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知爻跑过去打开了那扇窗, 就见山河社稷图往外飞了出去,绕了一圈后,带着一圈低气压飞了回来。
“找到了吗?”陶知爻问道。
山河社稷图沉沉寂片刻, 声音里带着疑虑和沉重, 可见它此时的情绪的确十分不佳, 缓缓开口道:“没有, 消失不见了。”
“往哪个方向去了?”陶知爻问。
山河社稷图在空中飘了一圈,陶知爻就见它身上亮起一层淡淡的金光, 那光芒如同一层薄雾般环绕在山河社稷图的表面,而后,缓缓延伸出一条线来,掠向远端。
金光如一道细小的流星从夜空中划过,被今夜的血月红光所遮掩, 稍微不那么明显了些。
但陶知爻还是很清楚地望到了那金光的去向。
他蹙了蹙眉。
又是……燃灯阁吗?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复杂了,而且桩桩件件都和燃灯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谁知变故仍不停歇。
山河社稷图居然说, 它感受到了曾经在华山玉泉院禁地里, 那个将和它一同镇在棺冢之中的镇物所拿走的人的气息。
其实对于燃灯阁、油灯、幻境之类的事情,陶知爻虽然好奇, 但并没有非常非常上心。
他更多的其实是在担心萧闻斋会不会又被什么东西缠上,一直在推测油灯与幻境的关系, 也是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但此时山河社稷图一说,那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华山镇物被盗,此时玉泉院的道士们正满地跑找线索;而泰山那边,陶知爻也能看出来胡葵应该有什么事情不太方便告诉他们的, 但黄焖鸡真人、青书都曾说,它们与“黑衣人”有着一面甚至数面之缘。
虽然那“黑衣人”不知道是否是同一个, 但一身黑衣又出没于各大寺庙宫观内,总感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虽然,这也不关陶知爻的事,但怎么说他们都和胡葵有交情,而玉泉院和他们怎么也称得上一声“道友”。
报个信儿还是可以的。
元神传信?灵符化字?
陶知爻拿出了手机,给玉泉院的道长们都发了一条消息,告知了南岳庙附近疑似出现偷盗镇物者的踪迹的事情。
然后,他又给胡葵那边传了信。
山河社稷图仍然飘在半空,似乎在踌躇和犹豫,陶知爻思索了片刻,道:“我们去看看吧。”
山河社稷图愣了片刻,然后果断地说了一声“好”,化作一道流光飞进陶知爻的衣服里。
坐在床头的萧闻斋就见陶知爻先是对着空气说话,然后突然跑到窗边打开窗户,然后又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了一阵,最后似乎是转身准备出门。
萧闻斋十分安静地坐在一旁,并没有出声打扰,连陶知爻转身着急忙慌地都快走到门口了,也并未发一字。
纤瘦的身影从面前走过,明明室内只是少了一个人,奇遇并无二致,可萧闻斋莫名觉得,房间里连灯光都黯淡了些许。
攥在手里的塑料袋已经空了,上面的药房LOGO被萧闻斋揉得皱巴巴的。
萧闻斋有些出神。
但并没有出神多久。
下一刻,一只纤瘦白皙的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萧闻斋下意识抬起脸,就见陶知爻笑眯眯地道:“萧老师,你也跟我一块去呗?”
陶知爻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了漂亮的花瓣状,眼底清澈,里面映着屋内柔暖的灯火,散作无数星点。
“怎么样,能熬夜吗?”陶知爻看了一眼时间。
单独把萧闻斋放在这,他不放心呀。
萧闻斋点了点头,他好歹是个演员,熬夜自然不在话下。
陶知爻手上轻轻一拉,萧闻斋就站了起来。
萧闻斋低着头,就见面前那跟小狐狸似的少年,也不知道是打趣,还是看穿了他方才的心事,竟然说出了一句他从未预料或者想象到的话语。
“我可没有忘了你哦!”
