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感觉比起她对许丛楠保证，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话都说到这里了，许丛楠再去追问，其实也得不到什么回答了。歌秋明显不打算告诉许丛楠发生了什么。
许丛楠叹了口气，绕过了这个话题。
“对了，你之前说那位少年被送到了C市研究所。”许丛楠状似无意道，“可以拜托你提前和那边的负责人乔女士搭上线吗？我打算一会去看看那个孩子。”
“当然没问题，我和乔女士有点交情。”歌秋点头应下，“我最近听说那孩子的情况稳定了不少，能走能跳的，乔女士还给他安排了心理医生什么的，许少将要是过去看他的话，他应该会很开心。”
“好。”许丛楠道，“这几天麻烦你了，资料我已经拿到，先走了。”
“不麻烦不麻烦。”歌秋笑着应下，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不打算和那个孩子道别吗？”
“不用了。”许丛楠转身朝外走去，没回头，“我们会再见的。”
也许是不久，也许是未来。
霖明默不作声的跟着许丛楠，莫名从这句话里听到了一种跨越时间与空间的沧桑感。他似乎注定跟不上许丛楠的步子，霖明的眼皮半垂，掩去了眼中的落寞。
许丛楠注意到了霖明的状态不对，但他没多想，只当霖明是要被调走了，有点不舍得什么的。
两人相继出了研究大楼。
还没走出几步，许丛楠便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意识到了那是谁的注视，于是没有回头，而是挥了挥手，和那个在楼上窗后的女孩进行了最后的道别。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站在窗后的女孩，脸上没有任何往常的惶恐和木讷，那眼神里反而带着一种摄人的诡异感。
“伊伊，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一个男孩推着轮椅从屋子里出来了。
“没事，哥哥。”女孩转过身来，视线落在男孩的身上，温柔的笑了，“我会保护好你和他……还有未来的弟弟。”
…………
从研究大楼出来后，两人坐上了离开B市研究所停车场的摆渡车，B市研究所的园区占地极大，来回某几个目的地一般都是摆渡车接送。
摆渡车摇摇晃晃的从研究大楼出发，停在了停车场的门口，许丛楠拎着行李箱下车，却见霖明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他回头，给了霖明一个疑惑的眼神。
霖明反手抛给了他一个车钥匙：“许长官，你要出远门去C市的话，没有车行动不方便，这车就暂时转交给你了。”
许丛楠接过钥匙，问了一句：“那你呢？走回去？”
霖明别过脸，也没回答，只甩下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等你。”
摆渡车再次起步，带着霖明和霖明那张臭脸走了，看摆渡车离开的方向，貌似是园区的大门口，许丛楠估计霖明是叫了车来接。
许丛楠站在原地，看着那摆渡车越来越远，最后他举起手里的钥匙，和那车钥匙大眼瞪小眼。他到底该怎么说好呢，他的车技就连秋名山老司机坐他的车，都能吐出一道靓丽的彩虹来。
希望他不会死在路上，不然有可能会成为年度笑话。
抱着这种悲观的念头，许丛楠一步三回头的，和他那车技极好的专属司机霖明分道扬镳了。接下去有段时间，他应该见不到霖明了。
两人正朝着各自努力的方向前进着。
万幸，许丛楠的车虽然开得挺吓人，但还算稳当，至少这一路没出什么交通事故，就是不知道驾照扣得还剩不剩本。
他从B市前往C市，花费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中间只在服务区稍作休息，就继续上路。当晚，他才在披着黑幕，开车停在了C市研究所的园区门口。
这一次，他提前跟C市研究所打过招呼，已经有人在门旁等待多时了。
许丛楠被保安短暂的拦了下来，他正要开窗和门卫解释的时候，门旁站着的一个女人注意到了他，很快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距离远的时候看不清，距离近了，许丛楠才看清了来人是谁，那张脸有几分熟悉感，和记忆里的某个人对上了号。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原因，和某个人长得还是有些许差异的。
他当即脱口而出：“乔纳琳？”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温柔一笑：“抱歉，乔纳琳是家妹，我是她的姐姐乔琳娜，想来是我们的名字太相像，长相也相似，让少将认错了。”
“抱歉，你们双胞胎确实。”许丛楠尴尬的咳嗽几声，“麻烦你一个副所长来接我，实在是有点……”
“C市研究所的副所长是家母。”乔琳娜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少将是不是病糊涂了，需要再检查一下脑子吗？”
