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宁子蹇有多不高兴,第戎的和亲队伍依旧如期抵京了。

  这一路颠簸了半个多月,那位传闻中的“美人”则通过一顶密不透风的大轿子被送入皇宫,安置在了延春殿。据说那曾是先帝一个宠姬的住处,谁知那位宠姬住进去不过半年便莫名暴毙,后来几位迁过去的妃子也都神智不清状若疯癫,没多久都死了。于是宫里人因此对延春殿讳莫如深,久而久之竟成了比冷宫还荒凉的地方。

  内务府的人把和亲新娘安排住在那里,多少带了刻薄轻蔑的意思。自古“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又是战败的异域人,本来也没必要如何精心对待。

  等祝宝棋接到通知,已经是美人进宫两天后了。

  “你抽空去看看。”太后倚在贵妃榻上懒洋洋的说,“把人晾着也不成,身为皇帝,你得雨露均沾。”

  祝宝棋咬着梅花糕左耳听右耳出,乖巧回道:“是,母后。”

  应太后和宁子蹇这是干上了,为了防止他专宠一人,特意把他拎过来耳提面命逼着去见那什么进贡美人,如果不去,这些天就别想安生了。

  从太后宫里出来,祝宝棋琢磨了一会儿,对尚春说:“那就去延春殿吧。”

  怎么说也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祝宝棋对那位没见过面的新老婆充满同情,虽然他没权力放人走,尽所能的照顾一下还是可以的。

  而且他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绝色美人能让那位使者自信拍胸表示他一定会喜欢,要知道后宫那三个男人的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除非第戎真把天上的神仙请下来,否则应该没什么颜值再让他惊艳了吧?

  祝宝棋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延春殿外。

  “陛下,您小心些。”福顺上前弯腰扶着他走下来。

  下轿后,祝宝棋被眼前的景象吓一跳。之前只听说延春殿荒凉,到如今真的亲眼看到他才知道荒成什么样。斑驳掉漆的朱红大门门前杂草丛生,两根柱子腐朽斑斑生了裂纹,顶上写着“延春殿”三个字的牌匾摇摇欲坠在风中摇曳,青天白日一个鬼影都看不见,比冷宫都寂寥。

  “第戎安排来的美人就住这里?”祝宝棋皱眉,“这地方能住人吗?”

  尚春上前命人将杂草清掉弄出一条路,闻言回道:“内务府那边说,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安排的。”

  他着重强调“特意”两个字,祝宝棋想想皇后那霸道不讲理的性子,无奈叹气:“算了。”

  让宫人在外等候,祝宝棋己带着尚春上前推开那扇巨大的红色木门,因年久失修,门轴干涩得发出一声“吱呀”,宛若恐怖电影里的惨叫。他探头看了看里头黑洞洞的一片,又摸摸身上冒出的鸡皮疙瘩,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入。

  门外荒凉,门内更甚。入目所及皆是半人高的杂草丛,仿若一眼望不到头,一阵阴风刮过,大夏天的也让祝宝棋觉得遍体生寒。恰好两只浑身漆黑的乌鸦应景的飞过,发出的声响吓得尚春一哆嗦,险些拂尘都扔了。

  看来这位美人的待遇确实很惨,破地方别说住个妃子,连宫女太监们都不肯来,他站这半天也不见有人通传,真不知道那位娇滴滴的美人该怎么活。

  祝宝棋脑中不自觉浮出一个身姿柔弱婀娜纤细的美人在枯灯下对影垂泪的景象,心中的同情加剧,想着回去后必须要重新换个地方,就算他不喜欢人家也不能这么虐待。

  正想着,一个人影如鬼魅般忽然闪现,紧接着一把金色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凉的刀锋制铁祝宝棋的脖颈,那人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冷声问:

  “哪里来的?”

  尚春一见小皇帝被人擒拿,怒从心头起,大吼道:“大胆!放肆!”

  “你敢拿着刀对着陛下!”

  祝宝棋想看看这位敢在皇宫劫持他的勇士是哪位,一扭头却发现那是一张充满异域风格的脸,眉深鼻高,头上还梳着满头小辫子,正一脸杀气的看着他们。

  谁知听到尚春的话,那刺客眼神一晃表情瞬间凝固,顷刻间说话都磕巴了:“陛下?你、你是中原狗……皇帝?”

  祝宝棋:“……”

  倒也不用当面直呼他的外号。

  就在这时,阴森森的庭院里又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阿莱,把刀放下。”

  那人的口音同样生硬,显然刚学汉话不久,还夹着别扭的声调,祝宝棋循声望去。

  几步远的草丛里又钻出一个男人。

  他赤膊着上身,左手持刀右手拎着一捆割下来的杂草,就这么大喇喇的的站在烈日之下。额上的汗珠顺着古铜色的肌肤流淌,从鼓起的胸膛再顺着腹肌流下去。他微微卷曲的黑色长头发也因沾了汗水湿漉漉的贴在脖颈处,五官深邃俊美如壁画里的神使,眼睛在阳光下看像是翠绿的宝石,而他脱下来的上衣就这么松垮垮的束在腰间,隐约还能看到人鱼线。

  这幅画面实在太有冲击性,祝宝棋顿时口干舌燥,只觉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雄性荷尔蒙的气味,熏得他几乎窒息。

  猛男帅哥拍拍手,把那捆杂草丢下大步走过来,那双翠绿翠绿的眼睛不客气的盯着祝宝棋上下打量,半信半疑的问:“你,真的是中原皇帝?”