萧闻斋双眼微微睁大,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陶知爻就松开了他的手,转身出了房间,带着点笑音的催促声随之远远传来,“快点呀,时间不等人哦。”
“来了。”萧闻斋应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声音里也带上了点笑意。
他出门前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口墙壁上挂着的梳妆镜,就见镜子里的自己嘴角翘起的弧度实在是明显得有些离谱。
萧闻斋轻轻咳嗽了一声,压了压嘴角,抬腿往外走了两步,顺手带上门的时候,就见陶知爻又回来了。
“忘记什么了吗?”萧闻斋问。
陶知爻嘻嘻一笑,绕过萧闻斋进了屋,将放在床头的那只奶瓶拿了回来。
金目儿加固了房内的水宫和阵法,瓶里的水精剩下不多,刚好装满瓶底,陶知爻晃了晃,估计了一下,应该足够。
萧闻斋站在走廊往里看,就见陶知爻一手拿着奶瓶,另一只手快乐地甩着,朝自己走了过来。
“抬头。”陶知爻笑吟吟地道。
萧闻斋不明就里,但还是乖乖地仰起了脸。
随着他的动作,萧闻斋的脖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陶知爻的面前。
作为人类最脆弱的部位之一,不论是谁在什么时候将自己的脖子交付给他人,都难免会有些许防备或者抵触感。
可萧闻斋却毫不犹豫地就这么做了。
陶知爻将奶瓶倾倒些许,手指在水精处沾了沾,微微濡湿的指尖触上了萧闻斋的脖颈,泛开些许凉意。
指尖与颈部接触的地方,亮起了仅有陶知爻这个距离才能看到的淡淡荧光。
陶知爻专心致志地在萧闻斋脖颈处,他曾经看到过有黑纹盘旋的部位轻轻滑动着,额间浮出微微一层薄汗,可见这动作看似轻巧,但实则也对陶知爻有着极大的消耗。
而萧闻斋仰着脸对此一无所知,只一心都在感受着陶知爻手指触碰过的地方。
指尖的皮肤很细腻,碰过的地方有点热。
最要命的是那似有若无的微微痒意,像是有蚂蚁顺着血管,一路向下爬到五脏六腑,让人抓心挠肝,却怎么也止不住。
萧闻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陶知爻顿了顿手指,看过去。
又滚动了一下。
陶知爻伸手轻轻碰了碰。
下一刻,他的手被猛地攥住,陶知爻一愣,终于回过神。
刚刚的动作是他下意识的反应,直到现在,陶知爻才隐约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举动似乎有哪里不是太对的样子。
他抬起头,对上萧闻斋的眼神时被吓了一跳。
陶知爻从未见过萧闻斋流露出这样的目光,幽暗,深邃,像是一眼看不见尽头的深渊,靠近者必将背其视作猎物,尽数吞噬。
但那眼神只持续了一瞬不到,等陶知爻再看去时,萧闻斋的目光一切如常——或者说因为背着走廊的灯光的缘故,稍微要比平日里暗淡一些。
好似他刚刚看到的那一面只是错觉。
萧闻斋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一些沙哑。
“那里碰的有些痒……”
陶知爻干巴巴地啊了一声,想要收回手,费了点劲才把手掌抽回来。
他眨了眨眼,避开了萧闻斋盯视的目光。
还是萧闻斋主动开了口,“好了吗,还要不要补什么?”
“啊,好了,好了。”陶知爻忙不迭地应道,他把刚刚做过坏事的手背到了身后,迈着小步绕过萧闻斋沿着走廊往前走,连头也不回,“我们走吧,再拖就要被坏蛋跑掉啦!”
