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微一笛收到白归晚的传音之后,立刻从云剑宗动身,她来得极快,额间不免有些汗意。

  妩妩和张景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中生出几分不忍。

  长微长老性子清冷,不爱笑,就连皓阳宗的张景也有所耳闻。面对两个晚辈,只和两人点了下头,就步伐极快地奔向路星彩。

  “梓康。”她抚上路星彩的额间,低低唤了一声,语气中带了些懊恼和焦急。

  妩妩忍不住开口安慰:“前辈,白阁主和……已经去往鬼界,一定能将他的神识带回来的。”

  长微一笛背对着她飞快抹了下眼角,回头时眼眶泛红,对小姑娘的好意心领,点头道:“白阁主必定可以将梓康神识找回来的。”

  长微一笛来了之后只静静守在路星河的身份旁边,妩妩已经等得开始无聊起来,目光无意识的时候已经在张景身上停留了许久。

  张景手中拿着一本阵法书,低头看得认真。

  妩妩悄无声息凑到了他旁边,在他手中的阵法书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阵法,无意识问出来:“这个阵法有什么用处?”

  张景翻页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凑近的少女。少女眨了几下眼睛,一副无辜单纯的模样。

  张景回头看向书页上的阵法,“这个阵法可以加固其他的阵法。”

  “哦。”

  张景又翻一页,指着另一个阵法:“这个阵法可以用于预警,如果有人破坏阵法,这个阵法可以给设下阵法的人提醒。”

  再翻一页,留下的笔迹发生变化:“这些都是防御阵法。”

  妩妩双手托腮看着书页上的线条繁复的阵法,头有些晕,视线跟着他干净的指尖移动起来:“这些阵法我之前都没听说过。”

  张景道:“这些阵法是我自创的。”

  妩妩惊讶地看他:“自创阵法?小道君应该是一位很厉害的阵法师吧。”

  张景谦虚道:“这些阵法并不难。”

  “小道君真是谦虚啊。”妩妩嘴上这么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张景此刻的表情。

  她在修真界中游荡多年,见过许多表面自谦,实则内心自大又自傲的人族。

  这个人一直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到底是性格确实如此,还是他伪装的本领太厉害,妩妩竟然仍然没有看透。

  张景忽然问:“你想学吗?”

  “小道君愿意教我?”妩妩更加惊讶。

  长微一笛听到两人对话,一直停留在路星彩身上的视线终于动了动,同样有些讶异地看了张景一眼。

  在修真界中,自创的术法一般都是极为珍贵的。张景的这几个阵法她在修真界中从未听说过,就说明这些阵法并未被公之于众,确实是他自创。

  自己与张景之间也不过才只有一面之缘,张景竟然就主动提出教她这些阵法,实在是令人起疑啊!

  妩妩虽然疑心大起,小巧的脸上却挂上了惊喜又甜美的笑容,仿佛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女。

  少女娇俏的嗓音里满是惊喜:“这种自创的阵法应该十分珍贵吧,小道君真的愿意教给我吗?”

  张景以行动回答,拿起方才妩妩玩过的一枚石子,直接就地将阵法从头到尾画了一遍。画到阵法精妙之处时,他还特意放慢手下的速度,方便妩妩能够看清记住。

  张景画完一遍,妩妩就已经在心中记下。她随手指了下阵法的一处,做出茫然的表情,小声道:“这里没看懂。”

  张景便又仔细耐心地讲解了一遍。

  妩妩抬头瞧他一眼,一连又问了好几处,张景没有丝毫的不耐,一一回答。

  长微一笛站在不远处,只远远看一眼,就知道张景的确是认真在教妩妩阵法。

  皓阳宗的这个小辈看似温和实则疏离,会对一个小姑娘如此纵容,倒也算稀奇。

  妩妩跟着张景学了十多个阵法,终于开口表示自己想要休息一会儿。

  张景一直在等她说出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久。

  他不动声色打量妩妩一眼,点头道:“那就休息一刻钟吧,一刻钟之后继续。”

  妩妩:“……”

  这人难道是当老师上瘾?

  听说他还是宗门里的大师兄,平日里那么多的师弟师妹难道还没有教过瘾?难道是这个学生太讨喜,他教起来太满意了?