许丛楠：……他怎么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这些天他都快忘了，八年后的C市研究所副所长才是乔琳娜，八年前的还真不一定是她。不过这个位置是禅让制吗？怎么乔女士之后就传给女儿乔琳娜了？
这太尴尬了，认错一次就算了，还连着认错两次。许丛楠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后方传来了其他车辆的喇叭声，大概是嫌许丛楠停车太久，挡着人家了。
乔琳娜直起身，对后方的车子挥了挥手，干脆拉开许丛楠的车后座坐了进去。
“开车吧，我给您指路。”乔琳娜的声音柔和，和乔纳琳简直两模两样，“我们先进去找个地方聊聊。”
八年前的C市研究所园区其实还在地面上，和B市研究所的荒郊野岭不同，C市研究所在城市在偏市中心的区域。
城市之中，寸土寸金，因此C市研究所的园区其实并不多大，仅有的一栋宿舍楼也只给有住宿困难的员工使用，且很少有对外来人员开放。
许丛楠小心翼翼的把着方向盘，他一个人开车倒是无所谓，车上坐一个霖明也还成，但车上要是坐了个关系不太熟的人就不太好了。
总不能把“我车技不好”这种显而易见的丑事摆在人家脸上，这也太丢脸了。
C市研究所园区还不大，路也不算宽，许丛楠在“极度恐慌”中，有惊无险的通过了“科目二”考试，成功到达了一栋大楼前。
下车的时候，乔琳娜甚至还感慨了一句。
“想不到少将你的开车水平还不错，特别稳，就是车速慢了一点。”
许丛楠：……
谢谢夸奖。
两人到的大楼是园区众多大楼中的主脑——行政楼。
今夜还不算太晚，也不算很早，员工大多都离开了，从外头看去，行政楼的某层楼只有一个房间还亮着灯光。
见许丛楠抬头去看那灯，乔琳娜解释道：“我的母亲，乔女士正在里面等你，我们先上去吧。”
“行。”许丛楠道。
两人进了楼，又坐了电梯上去，绕过几条走廊后，站在了一个通体都透着贵气的木质房间外，门外的牌上明晃晃挂着几个字“XXX副所长办公室”。
乔琳娜还没有敲门，门就被人从里头打开了，一个长得和乔琳娜有几分相似的女人从里面跳了出来。
“姐，你回来了？我都说了，他要是还没到就别管了，咱们回去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就睡觉……”
话都还没说完，女人就注意到乔琳娜身边站了一个男人，她的眼神飘忽，最后落在了许丛楠胸前的徽章上。
徽章很普通，但却不是谁都有能有的。
女人那后半句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脸登时涨得通红：“不，不好意思，您就是许丛楠少将吧，哈哈，我刚刚说笑的，我刚刚说的是我姐的渣男男友。”
乔琳娜：？
许丛楠：？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尴尬的沉默。
“许少将，见笑了，这位是家妹，名叫乔纳琳。”乔琳娜忽视了乔纳琳嘴里的渣男，“乔纳琳，介绍一下，这位是从A市来的许丛楠少将。”
“A市啊，嘿，许长官，我最近也有去A市的打算，您看看能不……”乔纳琳小声逼逼道。
“行了，站在门口聊天算什么样子？”门内，一道醇厚的温柔女声响起，“都进来吧，我刚泡好了茶。”
“好嘞。”乔纳琳赶紧给两人让开一条道来。
三人陆续进了屋。
出乎意料的，这个房间虽然被称作办公室，内部却更像是休息间，有沙发有茶几，甚至还有果盘和电视，暖色的装饰取代了冷色的刻板装潢，显得一派温馨暖人。
一个女人从后面的茶水间里绕了出来，手中端着一盘茶具。
许丛楠上下打量了这人，这是一位长相过分温柔的女人，气质上和乔琳娜的温婉更为相似，身上留有时间给予她的稳重和成熟的韵调。
“初次见面，许少将。”乔女士把茶具摆在了茶几上，直起身来，看向许丛楠，“我是这所研究所的副所长，同时也是负责管理那名少年治疗项目的项目负责人。”
“多谢，如果没有你的出手相助，我都不知道那个孩子该怎么办好。”许丛楠笑了笑。
“这是我该做的。”乔女士闭了闭眼，“现在很多人都是冲着利益和名声去的，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活没人想干，更何况是从未见过的新型病毒。但我又实在放不下那孩子，听说歌秋无力负担的时候，我就想着要把他接过来。”
“您是个好人。”许丛楠由衷的感叹道。
之后的半个小时，许丛楠就少年最近的治疗和情况，与乔女士进行了一番冗长的对话。
基本都在说少年的身体状况，以及日后的治疗手段和方式等等，许丛楠问得很细，他怕自己但凡遗漏了一点，就会把少年推入万劫不复的火海。
这对话结束后，许丛楠捧着乔夫人递过来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浓郁的茶香裹挟着些许热气在唇齿流连，留下一片清甜和冷意。
可温暖过后留下的只是冰冷。
正如这温柔的过去，终究只是奠定未来悲剧的一个基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