萧闻斋没说话,默默地跟上。
而他的目光,一路都落在陶知爻那不仔细看都完全看不出来,微微泛着点绯红的,一双圆乎乎的耳朵上。
夜半三更,风露正浓,两个身影在林间穿梭,伴随着一点轻微的说话声。
若是有人靠近了观察,就会发现场面十分的诡异,因为说话的那人并不是跟自己的同伴在交谈,而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不知情的,恐怕会觉得这帮人是疯子。
而此时,对自己的状态毫无察觉的陶知爻正拉着萧闻斋,一路跟着山河社稷图在南岳庙范围内的林子里穿梭。
山河社稷图寻着空气中留下的气息痕迹一路跟了过去,南岳庙晚上是有僧人巡林的,陶知爻他们可不能像山河社稷图似地隐藏自己的身形,所以不时要躲起来,神经达到了一个高度紧绷的程度。
最后,他们来到了半山腰一处观景台处。
山河社稷图停了下来,在那观景台绕了一圈,最终停在了观景台边缘修筑的,防止游客掉下去的大理石栏杆边。
“气息消失了……”山河社稷图喃喃,似乎也很意外。
“是不是有别的路?”陶知爻四下看了一圈,发现这地方除了他们来的那条路,就是继续向上的,并没有其它的小路。
陶知爻走到观景台边缘,扶着栏杆往外看。
这观景台在半山腰处,陶知爻他们现在站着的是一块延伸出去的部分,围栏外是几十米落差的山坡,下面除了被黑暗覆盖的一大片灌木森林以外,并没有其它的可供行走的道路。
难道是无端消失了?
陶知爻正纳闷,就感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拍。
他回过头,就见萧闻斋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正伸手指着不远处,示意自己看。
陶知爻顺着萧闻斋手指的方向忘了过去。
一阵微风吹过,四周交叠的树杈被拂开了些许,露出了熟悉的建筑一角。
陶知爻这才发现,这地方四周的树木,已经有一大片延伸到了山下的燃灯阁内。
“你是说……顺着树枝进去?”陶知爻看着那虽然不算很细,但怎么看承重也没到很好的树杈,略略皱了皱眉。
萧闻斋同样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山河社稷图说那黑衣人的气息到这里就算断了,如果不是像萧闻斋所说的,那人要么就是人间蒸发了,要么就只剩下萧闻斋说的唯一的可能。
他顺着那树杈跳进了燃灯阁里。
陶知爻正思索着后面那个可能性,熟料燃灯阁里突然灯光大作,而后便是一阵桌掀椅倒,在夜色中格外扎耳的动乱之声。
观景台上的两人对视一眼。
那黑衣人被发现了?
“要不下去看看?”陶知爻话还没说完,山河社稷图就已经飞了出去,连叫都叫不住。
“我们快跟上去!”陶知爻拉起萧闻斋就往山下跑,没跑几步,就听身后远远传来了阵阵浑厚的钟声。
那钟声不知为何奇响无比,就好似在耳边敲动似的,沉重的声音阵阵回荡,有如无形的万顷波涛,经过树林的回响还更加震耳了些。
陶知爻只觉得耳膜一阵刺痛,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捂住了耳朵。
钟声渐小,陶知爻才缓缓把手放了下来,还下意识看了一下手掌。
还好,没出血什么的。
“萧老师,你……”
但等陶知爻下意识回过头,想要看看萧闻斋的情况的时候,才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了。
四周一片黑暗,空气如同浓稠的黑色墨汁,吞噬了一切的光源。
陶知爻抬起头,双眼微微睁大。
他刚刚被钟声震得耳朵剧痛,所以下意识松开了拉着萧闻斋的手。
等陶知爻再放下手的时候,就发现四周的景物全部消失了,包括萧闻斋。
唯独天上的血月依旧挂着。
而且,变大了数十倍。
就好似那轮血月凭空拉近了一大段距离,肉眼看去,就像随时都要落到地面上来一般。
血色浓郁,甚至隐隐约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铁锈腥气,过于刺目的猩红让陶知爻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不对,不对劲。
陶知爻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分明正盯着面前巨大无比的血月看,可那琥珀色的瞳仁里,却并没有映出任何一丝光芒,反而就是纯纯的,无光的颜色。
