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爷, 您认识我?”时不兮抱着小女孩的手微紧,努力想从记忆中记起老人,却无一丝所获。
“当然,当然, 我……”老人高兴向前, 想握住时不兮的手, 目光看到他白皙的手腕, 眸子一缩, 透出怯意, 后退两步,目光落到他手上小女孩身上,“小伊水怎么了?这手,这……”
“我似乎吓到她了, 这里有医生吗?”时不兮问道。
“有的,有的。跟我来。”老人连忙转身, 带着时不兮往太元观一旁的小院走去。一路上, 三三两两的丧尸好奇看着这个人类。早前听说陛下带了一个人类回来, 是这人吗?
“康老头, 这是谁?”远远地, 一个中年少耳的男人问道。
“是小皇后, 是小皇后。”康老头有点僵硬对男人点点头, 乐呵呵地。
此话一出, 周围眼神空洞的丧尸沸腾了, 迫切的想上前, 似乎又怕吓到这个人类小孩, 只能无措站在原地,用兴奋的目光紧紧盯着他。有些大胆的会上前几步, 却也不敢接近,只是眼中透出淡淡的水雾。
【他们好激动的样子。】
【呜呜小皇后在这里的声望这么高吗?】
【我感觉他们看小兮像在看一块肉。】
【不是,不对劲,我感觉他们像在看救世主。】
观众窃窃私语,都为这不同寻常的现象感到奇怪。
时不兮跟着老人到达小院,踏进去,能看出是一个四合院式的住宅,里面三三两两或躺或坐的丧尸,看到生人皆是一愣。而后,敏锐的听力接收到院子外同类的讨论声,皆是一愣,而后狂喜涌上心头。
【好,好可怕,他们全在盯着小朋友。】
【不会扑过来吧!】
“不会的,他们只是高兴。”康老头笑着回弹幕的话。接着转头看向其他丧尸,“衿持一点,别怕到小皇后了。”
“哇!”
康老头的话让院子里的丧尸发出惊呼声,竟然真的是小皇后。
“叫什么叫,不怕下巴掉下来。”正房传出一道年轻的声音,身着白大褂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时不兮时,微怔。而后笑道,“您就是陛下带回来的小皇后?”
“你好,我似乎吓到她了,她的手臂掉了,能医吗?”时不兮对男人打招呼,有点意外这个男人是人类。
“当然,进来吧!”医生点点头,看向老人,提醒道,“康老头,你别再编框了,手指再掉不给你接了。”
“没事,没事,呵呵!”康老头呵呵笑两声,对时不兮说道:“小皇后,您进去吧!”
时不兮应一声,抱着小女孩步入正房。
正房里面非常大,大约百平,有数名护士在走动。里面放满病床,上面躺着的都是断手断腿丧尸,其中一只还很眼熟。
【啊,那只丧尸是抱着腿走的那只。】
【他们怎么全都是断手断脚的?】
“因为他们的身体在腐烂。”医生看眼拍摄器,似乎并不意外,带着时不兮走进左侧的小房间,让他把小女孩放到病床上,当他看到女孩手臂上和背上的符箓,一愣,“这是?”
医生很意外,以往丧尸断手腿后不及时医治,手腿一般很快就会腐烂掉,可看小伊人的手臂,血止不说,断处看起来还很新鲜。
“破氛秽,他们的身体腐烂应该是秽邪所致。”时不兮回道。他没研究过丧尸,可他研究过僵尸,某方向而言,两者殊途同归。
“有意思,我先看看她的手,等下一起聊聊,说不定能找到救他们的办法。”医生兴致勃勃,从冷藏柜里拿出一支药水,分别打进小女孩的肩膀和断臂处,而后小心翼翼地缝合起来。
“有用吗?”时不兮问道。
“这药水有生肌作用,短时间能让血肉恢复到正常形态,方便断口再生。但副作用也非常大,他们的寿命会缩短。”医生回道。然而最大的问题反倒不是寿命,“不过就算付出了寿命,下一次不小心,手臂腿一样很容易掉,如同一个泥娃娃。”
医生快速给小女孩缝合好、上药,正要包纱布时,看到手臂上的符箓,问道:“这个是一直留着吗?”
“先留着吧!”时不兮说道。
医生点点头,给小女孩包好纱布,让护士来把人推出去,净手后,对时不兮说道:“一起到外面走走?”
