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死了?

  尚春?

  尚春死了?

  祝宝棋脑子有些混乱, 算了算时间发现不对,上一世尚春在他力保下勉强算是善终,被迫辞官归乡养老,这已经是宁子蹇为了他做得最大让步了。

  怎么会死?

  想到这里, 他立刻起身要往外跑, 被早在一旁等候的宁子蹇一把抓住:“去哪?”

  “去找尚春!”祝宝棋试图挣开他的手,顾不上与他争辩, 急切地说:“他怎么会死!?”

  宁子蹇拉着他不松手, 一边沉声说:“人固有一死, 他为何死不得?”

  “他死得蹊跷!”祝宝棋很难形容现在是什么心情,更不想与宁子蹇讨论这些, “他不该死!”

  相对他的慌张,宁子蹇显得格外从容淡定,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件事。

  他的态度让祝宝棋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不觉张口就问:“难道是你……?”

  “我可什么都没做。”宁子蹇半真半假的哄他, 又说:“他年纪大了, 早死晚死都一样。再说,他这些年独断专权得罪的人也不少, 说不定是别人干的。”

  虽然他这么说, 祝宝棋心里的怀疑却更深了。

  尚春在朝内外树底颇多,却也不是谁都能伤到他的, 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平安无事,手下的杀手团更不是吃素的,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出事?

  回想除夕那天他特意进宫, 好像也隐约察觉到了他会出事, 话里话外竟像是在交代遗言。

  老实说, 祝宝棋对尚春的情感很复杂。无论从哪方面看, 尚春都算不得一个好人,手上更是沾染过无数人的鲜血,写进史书绝对是遗臭万年的佞臣,他落得今日结局,在民间话本里也只会人人鼓掌称快,祝宝棋对他做的许多事也是反对的。

  可是某种意义讲,尚春又护过他很多次,他贪财恋权,却从未伤害过他,有时还会真心实意的为他考虑,祝宝棋偶尔会将他与前世自己的爷爷重合,就算明知都是假的。

  所以前世他才会与宁子蹇力保他,将尚春从阴暗的地牢中接出来,让他得以返乡养老,对外宣称大太监死于狱中,这才平息了事件。

  所以他的死绝不是意外。

  祝宝棋最大的怀疑目标就是宁子蹇,因为田氏兄弟现在焦头烂额根本无力出手。民间高喊恢复科举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还涌出了一股不明势力暗中给那些试图走科举之路的书生们指路,四处打砸破坏,许多望族的产业和外面的祠堂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甚至田青雪坐车出街还被人扔烂果子。

  官府抓了一波又一波人,大牢都蹲满了,可是外头的动静却反而更大,已然完全控制不住局面,只能上报到宁子蹇这里。

  而宁子蹇压根就不管,老神在在的将那些折子按下了,悠闲淡定得好像已然料到这一天,放任民间动乱,毕竟他本来就是要动摇田氏根基,从这些贫民书生入手最好不过。

  “怎么这样看我?”宁子蹇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不觉移开视线,抿唇道:“我在你心里就不值得信任吗?”

  “不是吗?”祝宝棋无语,“难道你以为我还能再相信你?”

  宁子蹇不说话了,似是在心里盘算着什么,良久又说:“好吧我承认,是我做的。”

  “他知道的秘密太多,早日除掉也没什么不好,你不能总是这么仁慈。”

  祝宝棋不想听他说这些,奋力甩开他的手,“既然如此,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着他自顾自转身回内殿,重重关上房门,不愿再与他待在一处,更不想吵架。

  尚春忽然身死,朝内政治格局又发生了转变,原本三方鼎立被打破,天平彻底偏向宁子蹇那一方,士族岌岌可危,田氏兄弟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所有人都在畅快大太监身死,连他的后事都办得小心翼翼,祝宝棋找人将他的尸首收敛入馆,半夜偷偷运出城外,找了个僻静清幽的地方葬了。又担心有人掘坟鞭尸,他没有在碑上写任何字,就让它成了座无名坟。

  为此祝宝棋失落了许多天,有时总以为尚春还在,习惯性的要吩咐什么事,转头才想起他已经死了。

  福顺也偷摸着哭了许久,尚春对他不算多好,更因犯错而遭过毒打,但后来培养他也是真心实意的,私下里还认他做干儿子。福顺心地善良,乍闻他的死讯有些不能接受,偷着抹泪。

  祝宝棋对勾心斗角的事感到厌倦,更加迫切要离开皇宫,宁子蹇的手段比上一世更可怕,他不知道自己往后还会遭遇什么。

  这些天宁子蹇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热烈,夜里几次都要对他动强都被祝宝棋拒绝,他不知道宁子蹇还能正常多久,万一哪天他不管不顾的硬来,他就算一头碰死也无法改变。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你干嘛!?”祝宝棋紧张的抱着自己的被子,浑身肌肉紧绷,眼睛死死盯着缓缓靠近的宁子蹇,厉声道:“不许过来!”