好似一切的光都被无边的黑暗给完全吞噬了一般,令人有种难言的窒息感。
所幸,陶知爻此时并看不到自己的眼睛,而他此时也正提着十二分的警惕,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血月压顶,四下一片漆黑,萧闻斋也不见踪影。
陶知爻渐渐地冷静下来,思考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现在,他恐怕再一次进入了幻境。
而这幻境是什么时候来的……陶知爻猛地抬起头,突然意识到,方才那燃灯阁的钟声分贝大得诡异,而他在捂着耳朵的时候,似乎隐约听到了非常细微的,手捂着也无法抵挡的“啦啦~啦啦啦~”的声音。
和他上一次听到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看来,刚才一不小心又着了那幻境的道儿了。
那制造幻境的究竟是什么,他们明明离得这么远都还能受到影响,不仅力量如此可怕,而且让人防不胜防。
但陶知爻还没想到什么线索呢,突然就觉得身边的黑雾有些不对劲。
他转头望去,瞳孔一缩。
只见他身边的一块黑色雾区似乎呈现出了漩涡的形状,陶知爻正盯着看,下意识地往前凑了一点。
谁知下一刻,一只满是鲜血的森白手掌竟从中猛地伸了出来,径直朝陶知爻的面门抓去。
陶知爻一个激灵,向后猛地退了几步,谁知他的后背,却贴上了一阵冰凉。
“嘶……”
陶知爻回头望去,只见贴在自己后背上的不是别的,正是和那只手一般别无二致的,数只森白血手!
而那些手在顿了一下后,也朝陶知爻抓了过来。
陶知爻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弯腰躲过那几只抓来的血手,转头就见面前的黑暗不知何时已经被天上那轮血月照亮了些许。
那血红色的光晕落在陶知爻脚下的地面之上,自脚边两侧一路向前延伸过去,形成了一条血色的长路。
那细长的道路被猩红布满,像是什么藏着危机的陷阱一般。
但纵然如此,此时的陶知爻也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迈开了步子,躲开更多的从两侧的黑暗中伸出来抓他的森白血手,沿着猩红的血路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
一路上,有更多的血手想要抓住他,陶知爻虽然躲避及时,动作也算灵敏,但架不住那血手的数量数不胜数,他还是被弄伤了些许。
陶知爻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
幸好,应该是没毒的,只是抓破了几道。
就是之后洗澡的时候,可能会疼了。
血路不算长,又或者陶知爻的求生欲太强,很快就跑到了尽头。
那些血手似乎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后头,陶知爻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发现四周的场景已经变了。
他进入了一间房子里。
迎面而来的,还有扑鼻的香气。
属于食物的香气。
房子里装修的富丽堂皇,四周摆满了无数的长桌,桌上摆有无数的金银器皿,而那华美的食器之中,盛满了色泽鲜亮,热气腾腾的各种各样的食物,而那猛烈扑鼻的香气,便是那些食物散发出来的。
香气浓烈而复杂,煎炸焖烤,肉鲜谷菌,那气味比陶知爻吃过的任何食物都要更加能引发人的食欲,即使他晚上吃了不少食物,此时也并不饿,但却完全无法抵抗地开始吞咽。
陶知爻目光四下游离,上下滚动的喉结就没停过,最后他勉强收回目光,拍了拍自己的脸。
不对,这食物的香气太过诡异了。
他就算平日爱吃东西,就算有的时候会馋,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就好像发作了的瘾·君·子,见到了毒·品一般。
陶知爻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抱着点希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
