师大人他……圆寂了!”

  -

  宋以凌拿着追踪符一路寻到了白归晚几人落脚的客栈。

  虽说是妖物,但这段时间上青川灵降下来的人太多,没准妖物背后还另有其人。

  宋以凌没有贸然行动,一直等到入了夜才拿出来另一张符纸潜入了房间之中。

  他屏住呼吸,听到房间中有三道呼吸声。

  宋以凌站在原地思忖片刻,朝着床的方向快步走去。

  刚走到床边,他就感觉头顶落下来一道大网,直接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宋以凌奋力挣扎也没能挣脱开,忽然听到房间中响起一道笑声:

  “舅舅您果然料事如神,这招瓮中捉鳖真是绝了!”

  声音显然不在面前的床上,宋以凌听着床上两道平稳的呼吸声,眼神在黑暗中变了变,没再继续无用的挣扎。

  夏若海棠点了灯,房间忽地亮了。

  宋以凌眯了眯眼,抬头先看向床上两人。

  白归晚盘腿坐在床边,手臂撑在膝上支着下巴,他身后那人被牢牢遮住了全部身形。

  他脸上的笑意带着玩味。宋以凌对上他的视线时心脏猛地一沉,“白阁主。”

  他立刻反应过来方才那道声音的身份——敢叫白归晚舅舅的人,整个上青川也就一个云剑宗的路星彩。

  白归晚俯视着他轻叹道:“深夜不请自来算是贼。”

  他端详着宋以凌骤变的脸色,笑道:“就算我现在把你杀了,应该也不算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