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知语走了, 什么也没带走。

  寻常一句“你们慢慢吃”,再望去已不见踪影。

  她走了之后,郑君心坐在山庄的大门口, 边上的门槛上,坐到了深夜。白兰和木途都过来劝她, 劝不动。

  而唐泠意一直在旁边默默的陪着她坐着。

  众人都劝不动。唐泠意对他们招了招手,让他们先回去。

  他们两个就这样双双坐着。背靠山庄, 面向月光。屋檐下的红灯下,两个相贴的影子在地上渐渐拉长。

  郑君心环住她, 靠在她的肩膀上。像是被人抢了糖葫芦的小孩子, 委屈的快要哭出来。

  “阿泠。”

  唐泠意说,我在。

  郑君心眼看着她, 泪眼朦胧。

  “知语姐姐,她丢下我了。她又丢下我了。”

  铃铛浮动, 发出扰人的声响。

  唐泠意把头撑在她的头上。声音如潺潺流水般细水长流。又像催眠曲一般,轻声吟唱。

  小小的孩子呀!

  你是我的希望,你是我的光。

  软软的小手啊!

  抓住了我的掌心,扬起我的帆。

  小小的身子呀!

  会是我的未来, 给我家的遮挡。

  团团的你啊!

  请你相信,我不是故意丢下你。

  而是让你成长,懂得人生的道理。

  酸甜苦辣,请容我不能陪你一起。

  喜怒哀乐, 都要靠你自己。

  团团的你呀!

  请你相信, 你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歌曲的曲风温婉优雅, 像是一名母亲, 对自己的孩子的一份期望,又像是对孩子成长成人的想象。

  此时, 一曲完毕。唐泠意的声线清冷,在这歌声里。唐泠意却唱的婉转动听,且还唱出了歌声里的伤感。

  郑君心从歌曲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简单的歌曲,她是能够理解的。

  唐泠意唱完,听到身边并没有什么动静。她开口说道。

  “团团,这首歌。是我娘亲小时候唱给我听的。她说,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可以相伴偕老的,总会有一个人先行离去。但是你要相信那些离去的人,并不是不爱你,也不是丢弃你。只是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以后他们必定会回来看你的。”

  说完,唐泠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亮出了两串形状各异的糖人儿,颜色鲜亮,就是形状不怎么好看。

  郑君心还在悠扬的歌声里缓不过神来,这会儿眼神又紧紧的黏在她脸上,要在她脸上盯出个洞来。

  唐泠意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本来想亲自给她做个糖葫芦的。但是她不会,眼睛瞎了也不好上手。就去学了另一样东西——糖人儿。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自认画画还行,能拿的出去给人赏一眼。不过用糖汁画画还是头一次,可能不太好看。”

  从她手里接过糖人儿,郑君心看着那一团看似精致却看不出画的是谁的糖人儿。

  嗯,确实有点不好看……

  但是这是阿泠做的,不能嫌弃。

  不啊,阿泠做的挺好看的。这糖人做的是谁呀,是我们的胖胖吗?

  唐泠意凝滞。

  我画的糖人看不出是谁吗?我画的是你。

  “……”

  “啊,原来阿泠画的是我,我还以为画的是胖胖呢。我看错了。”郑君心赶紧补救道。

  不过已经晚了。唐泠意满头黑线,并想抢过糖人儿收到背后去。

  脸升起了腾云红。

  “画的不好就是不好,你不必安慰我。”

  “不管阿泠画的是谁,画的是什么,只要是阿泠画的,我都喜欢!”

  说完咔嚓一声,咬了一口糖人儿。甜的嘴里发腻,这糖汁有些过于浓稠。

  唐泠意听着她咬的嘣脆脆的声音,听着还挺脆,应该还行吧。她出声问道,好吃吗?

  “好吃!”郑君心吃着东西哧呼呼的说道。唐泠意见她吃的兴起。让她过来给她也咬一口。

  郑君心拒绝了他的要求,把糖人藏在身后。

  “这是阿泠送给我的,就是我的。阿泠不能吃我的东西。”

  唐泠意起疑: “之前我们不是一起吃糖葫芦了吗?怎么那时候可以吃?这时候不能吃了。”

  因为这是你亲手做的。不一样。

  郑君心越是拒绝,她就越想要尝尝糖人儿的味道。

  于是她假装喊了一声知语姐姐,惹的郑君心转过头去瞧,然后趁机把糖人儿抢了过来。咬下一口,甜腻腻的糖汁溶在嘴里,腻的过分。

  唐泠意皱起了眉头,举起手就想把糖人儿给扔了。

  “这糖人儿我做失败了,把它扔了吧,下次我做更好吃的给你。”说着就要动手。

  郑君心立马箍住她的手臂,握住她即将松开糖人儿的手。紧紧抱住不放开。

  “这是阿泠做给我的,我一定把它吃完。”