时不兮点头,他有很多话想问,本应问宗政卿的,可他现在不清醒,很难问清楚。
两人从院子出来,外面围着的丧尸越来越多,大部分眼神涣散,看起来正在发病。
“我听过你的传说,”医生带着时不兮走到台阶处坐下,望着烟雾弥漫的山下。
“什么传说?”时不兮在他身旁坐下,好奇问道。
“你被一位仙人带走了,等你回来时,这里的丧尸将获得重生。”医生抓抓脑袋,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两声道,“我一直以为这是他们的幻想。”
“你一直在这里吗?”时不兮问道。
“不是。三十年前,我父亲是先皇的随身医生,与他一起飞船失事迫降这里,认识了皇后。十年前,我父亲去世,我接任他的位置。”医生顿一下,补充道,“那些护士也是。”
时不兮点点头,问道:“你知道牙牙丧尸去哪了吗?”
“你问陛下?”医生无视直播间观众听到他话的震惊,继续道,“不知道,他把你送回来,交代不准任何人去打扰你便出去了。”
“对了,走前还交代我们做一件事,布置这座山。”医生揶揄看时不兮一眼,并没卖关子。
“为什么?”时不兮呆呆问道。
“结婚。”医生笑了,然而眼底却没有笑意,“我希望你拒绝。”
时不兮没想到会听到这些话,宗政卿说与他结婚,他都是没听进去的,没反对只是在安抚生病的他。然而此时医生要他拒绝,不知为何,心里涌上不欢喜的情绪。
“我不是反应你们结婚,而是他现在不清醒。如果他清醒,我想他不会执行这件事。”医生说完站起身,示意时不兮跟着他来。
两人一路走到太元观后面。如擎天巨伞般的榕树盛开着,伸展的树枝四周挂满了各种福袋、许愿纸、灯笼。上面写着丧尸们的愿望。
[我太臭,希望新的一年把臭臭带走]
[希望我的手臂不要再掉了,医生说再掉就接不回来了]
[好想在死前再上一次战场。]
[希望死后能再成为先皇和皇后的兵。]
[希望小皇后快回来。]
[神啊,快把小皇后带回来吧!]
一个个愿望在树下晃荡着,仿似生活在这座山上丧尸无法安放的心。无能为力的等死,很可怕。
【他们不能搬离这里吗?】
【搬离这里是不是会好一些?】
直播间里的观众快哭了。
“没用的,早做过实验了。”医生带着时不兮走到坠下的枝芽前,上面绑着一个风玲,风玲下系着许愿纸,“你看看。”
时不兮看着这张纸,心底莫名有点慌。沉呤片刻,摇摇头,背过身,说道:“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医生有点诧异,又很快释然。
“医,医,生,生……”远远地,一个青年模样的丧尸一晃一晃跑过来,看得人惊心掉胆,就怕他突然手腿掉了。
“别跑,什么事?”医生无奈扬声道。
“烧,了,他,们烤肉,把自,己烧了。”青年结结巴巴地说。
“你们不是喝营养剂的吗?”医生咬牙,快步向他走去。
“给,给,小,皇后,烤肉。”青年话一落,医生跟小皇后风一般,越过自己走掉了。
青年困惑:我跑这么快来报信,小皇后看到我了吗?
医生跟时不兮快步到达事发点,一股很臭很恶心的烤焦腐烂肉味冲进鼻子。前者已经习惯了,当即闭气。后者没准备,脸色刹时白了,胃部翻涌着,险此呕吐出来。
围观的丧尸内疚又无措,默默后退站在一旁不敢开声。
“得拿担架过来。”医生眉头紧拧。丧尸没有痛觉,所以火在烧起时,自己都没能发现,等发现,从衣角烧起来的这块皮肤快熟了。
“让我来。”时不兮掏出一张符箓,念着咒语快速贴在烧伤男子的肩膀上,刚还在溢出着血水的伤处在快速愈合。
周围的丧尸和观众都看呆了,好厉害。
“担架来了,我得去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如果你还想了解这里,你让他们带你去找桑将军。”医生快速说完,帮着护士把伤员挪到担架上,很快离开。
桑将军?
时不兮脑海浮现一个断臂的高大男人,他似乎知道他是谁。
太元观半山腰占地非常广,后来因着丧尸把这里当大本营,又顺着山腰加建了许多房屋。要是天气好时,从上往上看,像是房子组成的山。
时不兮遵循着浮现的记忆,越过广场转入一条小道,很快便看到一间写着“乐淘居”的屋子。门口一位看似只有四十来岁的断臂男子躺在三角椅上,似在休憩。
“没想到陛下真的把你找回来了。”男人睁开眼,笑看着十来年不见,已经长大的小孩。
“桑将军。”时不兮走到他面前,心有担忧,“您的气息很弱。”
“我们这里,谁不是在等死。”桑将军手往后一拉,扯出一张小凳子,“坐。”
“这里还有多少丧尸?”时不兮问道。
“约有一万五千人。”桑将军回道。
“清醒的呢?”