再次睁眼时,面前的场景令他差点生生呕吐出来。
幻境没有消失,却变了个样子。
欺骗性的漂亮包装壳褪去,露出了内部的肮脏。
屋内的天花板上挂满了长短不一的锁链,链子上锈迹斑斑,那棕红色的痕迹不知是铁锈还是血迹,散发着阵阵腥臭,上面还挂着尺寸各异,闪烁着阵阵寒光的刀,令人一阵胆寒。
长桌也不是长桌,而是挂着腐烂的猪头、羊头的宰杀桌板,而那些食物更不是什么烹饪细致的美馔,而是生了虫、变了色的腐肉,臭气熏天。
但让陶知爻更加恐惧的是,明明这漂亮的外壳已经被陶知爻所看破,他却并未觉得自己拿诡异的进食欲有任何一丝的减退。
相反,他只觉得自己口中的津液分泌得更加厉害,甚至连手上动作都有些控制不住,想要抓起那桌面上的腐肉塞进嘴里品尝一番。
好想吃……真的好想吃……
陶知爻缓缓向前迈出一步。
若此时有旁人在侧就能清楚地看见,此时正有一个巨大的生有长尾的黑色阴影正趴在陶知爻的肩头,朝他细细耳语。
但陶知爻并未有任何一丝的察觉。
他只呆呆地看着那桌面上的腐肉,一步一步地向前。
而那高高悬挂在肉铺顶上的利刃,也散发着愈发明显的冷光,只要陶知爻走到肉铺正前方,那刀或许便会一刻不顿地直直落下,刺进陶知爻的天灵盖里。
陶知爻猛地一咬舌尖,疼痛让他清醒了片刻,大脑智商也在这短暂的清醒里重新上线,陶知爻立刻认识到,自己这次遇到的幻境恐怕比上次还要危险。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今天晚上所思考的种种可能都涌入了脑海之中。
而出现最多,同时是破局关键的也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油灯。
陶知爻克制着渐渐涌上来的食欲,狠狠掐了自己腰侧的软肉一把,此时万般危机,他也没有留手,立刻疼得抽了一口凉气,也更加清醒了几分。
四下看了一圈,陶知爻立刻看见,在他身后斜侧方的一张屠宰桌上的高处,正摆着一盏幽幽燃烧着的油灯。
那也是屋内唯一的光源,油灯的造型很奇怪,被握在了一只金色的手掌里,灯芯燃烧着,散发着微微光晕,四周的黑暗避之唯恐不及。
陶知爻立刻朝那灯跑了过去。
但随着他的动作,刚刚明显削减下去的食欲再一次如潮汐一般翻涌上来,而且剧烈程度远超一开始数倍,他几乎是跑了两三步,手的方向就不受控制地改变,朝那油灯下的腐肉伸了过去。
陶知爻有心想要抵抗那种冲动,可不管他怎么使劲,手伸出去的动作也未减分毫。
手指缓缓伸过屠宰桌的前沿,朝那桌面上的腐肉摸去,黏腻塌陷的肉质触感顺着指尖传来。
腐肉被抓入掌心之中,陶知爻目光渐渐发直,钻进鼻腔里的腐臭味此时变得格外香甜,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写的满满都是食欲。
吃啊……快吃啊……把它们吃下去……
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仿佛来自洪荒的鬼神低语,陶知爻的理智在此刻降到了最低点,他脑袋里仅有一个念头:这肉非常美味,要把它吃下去。
但他的潜意识却又是清醒的,就好像他此时分裂了一般,身体被其中一半操控着去吃那腐肉,另外清醒的一半只能无力地旁观,连阻止一下都做不到。
就在陶知爻即将把那肉塞进口中时,一阵暖意突然从他的心口涌了出来。
陶知爻双眼猛地睁大,显出几分神采。
身体的控制权回归了片刻,他低下头,立刻意识到那是原本山河社稷图呆着的地方。
而下一刻,头顶一阵锁链声响,陶知爻仰起脸,只见原本挂在头顶的一把斩骨刀径直落了下来。
陶知爻双目睁大,将手里的那块腐肉丢了过去,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
腐肉自然无法阻拦坠落的大刀,但对冲的力道却减缓了一丝刀下落的速度,只是这片刻的功夫,陶知爻便立刻反应过来,伸手朝那金色手掌之中的油灯抓了过去。
温暖的光芒顺着手臂一路向上,覆盖全身,陶知爻此刻宛若一颗小太阳。
四周的幻境碰上那油灯的光芒,就如同冰遇到了火,蛛网一般的裂痕自陶知爻身体四周而起,向外不断扩大。
而那幻境也有如大厦倾颓,在瞬息之间,尽数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