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逐渐有愈下愈大的驱使,起先只是片片落下,到了正午,却变得块块落下,砸在人身上还有些疼。
常珺缩在殿中的一年岁不大的小僧人分给她的蒲团上,打着哆嗦看少卿只套了件单薄的黛青长袍靠在旁边的墙上昏昏欲睡。
常珺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被冻昏了。
她们本是清晨就要走的,临近常珺要在册子上登记时,蒋云桦忽地跑来,说再等等,也不晓得他为何要说再等等。
反正他只匆匆跑来说了这句后又匆匆跑开,徒留常珺和少卿在殿中佛像前望着漫天的飞雪。
常珺挪了挪蒲团,伸手扯住少卿的衣裳下摆,“你冷不冷?”
“你冷?”
她这样问,少卿以为她是冷,便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
少卿手心滚热,烫得常珺浅浅打个哆嗦,常珺索性将两只手都塞入她手中取暖。
待到少卿手心的暖意传到她手中时,常珺这才想起自己方想问什么,“不是,你穿这么少,怎么不冷?”
少卿扬了扬眉梢,“我用灵力取暖啊,你没有?”
一听这话,常珺面上神情一顿,撇了撇嘴,“忘了。”
常珺面上难得浮现孩童般的别扭,虽没抽回手,却是瞥过眼去看外头的落雪,望天瞧地,就是不去看少卿。
少卿变出个蒲团坐在她旁边,浅浅笑道,“你现在用也不迟嘛。”
常珺闷闷地应了一声,虽依旧在望天瞧地,但周身已有灵力浮动,不多时,整个人都变得暖和起来。
二人等了半晌,直至在寺中吃完了正午的斋饭也未见到蒋云桦的身影。
常珺再度回到那小小的蒲团上坐着,等得有些昏昏欲睡,她打了个哈欠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拉半天也未散去半点困意。
再一抬头,就见身侧的少卿不晓得何时出了门去,正踩着白雪一步步走回来,她手里捧了一捧雪。
待到行至常珺跟前,少卿手中的雪忽地化作片片重瓣山桃环绕在其周身。
常珺略微有些好奇的伸手捻了一朵,发觉这重瓣山桃花瓣边覆着薄薄一层浮冰,桃花置在手心,反倒有温玉的触感。
“好看吧?”
少卿凑过去,笑眯眯地也捻了一朵。
她手里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根深红的细绳,尾端系了个结,少卿指尖在桃花花心微微一点,细绳便穿了进去。
桃花随着细绳下落在绳结处,逐步化成一冰雕,桃花怒放,颜色鲜艳,比之玄又用手捏出的冰雕鲜活了不少。
少卿把绳子两头系上,似是献宝似的将桃花递给常珺,“这个好不好看?”
常珺望着于眼前晃动的桃花,覆在花上剔透的冰在日光下反出细碎的光,就如少卿的眸子一般。
“喜欢!”
她接过桃花,放在手心处细细地翻看着。
常珺只随意地扯了扯红绳,见红绳竟忽地缩小,直至缩到她手腕的粗细。
她疑惑地又点了下红绳,红绳又忽地变大,常珺这才发觉,红绳如银蛇一样,随她心念而动,可随意变大变小。
常珺盯着红绳,这才想起少卿的事儿。
“你和那个女鬼是一个朝代的,那你可想起了儿时的事儿了?”
少卿显然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心下也没个准备,只好当场开始胡诌起来,“想起来,但我儿时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常珺望着她,本想继续问下去,可又看她一副不想提起往事的模样,便只好作罢。
搁置在她腿上的手机忽地振动起来,常珺疑惑低头,原是苏小白打来的视频电话。
常珺一接起,就看到一正在旋转的画面,那画面旋转了半天也未停下的意思,直至常珺看得有些头晕眼花时才停下。
随后便响起了苏小白的声音,“师姐,江华又下雪了!”
嗓音清脆悦耳,光是听着便叫人能想起她此时的喜悦。
常珺听着她的话,微微瞪大眼睛,就见到正有细如牛毛的雪往下落,也不晓得是飘了多久,地上已积了薄薄一层。
常珺拍了拍身侧的蒲团,示意少卿坐过来,而后才把画面翻转过来,好叫苏小白能瞧见西林的鹅毛大雪。
“西林也下雪了。”
“哇师姐!西林的雪好大!”
苏小白几乎是一瞬便贴上了屏幕,一双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西林飘落的大雪。
半晌,她忽然变得有些扭扭捏捏地开口,“师姐,你能不能装一点回来?我们想看看西林和江华的雪有什么不一样。”
她一面说,一面将画面再度翻转回去,好叫常珺能看见候在院中晃着尾巴的老虎,和靠在一堆圆毛中间欢快的方好。
常珺望着手机里的画面,默了默,随即有些艰难地点头,“我不保证回去的时候会不会化成水。”
“哎呀师姐,别说化成水,就是化成水蒸气也没事的。”
苏小白似乎是因听见了常珺的应答声有些兴奋,动作有些大,手机也跟着晃了晃。
另一头的画面急速抖动,苏小白最终将画面停在积雪覆盖的草地上。
她像是偷偷摸摸的藏着,小声地问:“那个很凶的前辈会不会跟着你回来?”
闻言,常珺一愣。
很凶的前辈?
常珺一时间不晓得她在说谁,反问了一句。
苏小白又是一阵扭捏,“就是…就是那个会编蜻蜓,蜻蜓还会动的前辈。”
这回常珺倒是晓得了她在说谁,侧目一瞧便瞧见僵着脸的少卿,暗自捣了捣她,轻声笑笑,“很凶的前辈。”
常珺的声音很小,但苏小白毕竟是个猫,耳力极佳,自然是晓得她在说什么,只见手机里正小幅度晃动的画面一顿。
而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苏小白略显尴尬的声音响起,“前辈在师姐旁边啊?”
也不等常珺作答,苏小白尴尬的声音再度想起,“没事没事,师姐你和前辈早点回来,江华冷…额不是,西林冷,别冻着。”
常珺听着她的话,又默了默,不由得在想少卿到底在小孩面前是有多可怕,之前的鲜于克东,现在苏小白。
瞧瞧都给小孩吓得语无伦次的。
少卿望着常珺的眼睛,无奈的凑过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听见少卿的声音,苏小白顿时有些慌乱,具体自她不断抖动的屏幕所见。
“就是前辈,”她嗫嚅片刻,将画面对准一大堆青草,小心翼翼地问,“下次来总局还可不可以在编两个蜻蜓?”
少卿望着那堆得高高的青草,心知她说的怕不是两个。
她方想说什么,话头便被常珺截了去,“王湖师叔好像在年末对御妖师有考核,你准备好了吗?”
闻言,苏小白话也不回,直接摁了挂断。
只要她挂得快,就听不见师姐刚刚说的话。
苏小白心有余悸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