  妩妩心念一时翻飞,不经意抬头,立刻注意到了不远处白归晚和青漾的身形同时有了动作。

  “他们是不是回来了!”妩妩腾地起身,指着两人激动道,“我看到白阁主他们动了下!”

  长微一笛和张景也同时站起来,转身朝着白归晚和青漾看过去。

  长微一笛语气难掩激动,攥紧了手指:“他们二人的神识已经归位!”

  张景用余光扫了旁边不远处的妩妩一眼,用脚尖抹去地上的阵法演示图,跟在后面迎了上去。

  长微一笛急切道:“白阁主,梓康的神识找到了吗?”

  白归晚先用指腹在青漾的额心点了一下,才回头看向长微一笛,“找到了。”

  几人跟在他身后走到路星彩的身体前,看他用傀儡丝将人从地上立了起来。

  长微一笛看着几根冰冷锋利的傀儡丝缠上路星彩时,身形微微一动,下意识想要阻止,理智却提醒他白归晚是梓康的舅舅,绝不会对梓康不利,才硬生生按捺住上前的冲动。

  白归晚摊开掌心,路星彩的神识被缩小到拳头大小,在他的掌心中微微摇晃,看着有些虚弱。

  长微一笛细眉微蹙:“梓康的神识在鬼界中待的时间太久,必定会受到影响。”

  白归晚自然也想到了这件事,所以他才在离开鬼界之前往路星彩的嘴里塞了一大把引魂草。只是看如今的情况,引魂草虽然有醒神的功效,路星彩在鬼界待了太久的神识还是没有彻底恢复。

  即便如今路星彩的神识回到他的身体里,但因为离开这具躯体太久,一时之间难以完美融合,路星彩会继续维持如今的昏迷状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醒过来。

  做完这些,白归晚在通道关闭的最后一点时间里,将之前偷跑出来的鬼气一起原路扔回了鬼界。

  长微一笛面色严肃,扶住路星彩的后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稳定神识的丹药,却无法让昏迷的路星彩把丹药咽下去。

  张景在一旁看着,想起什么,立刻储物法器中取出一个瓷瓶送上前,温声道:“长微长老,这道药汤也有稳固神识的作用,您试试能不能给路道友喂进去。”

  长微一笛接过瓷瓶:“多谢。”

  她连忙取下瓶塞,将瓶口对准路星彩的唇缝,另一只手在路星彩的下巴上微微施力,让药汁顺着微张的双唇流进喉咙。一小瓷瓶的药汁本就不多,路星彩昏迷状态下牙齿咬得死紧,药汁已经全部喂完,但实际上真正被路星彩吞进喉咙里的不多一半。

  长微一笛捏紧空掉的瓷瓶,叹息道:“才喝了不到一半。”

  她低头看了眼路星彩身上的剑,沉声道:“问灵剑虽护住梓康的身体不被外来的鬼族彻底侵占,但他的神识在鬼界中停留太久受到影响,只靠自身的修复太过艰难。”

  “这可如何是好。”长微一笛长叹一声,心中十分担忧,下意识抬头去看白归晚。

  白归晚一直立在旁边看着,脸色比着急的长微一笛相比还算平静,“或许有一个地方能解决他如今的问题。”

  长微一笛立刻问道:“哪里?我这就带梓康过去!”

  白归晚道:“那个地方比较特殊,只能由我带他过去。”

  “这样也好。”路星彩交给白归晚,长微一笛也是放心的,她想了想,又道:“我先去联系其他弟子的宗门,若梓康这边有了进展,阁主一定要联系我!”

  白归晚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跟张景站在一块,还在装无知少女的妩妩:“你,也跟上来。”

  妩妩愣住:“我?”

  白归晚转身的动作也微顿,回头冷声道:“你天资不错,可以跟我回五十步天下阁修行。”

  虽然听起来理由很正经,但语气实在没有半分惜才的意味。

  白归晚的这番话实在是莫名其妙,妩妩心中茫然,愣在了原地没有动弹。

  长微一笛对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印象很不好,笑着提醒道:“白阁主愿意助你修行是难得的机遇,你放心跟着去吧。”

  妩妩无所适从地偷偷看向青漾,见青漾微微对她点头示意,才连忙开口应下:“多谢阁主!”