  “可是这也太甜了。”

  争取一把抢过旁糖人儿,远离了她几步。护着糖人儿说: 我就喜欢吃甜的。

  唐泠意只好妥协叫她,你过来。我不和你抢糖人儿了。听到这番话。郑君心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在唐泠意身侧坐下,眼神还是有些警惕。

  她只好再次重申道: “我不会和你抢糖人了,以后会做更好吃的给你,让你不必吃着更甜了。”

  郑君心美滋滋尝着糖人儿,经过这几个小时的时间,她的心情也平复了下来,不再执着连知语离去的事情。

  一边吃着糖人儿,一边期待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她。

  郑君心想着想着,想起唐泠意说过的话。她转头问她: “阿泠要去京城是吗,什么时候出发?”

  “初一。”唐泠意回道。

  雨季来了一趟又离去,很快就到了初一。山庄一大早就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一辆大马车提前停在了山庄的门口,驻足停留。

  马车虽然不大,但内里洞藏乾坤。红梅先把郑君心扶了上去,然后再把唐泠意扶了上去,郑君心在车上接她的手。

  一看到车里的摆设,没见过世面的她惊呆了。马车外面就是普普通通的样式,却没想到,里面地板上铺满了厚厚的毯子,不脏,很干净。摊子上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和吃食。在马车的角落里,还放着各种伤药绷带和睡觉的毯子。可谓是应有尽有,五脏俱全。

  郑君心心情大好,扑了上去,在毯子上摇摇晃晃。随后,唐泠意与众人一一告别,最后进入了马车。红梅放下车帘子之后,熟练的坐在马车车夫旁边。

  车缓缓启动,奔向远处的方向,京城。

  赶了几天几夜的车,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安排在一家客栈夜宿。

  她们到的时候,客栈正值晚饭时间。很多人都坐在客栈的大厅里吃饭。唐泠意和郑君心一走进去,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她们出来前都做了些装扮,打扮的像乡下上来的村民,因此并不惹人注意。

  众人看了她们几眼,毫无兴致的回过头去,继续吃着饭,谈着话。一行三人,她们坐到了位置上,也开始点餐。

  客栈里也有兔子肉,不过没有郑君心最爱的麻辣兔头。唐泠意听着红梅念菜单,给郑君心点了一份酱拌兔肉。点完了菜,她们一边慢慢吃着,一边听旁人说话。

  众人都在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展开了扇面,装模作业的扇了两下,说道: “听说明日新科状元就要返乡查案了。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惹到了皇上?新科状元才做了没多久,就被贬到乡下去了。”

  另一个彪膀大汉呛他: “不过是让新科状元去涨涨经验罢了。一个偏远乡镇的命案又不是什么要紧,查几天就能回来了。”

  “听说原先不是宰相在查这件事情吗?而且已经快查完了,怎么又让新科状元去啊?难道那边又出了新的事故?”

  “咱也不知道啊,就听个乐。话说回来新科状元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件小事,过几天就回来了。还不如说说唐家九小姐的故事呢。那不比新科状元有趣多了。”

  另一个粗布男人来了兴致,滔滔不绝道: “也是。哎,那唐九小姐也是命苦。唐大小姐眼睛被人戳瞎之后,按道理来说,她和大小姐的关系最好,宛如亲生姐妹。太子妃的位置由她接手再好不过了,可惜呀,太子的心思不在她身上。听说最近也不常出门了,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不敢面对众人。”

  “什么呀,我看他是自讨苦吃!太子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娶一个身世不正的庶女?真正命苦的是唐大小姐才对。”旁人插进一句嘴来。

  书生样貌的人倒好奇了,问道。

  “哦,身世不正怎么说?”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听说啊,唐九小姐的母亲是个青楼女子,勾引上唐宰相之后想靠孩子进入唐府,谁曾想生完孩子就病倒了。这一病就再也没好过,也就没了进唐府的心思。”男人说完一大段话,生吞了几口大白菜。

  “后来呢,后来呢?”众人听的入神,催他赶紧说道。

  唐泠意听完,看向红梅,敲了敲桌上的木板。

  红梅心领神会,靠向她低头解释道: “这不是我们做的。”

  唐泠意又敲了两下,吃完大白菜的人吊足了众人的胃口,又开口了。

  “哪曾想,跑了的唐宰相又派人找到了她,才把唐九小姐带走了。”

  男人压下声音,神神秘秘的说: “据说啊,她母亲得的是那种病,宰相才出来把她带走的。”

  此话一出,众人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