  等他走到近前,祝宝棋才惊觉这人有多高,他甚至必须要狠狠仰头才能对上他的目光。在心里估算了下,这家伙至少也要一米九以上,甚至一米八多的宁子蹇到他面前都得算得上‘娇小’。

  他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发呆,一时忘了回话。

  从惊吓中回神的尚春不满意了:“你是哪里来的野汉子?在宫里穿成这样成何体统!?你们主子也不管管!?他人呢?赶紧让出来接驾!”

  男人的眼睛依旧盯着祝宝棋看,似乎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微微歪头好奇地问:“接驾?”

  这么大个的男人做这个动作竟然有点点可爱。祝宝棋在腿上狠狠捏了一把,提醒自己不能被美|色冲昏头脑,解释道:“朕正是当今天子,听说你们的美人前两日进宫了,今日特意来见他,你先带朕进去。”

  听了他的话,那男人眨眨眼,然后在尚春惊恐的眼神中抬手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的回道:“美人,我。”

  “我,你的。”

  祝宝棋:“……”

  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五秒钟后。

  他揉了揉耳朵,转头看尚春。

  尚春显然已经震惊得灵魂出窍了。

  没出息。

  祝宝棋,艰难的又问了一遍:“你初来乍到,可能汉话还不太好,朕的意思是——把你家主人叫来,朕是来看他的。”

  “知道。”男人再次点头,英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小狗似的欢喜羞涩,绿眼睛一片纯稚,忙不迭点头说:“我,一直等你。”

  “夫君。”

  祝宝棋:“……”

  两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他能被这么高这么帅的男人张口叫“夫君”。

  刺激。

  祝宝棋头脑发昏,有气无力的问:“那你的名字是?”

  男人嘴角一咧笑得开心,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阿日斯兰。”

  接着又补充道:“第戎,十二王子。”

  “要,好好服侍中原皇帝,大哥叫我。”

  ……

  祝宝棋心头宛若被一道雷劈过,里焦外嫩,他怀疑第戎那边可能是有什么审美差异。就阿日斯兰这身高,这满身彭彭大肌肉,这英俊帅气的长相,哪点跟“美人”这两个字有关联?

  更何况他们送这么大只个玩意儿来,到炕上到底谁睡谁啊!?

  他脑子里一万只草泥马过境,脑子都不利索了。而阿日斯兰却自动自觉的走过来,大手一伸揽住他的腰,热情洋溢的在他脸上“MUA”亲了一大口,甜甜笑道:

  “夫君,好看。”

  尚春被他这一出看得惊呆了,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敢……”

  祝宝棋也惊呆了。

  他后宫里皇后和贵妃平时都不是省油的灯,可好歹知道礼数,对他最多就是牵牵手搂搂腰的程度,大家都是纯纯兄弟情,谁也没越过线。但这草原来的男人,第一次见面就大大方方啃了他一口,完了还毫无心理负担。祝宝棋甚至分不清,谁才是思想开放的现代人。

  果然草原上来的汉子都奔放。

  阿日斯兰亲完后大摇大摆牵着小皇帝的手往屋里带,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着什么,祝宝棋被那一吻亲晕了,整个人都回不过神。

  他们穿过杂草丛走到内殿,还没来得及坐下,一只肥硕的胖老鼠拖着长长的细尾巴窜了出来,嚣张的从他们面前路过,尚春尖叫一声,祝宝棋也吓一跳。

  阿日斯兰神色一凛,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脱下脚上的鞋丢了出去,正中红心,将那只不知死活的胖老鼠砸得脑浆崩裂,撒了一地。

  祝宝棋:“呕……”

  尚春:“呕……”

  打死老鼠后,阿日斯兰面不改色走过去捡起鞋子重新穿好,回头不解的看着那俩人对着干呕,一脸困惑,好像不懂自己干了什么凶残的事。

  阿莱跟在他们身后屁颠屁颠的从角落拽过一把三条腿的凳子递给祝宝棋,阿日斯兰则大大咧咧的往脏兮兮的地上盘腿一坐,像是乞丐堆里的王子。

  祝宝棋看着三条腿的凳子嘴角一抽,愁容满面的拒绝了。他愧疚的看着席地而坐的‘美人’,当即表示了要给他换地方住的想法。

  可是阿日斯兰却摇头拒绝了,他指了指外头的院子,笑容满面的说:“这里,喜欢。”

  他的汉话学得不好,分不清主谓宾顺序,只挑着会的词语交流:“草多,房子大,能,养马。”

  也是奇了怪了,这男人明明长得高大健壮,面相又英俊的极锋利,笑起来偏又显得单纯天真,这种矛盾带给他一种奇妙的感觉。

  “委屈你了。”祝宝棋语气不觉缓和下来,他说:“既然你喜欢这里,那朕回头多派些人手过来,你毕竟是主子,身边没人伺候怎么行。”

  也不知阿日斯兰有没有听懂,他那双好看的绿眼睛只顾盯着祝宝棋看。

  祝宝棋被他盯得不好意思,脸红问他:“你看朕做什么?”

  阿日斯兰眯眼一笑,凑过去在祝宝棋脸上又亲了一大口。

  “夫君,好看。”

  祝宝棋:“……”

  不行了不行了,草原来的妖精嘴太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