  走出去两步,妩妩想起什么,又扭头看了眼身边的张景,甜甜一笑:“这一路多谢小道君的照顾,待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小道君的!”

  张景分辨不出她此话是否出自真心,但看到少女明媚的眉眼,嘴角还是忍不住浮现出笑意:“好。”

  “等一下。”青年又突然把人叫住。

  妩妩疑惑回头,手腕忽然被轻轻握住。

  隔着衣料,青年热上许多的体温让她不太自在,仍不住想把手腕从对方的手中抽出去。

  张景在她手腕上留下一道只能维持一天时间的小术法,妩妩抬起手腕看了看,听到青年温润的嗓音:“这是我的传音密令,阵法上遇到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意与我传音。”

  妩妩放下手臂,背在身后冲着高大的青年笑道:“可是我没有传音符呀,有机会再见吧。”

  她可爱地摆了摆手,轻快地走远了。

  原本保护妩妩和张景安全的两个傀儡合力抬起昏迷的路星彩,跟上了前面的主人。

  妩妩走着走着,就装作不经意凑到了青漾的身边,小声说起悄悄话:“先生,阁主真要收我为徒呀?”

  青漾低头看见她纠结的表情,失笑道:“他修为在你之上,让他做你师父也不算吃亏。”

  妩妩衣袖里的手指搅来搅去,不安道:“阁主又不喜欢我。”

  “但他也不讨厌你。这样也好,你以后可以随意出入五十步天下阁。”青漾安慰道,“白正的性子应该也不会收徒,他很烦麻烦,你安心进上来就好,要是担心,就尽量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妩妩乖巧点头,认真道:“我记下了!”

  几人走到一处较为宽敞的草地上,白归晚食指上的储物戒闪了下,就见他往地上扔出去一个东西。

  一个巨大豪华的飞舟拔地而起,看得妩妩差点惊掉了下巴:“哇——”

  白归晚站在飞舟前,看着两个傀儡将昏迷中的路星彩搬上飞舟,才回头去看后面的两人。

  青漾问他:“要去哪里?”

  妩妩原本还在紧张,却发现白归晚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她,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青漾的身上。

  “栬山。”

  青漾抬眸看他:“栬山?”

  白归晚哼了一声:“虽然栬山的医治手段上不了台面,但确实还算好用。”

  他回忆起曾经的某段经历,脸色变得微沉,偏头发现青漾弯起的唇角,表情更加不悦:“你在笑什么?”

  青漾摇头:“没有笑你。”

  白归晚露出了然之色:“你方才果然是在笑我!”

  他没好气道:“你还敢笑我!还不是因为你!”

  青漾淡淡看他一眼,先一步登上飞舟。

  白归晚黑沉着脸,落后一步紧跟上去。

  妩妩看着两人并肩上去,才吐出一口气,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悄悄跟了上去。

  两个傀儡将路星彩搬上飞舟之后,就去了飞舟最前方的驾驶室中。在傀儡驱使下,庞大的飞舟很快腾空而起,到了半空之后开始迅速向着栬山的方向行进。催动了飞舟。

  今日天晴有微风。飞舟在云海中飞升时,凉爽的微风从两侧的雕花窗中吹进船舱内部。

  青漾看见白归晚走到床边去看路星彩的情况,回头去看妩妩时,发现小姑娘已经找了个房间中最偏僻的位置乖巧坐下了。

  她表情显然是无聊,低头扯着手腕上术法形成的一条细链摆弄。

  她没有传音符,也没有灵石,就算张景告诉她自己的传音密令也没有用处。

  她扯了会儿,见术法链条越来越暗淡,怕彻底扯坏,才终于收手。

  栬山就在飞舟启程之地的不远山谷中。

  妩妩从窗口探头往下看了看,发现栬山就在飞舟的正下方。

  “好快就到了!”妩妩有些惊讶飞舟的行路速度。

  白归晚运转傀儡术,让驾驶室里的两个傀儡操控飞舟降落。

  栬山在妖族领地的一种灵山中并不显眼,甚至因为被群山包围,外人很难找到进入栬山的正确道路。

  白归晚之所以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因为少年时曾被青漾带来过一次。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除了第一医谷燃春谷谷主方惊溪,竟然还有其他深藏不露的厉害医者。