  宁子蹇只穿着里衣站在屋中,大开的衣领可以清晰的看清内里,那双幽深狭长的眼中翻涌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欲|望,整个人宛若蓄势待发的猎豹,只要寻到机会便会扑向看中的猎物,一击必杀。

  他眼里的东西太让人心惊,祝宝棋害怕的微微发抖,企图往后挪动身子,可身后冰凉的墙壁已然提醒他退无可退,他完全暴露在眼前人的视线中,无处可藏。

  “我忍不住了。”宁子蹇开口,说上两句话就要停顿,仿佛在与理智做斗争,“你不肯原谅我,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等。”

  “在那之前……”他说着伸出手,毫不费力一把拽住祝宝棋细弱的胳膊将他拖拽过来,随后整个人压了上去,“我只是,抱抱而已。”

  他嘴上说只是抱抱,可行动却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他,桎梏他的力道大得惊人,祝宝棋感到身上的衣衫很快就被撕碎。

  “你敢!?”祝宝棋心神俱裂,高声歇斯底里的骂他:“你敢动我,我永远不原谅你!”

  这句话对宁子蹇来说的确有那么几分威慑力,但也仅仅只是几分。很快宁子蹇又开始了动作,并且手上越来越急切,眼睛赤红一片。

  祝宝棋被死死压着透不过气,内心充满绝望。

  那种事情上脑的男人通常警戒心会降到最低,所以宁子蹇压根没察觉到身后的危险,他才刚要准备脱衣,忽然头上传来一阵剧痛,来不及回头就倒了下去,闭着双眼不省人事。

  紧接着他的身体被人拎着丢开,祝宝棋得以解脱,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猛地咳了几声,这才看清来人。

  “兰、兰美人?”

  阿日斯兰嫌弃的一脚蹬开宁子蹇,几步上前扶起祝宝棋问:“没事吧?”

  祝宝棋身上的衣衫破得差不多了,只剩个裤衩还完好,靠在阿日斯兰身上稍稍平复情绪后,这才有空盘问:“你怎么在这儿?”

  “好几天没见你,想你。”阿日斯兰诚恳回答,“还好,来得及。”

  这些天因为宁子蹇一直留宿上清宫,阿日斯兰寻不到机会来找祝宝棋,在延春殿忍了几天后还是打算偷偷来看一眼,前些天趁着新年他让阿莱去军营大闹一场,宁子蹇纵然神通广大也没怀疑到他头上,可惜宁子蹇很快就稳住了形势,回头又开始围在祝宝棋身边。

  今天他来的时候恰好在屋顶上看到这一幕,气得顾不上其他,直接下来一棒槌敲晕宁子蹇。

  幸好他来了。

  祝宝棋看了一眼地上满头鲜血的宁子蹇,又看了看理直气壮甚至还想上去踢两脚的阿日斯兰,忽然感觉头又开始疼了。

  有人来救他,他当然开心。

  但……接下来要怎么办?

  一想起宁子蹇醒来后会发疯,祝宝棋心惊的同时,又担心起阿日斯兰:“他这人报复心强,如果他查出是你做的,不会放过你的。”

  阿日斯兰全然不在乎,“我不怕。”

  说着他拔出腰间匕首,盯着昏迷的宁子蹇冷笑:“只要杀了他,一切就解决了。”

  “不行!”祝宝棋上前按住他的手,“绝对不行。”

  阿日斯兰满脸不可思议:“你,爱他?”

  “不爱了。”祝宝棋干脆的说,“我不让你杀他是有原因的。”

  宁子蹇不是个好人,可实在是个好君主。前世有他坐镇,边境的几个小国才没敢作乱,大业太平了几十年,民间欣欣向荣生机勃勃,比他在位时好了不知多少倍。

  况且祝宝棋打定主意要走,可是毕竟前世为了大业付出了心血,他不想让大业陷入动乱分崩离析,这样就算他走了也不安心。

  “所以,他不能死,你明白吗?”

  将利弊分析给阿日斯兰听,祝宝棋也没抱多大希望。第戎与大业本就水火不容,他们也许巴不得宁子蹇死,可他必须这么做。

  阿日斯兰听懂了。

  这些事他比祝宝棋更知道,也明白宁子蹇活着对第戎没有好处,可当他对上祝宝棋诚恳认真的目光时,他的想法动摇了。

  谁能想到草原上那个杀伐果断阴险狡诈的家伙竟是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眼里除了他的心肝宝贝,什么都容不下。

  于是他听话的放下匕首,抱着祝宝棋蹭了两下,宛若只撒娇的大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