“只剩不到一千人了。”
时不兮沉默了,他没想到这里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那宗政卿……
“放心,陛下的精神力非常高,他现在虽也不清醒,可他的寿命,少说还有十年。”桑将军怕小孩一回来就难过,不禁安慰道。
时不兮心脏一紧,问道:“能跟我说说这里的历史吗?”
“我其实也是听着老人口口相传,真实性并不能确定。”桑将军蹙眉,努力让浑噩的脑子清明,回忆久远的老人念叨。
关于昆仑山丧尸,以前的老人说,原来丧尸是没有理智的,但是某一天,有一批丧尸闯进了昆仑山,不知道在这里游荡多久,他们有些人竟慢慢恢复了理智。然而等他们想去找人类时,发现人类早已经坐上飞船,离开了蓝球。
同时他们也发现,只要离开昆仑时间过久,又会变回丧尸形态。于是便在昆仑山定居下来,繁衍生息。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即使身在昆仑,发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直至今天。
桑将军说道,看向一直在拍摄的机器,“这小东西……”
时不兮抬头,对拍摄器招招手,等它飞过来,强行关机。
左越:“……”
“小兮,你离开这里吧!”桑将军见机器关了,直言道。
“为什么?”时不兮不解。
“人在求生面前,是没有理智与良善的。他们在死亡边缘求生太久了,而你,一直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桑将军看向这个早已经被神话的小孩,瞥眼偷偷跟过来,清醒的、没清醒的丧尸们,轻声道:“你到这里来时,是不是看着很安静?”
“嗯!”时不兮有点疑惑,却没发问。
“其实在另一处,他们在准备你与陛下的婚礼。”桑将军眉头微拧,继续说,“陛下在清醒时跟我说过,如果哪天他把你带回来,让我把你送走。”
“为什么?”
“可能,他也不相信已经成为丧尸的自己。”
时不兮心微微收缩,闷痛闷痛地,眨眨眼,哑声道:“我或者有……”
“别说,呵呵,别说出来,我怕自己也不会放你走了。等待死亡的过程,能让一个人变成魔鬼。”桑将军打断时不兮将要说出的话,“或许我换个说法,你喜欢他吗?”
时不兮一愣,喜欢?
“你与他只有小时相处过,十多年没见,爱人的情感,你有吗?”桑将军定定看着少年。
“我……”时不兮迟疑了。不算失去记忆的小时候,他与宗政卿的相处其实并不多,应该没有感情。可在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他向来平淡无波的心却开始痛,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感情的一种。
“理智不要被陛下带着走,好好想想。陛下离山约还有两个小时才回来,尽快给我答案,我送你走。”桑将军站起来,迈步走进屋子里,身体微晃,能看出他的身体也出问题了。
时不兮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上面,看着远处探头探脑偷看他的丧尸们,又想到桑将军的话。
桑将军是怕丧尸们会因为无法获救,而杀了自己吗?
时不兮闭上眼,细细回忆曾经学习过的知识。
[师父,周天星辰大法好难。]
[多布置几次就容易了。]
[师父,你不是说这里是龙脉之祖吗?我在这里练习布置星辰大阵没问题吗?]
[呵,就你那灵力,挠痒痒都不够。]
时不兮猛然睁眼,是了,他跟师父在这里布置过周天星辰大阵。当年丧尸恢复人类意识,会不会与此有关?思及此,起身走到院子正中间,单膝下跪,手按在地面上,闭上眼感受着几千年前布下的阵法。
很微弱,如同昆仑山上的灵气。
时不兮又试途感受龙脉的存在。
“哞!”
哀嚎的龙呤在时不兮神识此起彼伏,眼前仿佛看到游龙被困深渊,污秽紧紧缠绕着它,随时吞食入腹。即便如此,游龙身上仍发出淡淡的圣洁银光,穿过黑暗,净化着这座山的山灵、树木。
时不兮睁开眼,心跳得厉害。他知道刚才在脑海浮现的景象并不是真有龙被困了,而是这座山的灵在求救。
周天星辰大阵有着净化污秽的力量,几千年来,外面的丧尸几乎都死绝了,这里仍存活着带有理智的丧尸,除了这座山本身特别,想来阵法是原因之一。现在游龙被困,想要净化整座大山及丧尸身上的污秽,只有再次启动阵法,释放龙脉,才有可能。
只要山有救了,丧尸也会有救。
时不兮心里有了主意,人也轻松了。现在最要紧的,反而是梁院士他们了。
“怎么样,想好了吗?”桑将军走出来,看到时不兮跪在地上,有点诧异。
“想好了,不走。”时不兮坚定道。
少年眼睛亮得发光,里面透出坚毅,让人心安。
“你想好嫁陛下了?”桑将军问道。
时不兮脸颊一热,他忘记这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