  只是深藏在栬山中的这位医者,医治手段是在是惊世骇俗,让初次到访的少年白归晚差点逃走。

  想起那段被栬山山主医治的记忆,白归晚的脸色就要差上一分。若不是此次路星彩情况特殊,他是绝不会踏足此地的。

  庞然大物从天而降,飞舟投下的巨型阴影,几乎将整个栬山在瞬间笼罩在了黑暗之中。

  栬山上的无数小妖怪逃窜躲藏,只有栬山最高处的碧水潭中,住在潭水中的栬山山主听到小妖们的惊叫声,骂骂咧咧从家中走了出来。

  栬山山主双手拢着还没来得及穿好的外衣,衣领歪斜得不成样子,穿好的左袖被他嫌烦撸到肩上,腰上的外衣带子松松垮垮,下身半边的衣摆误塞进了靴子。

  他一抬头,一张扁平的青白大脸,圆得十分惊人!

  在那张惊世骇俗的大圆脸上,随意镶嵌了一双快有核桃大的眼睛,眼距几款,显得两只眼睛像是快要挂到了小到几乎看不见的耳朵上,因为此时带着火气,怒目圆睁,显得这张不同寻常的脸更加可怕。

  他仰头怒瞪着还在悠悠下降的飞舟,外凸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大嘴不住翕动,刚准备开骂,就看到从飞舟上跳下来的白归晚。

  “你个……”栬山山主已经迫不及待畅快喷出两个字,看清楚白归晚矜贵冷淡的眉眼,硬生生把剩下的一大串脏字憋回肚子里,变脸似的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不整的衣衫,啧了一声,试图用力将衣领扯正,又飞快束紧腰带,快步迎上前去,圆脸上堆满笑意,问道:“原来是白阁主啊!您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偏僻的栬山上玩啊?”

  白归晚直奔主题:“飞舟里的人,你去看看。”

  “啊?”栬山山主抬头挠了下脑袋,苦着脸道:“白阁主,小妖我真的不善医术啊。”

  白归晚瞥他一眼,从储物戒中取出一袋灵石,扔到他怀里,“行了吗?”

  栬山山主苦瓜脸消失的一干二净,偷偷掂了掂灵石袋的重量,立刻眉开眼笑,点头哈腰,“行!当然得行!白阁主都开口了,那小妖我肯定竭尽全力!”

  那张圆盘脸上挤出分外滑稽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太靠谱。

  他上了飞舟,看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脚步又停了下来。

  妩妩之前偶尔听闻过栬山山主的名号,还有几次偷跑到栬山上玩的经历。但因为栬山上毒虫太多,每次她爬到半山腰都不能再继续往上,因此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栬山山主的真容。

  嗯……怎么说呢?

  这张脸,就算是外面那些从未出门过的小妖们,捏出来的脸也要更顺眼些。

  她在心中猜测着这位山主的妖身,不小心入了神。

  于是白归晚一进房间,就看到了这一幕。

  妩妩死盯着栬山山主,而栬山山主死盯着路星彩。

  栬山山主偷瞧了青漾几眼,但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先到了床边去看路星彩的情况。

  他与燃春谷里那些正经医修看病的手段不同,他给人看病,一不看脸色,二不把脉搏,只用一双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的圆溜溜的大眼,将昏迷不醒的病人翻来覆去地看。

  栬山山主维持着一个动作盯了路星彩许久,回头看向白归晚三人,高深莫测道:“这位小道友如今昏迷不醒,应该是神识出了问题。”

  白归晚问他:“能不能医治?”

