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裙臣>第54章 爱可真难

  正急着离开园舍,夏归楚却被岩罕叫住了,看出对方有话要说,他让石灵和小柯先撵上曹南宗,自己随后就到。

  “说吧,什么事?”夏归楚散漫地往园门上一靠,“不会是想在这里打我闷棍,往象舍里一扔,让大象们给我松松筋骨吧?”

  这话事出有因,当年他们都还是候选人时,夏归楚就被岩罕等人以曹南宗为幌子骗去后山,从背后踹了一脚,滚下山坡摔了个狗啃泥,筋骨松了个彻底。

  别说自诩王子了,乞丐都没他狼狈。

  岩罕闻言脸色一变,嗫嚅道:“对、对不起……年轻时不懂事。”

  “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个?”夏归楚打了个无聊的哈欠,连道歉都要背着人说,真没意思。

  当年岩罕在候选人里也不受欢迎,他的外形太不像Omega,一度被乔闻达为首的美丽正统的Omega们排挤。只是因为后来夏归楚来了,铁板钉钉的Alpha性别,和扎眼的性格、外表,让他很快取代岩罕,成为乔闻达他们新的敌视对象。

  岩罕如释重负,赶紧和那些曾经欺凌过他的人联手,夏归楚知道他这是为了自保,不光彩,但情有可原。但事实上,乔闻达才是幕后主使这一切的人,只不过乔闻达从不亲自出手,那对他来说似乎太掉价了,夏归楚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他指使的。

  迦那圣坛看似避世,实则依然是人间,规则是相似的,只是鄙视链和外界等比颠倒,换种方式一层层鄙视并没有比外面更好,夏归楚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一定要分成三六九等,才能活下去。

  所以夏归楚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也没有认同持明教,经书上写的,和教徒们做的完全是两码事,他认同的只有曹南宗而已。

  岩罕磨蹭了一会儿,夏归楚不耐烦了,抬脚要走,他才拿出自己扎好的两束孔雀羽,说是送给夏归楚赔礼的礼物,一束是蓝绿羽,一束是少见的白羽。

  白日下的孔雀羽越发显出宝石般的光茫,绸缎似的质地,夏归楚接过羽毛,贴上脸颊轻柔地抚摸着,笑道:“你这准备了多久啊?不太可能是专门留给我的,你真正想送的人,是曹南宗吧?”

  岩罕脸上露出苦笑:“你这嘴,还是这么讨人嫌。以前确实存过这种念头,送点什么,让他记住我,但是那时候听说你和月君离婚了……”

  冷不防听见“离婚”这两个字,夏归楚仍觉得不适,像从噩梦里刚醒转,不想再听人提起可怕的梦境,他冷笑道:“离婚了,你就能上位了?”

  “不不,”岩罕忙道,来找夏归楚道歉实属亡羊补牢,自己都觉得怪怪的,可不说他憋在心里又难受,只能硬着头皮上,“只是觉得挺虚无的,当时大家争得头破血流,莫名你就胜出了,结果又离了……我那时候反倒梦醒了,想起当年大家私下说,月君待谁都好,其实就是对谁都不好,还是不要投入真心比较好。”

  一开始大家都踊跃表现,想讨曹南宗欢心,所以私下竞争非常激烈,拉帮结派、排挤陷害,这种事并不少见。然而曹南宗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公平得甚至有些冷酷,没人看得出他更青睐谁。

  于是夏归楚的获选,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其他人都怀疑他一定“做对”了什么,想从他身上学到一些“秘诀”,夏归楚自己都茫然,对这种打探不屑一顾,于是针对他的行为反而比前期更恶劣。

  “没想到你们又在一起了,我有点意外,”岩罕若有所思,“不过这样也就说得通了。”

  “什么说得通了?”夏归楚听得糊涂。

  岩罕一愣,这回不是有点意外,是十分意外了:“啊?你不知道?”

  夏归楚懒得周旋:“有屁快放。”

  岩罕挠了挠头,不尴不尬地说:“我以为是你和月君告了状,说我们欺负你,所以月君才把副影们都遣散了,大家结婚的结婚,出外打工的打工,我留在这,是真喜欢照顾这些动物,所以留了下来。”

  他越说,夏归楚脸色越沉,等到话说完,夏归楚哂笑道:“我怎么会告诉他,我不要面子的吗?”