  栬山山主伸出几根手指晃了晃:“小妖我有七成把握。”

  白归晚知道他的德行,既然说七成,那就是病能治好,但得加钱。

  偏偏他想要的东西白归晚最是不缺。

  “治好之后,再给你方才灵石的三成。”

  栬山山主眼睛一亮,装作矜持地笑了下:“既然白阁主如此有诚意,那小妖我一定尽力。”

  他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又提出要求:“小妖我治病的过程不可以有其他人在场,所以……”

  他视线在三人身上打着转,意味明显。

  “我们出去等。”白归晚看向青漾,又扫了眼角落里的妩妩。

  落在最后的妩妩看了眼了床边站着的山主,心中生出浓浓的疑惑。

  她方才特意在离开前打开了房间中一扇位置隐秘,但能看到床的窗子。一出房间,她立刻跑到外面窗户的位置,扒着窗沿盯着房间里的动静。

  栬山山主在床边坐下后,忽然扯开了自己的领口,然后背对着窗户,弯下腰,似乎是将路星彩的脸捧了起来。

  这是什么姿势?

  妩妩不自觉收紧了十指,心跳快了好几拍。

  栬山山主捧着路星彩的脸左右摇晃了十几下,似乎是确认对方一时半会儿真的醒不过来,才慢慢低下了头。

  窗外的妩妩见到这个画面,震撼地睁大双眼。

  哇!

  哇!!!

  看到栬山山主与昏迷中的路星彩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地缩小,妩妩疯狂跳动的心脏也随之高高提起。

  在栬山山主的大圆脸和路星彩的脸即将要贴在一起的前一秒,妩妩蜷缩的十指捏着方才一不小心扣掉的木头窗沿,却也无暇顾及,反而因为激动和紧张的情绪无意识屏住了呼吸。

  栬山山主对窗外的窥视者丝毫不知,他调整了半天姿势,终于找到了一个心仪的位置。

  然后他对着路星彩一无所知的脸,缓缓张开双唇。

  一条极细极长的舌头,像一条灵活的蛇一样,在路星彩的脑袋上缠了一圈,然后在路星彩的脑门上使劲吸溜了一下。

  窗外听到一声巨大吸溜声的妩妩:“?”

  天啊!好长的舌头!

  --

  白归晚与青漾下了飞舟,两人走到碧玉潭边,青漾四下看了看,道:“这里倒是一直没有变过。”

  白归晚问:“你与栬山山主是旧识?方才他在飞舟见了你,怎么装作不认识。”

  青漾答道:“我和他不熟。”

  白归晚显然是不信他这个说法,但也懒得反驳和追究。

  青漾偏头去看白归晚:“你与他之间的互动,看着倒是更像熟识。”

  白归晚轻哼:“上青川难道还有不认识我的?”他觑了青漾一眼,“按你的说法,上青川的人和妖都是我的熟识。”

  青漾低头失笑:“你说得对。”

  碧玉湖面无风起波澜。

  两人沉默了片刻,青漾忽然开口道:“裢寒在鬼界中所说之事是真。”他看着泛起涟漪的波纹,语气十分平静,“白逸心是我杀的。”

  白归晚看着他:“为什么对他动手。”

  八百年确实已经过去了太久。说起往事,饶是青漾,也不免短暂地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白归晚低头注视他良久,道:“因为他谋图之事对我不利?”

  青漾瞬间从回忆中回神,脸上露出些讶异的神色:“你知道了?”

  “后来才知道的。”白归晚的目光再次落向已经恢复平静地湖面。

  所以这八百年里,对于青漾的不告而别,他也有过不那么恨的几个时刻。

  查明白逸心背叛的真相之前的几十年里,他内心极度痛苦。

  他恨青漾,也卑劣的庆幸青漾不在他身边。

  那个在得知青漾抛弃自己时也不曾产生的想法,刚知道他是杀死白逸心的凶手时却是真实存在过的。

  青漾淡淡的嗓音响起:“你那时候该很恨我吧。”

  “是。”白归晚说,“若是那时候我能飞升,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听到这个回答,青漾轻笑一声,也顺着那种可能继续说下去:“即便如此,我也会动手。”

  他对杀死白逸心一事不曾后悔过,因为他的想法从始至终没有变化。

  即使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对白逸心动手。

  青漾想得很简单。

  既然白逸心已经对白归晚有异心,那他就先一步动手。

  在离开白归晚之前,他杀了所有可能会伤害到白归晚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