  所以哪怕再讨厌乔闻达,他都没有以此逼曹南宗和乔闻达断交,那太矫情了。

  曹南宗是早就知道当年有人欺负他,还是后来知道的?或许这也不重要,时机已经过去了。就像那场辩论赛,他需要的是曹南宗在场,不是昂贵的相机,他也不需要曹南宗离婚后替他翻旧账出气,可笑的是,这清算也没有把乔闻达算在内。

  总是这样,他只是想要一个普通的红苹果,曹南宗却给他一个金苹果。金苹果当然比红苹果贵重,可那不对啊。

  夏归楚发现自己变得比从前更贪心,他不光想要爱,还想要懂。他怔怔地看着手中象征“白头偕老、忠贞不渝”的白色孔雀羽,心里一颤一颤,想要挤压出什么东西似的。

  爱可真难,比他学的任何知识、拍的任何作品都难。

  *

  下山路上,四个人都很沉默。

  只不过有人是主动沉默,有人是被动的。

  两个Omega都对氛围极为敏感,这是他们的天性,也是社会规训的后果,他们读出了此时此刻的空气里有种难言的焦灼,老板们同时陷入了某种看不见的情绪,谁也不肯先开口。

  正午阳光猛烈,四人下了摩罗山都出了一身汗,回到民宿附近的餐馆,点上一桌子菜,石灵和小柯都饿得够呛,管不得形象不形象,吃得狼吞虎咽。

  相反,两个Alpha却吃得十分克制。

  夏归楚吃得最慢,不是他想学曹南宗那么优雅,实在是听完岩罕那些话没什么胃口,眼前的美食和人渐渐模糊,头顶似乎有白光在晃,好像他还在太阳底下,摩罗山上。

  背后一阵闷痛,像被人猛地一踹,顷刻上下颠倒,他仿佛变成一个球,骨碌碌沿坡滚下去,只听得见烂泥枯叶咯呲碾碎,雨林湿热的风中有人的笑声。

  他倒希望自己是一个球,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时夏归楚多希望曹南宗出现啊,像曾经在神塔那次一样,救他于水火。可他的神明,不是每次都会显灵的,他也不能那么软弱,这本来就是他自己选的路。

  筷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曹南宗眼疾手快扶住猝然倾倒的夏归楚,把人揽进怀里,触手可及的皮肤竟然是滚烫的。

  “阿楚,怎么了?”曹南宗急切地拍拍夏归楚的脸,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浮起病态的红色,鼻尖渗出细细的汗,眉头攒起,双眼紧闭。

  对面坐着的石灵和小柯吓了一跳,立刻行动起来,一个打电话叫救护车,一个找餐厅老板要冰袋药箱。

  手忙脚乱中,夏归楚半睁开眼,叫他们别忙活了,白兰地香轰然散开,仿佛投掷了一颗酒做的炸弹,餐厅直接变成酒窖。

  “我没事,”他无力地靠在曹南宗怀里,感觉自己吐出来的呼吸都是热的,“是易感期到了。”

  虽然比不上曹南宗那种变态的性冷淡体质,能把易感期当小感冒度过,但平时夏归楚在工作室都以身作则,靠吃药和贴抑制贴度过易感期,不至于生龙活虎,但也能冷静地完成工作。

  但这次的易感期意外地有些严重,药也吃了,抑制贴也贴了,夏归楚身上的热度仍然降降升升,跟坐电梯似的。

  别的Alpha易感期都是情绪不稳,暴躁,攻击性大幅提升,夏归楚或许因为平时太有攻击性,易感期来了反而沉默了许多。身体上没检查出什么,医生说多半精神上的问题更大,可能是有些平时自己都注意不到的压力,找个Omega纾解一下就好了。

  夏归楚一脸空白,反手就要举报医生歧视同性恋,曹南宗拦住他,当着那医生的面,把夏归楚打横抱起,抱回了民宿。

  躺到床上,夏归楚脑子跟煮沸了似的,一会儿想这个展怎么办得这么艰难,是不是不太吉利,一会儿又莫名点评起刚才吃的饭菜来,一会儿又想老张恐怕要恨死他,一会儿体内有声音叫嚣着,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快点问问曹南宗当年送相机和遣散副影的事,看看他还藏了多少小秘密……

  这诡异的易感期让他浑身火烧一样,大脑疯狂运转,只是运转得乱七八糟,里面仿佛住了几十个人,每个都要发言,吵得他难受,怀疑自己要变成疯子。

  忽然一阵衣物悉窣摩擦的声音传来,夏归楚勉强抬起上半身,脑海里的几十个人就在此时同时闭嘴,只见曹南宗脱掉最后一条遮蔽物,光华如月的人朝夏归楚闲庭信步般走来。

  “等一下!”夏归楚明白曹南宗是准备谨遵医嘱了,腾地一下坐起身,伸手挡住他近前,“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曹南宗动作顿住,脸色一白,这么快就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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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同鸭讲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