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声音，像是两块粗糙的石膏相互碰撞摩擦，又像是裂开的骨头相互摩擦，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动静。
霖明死死盯着那处门缝，连呼吸都缓了下来，他的表情很奇怪。许丛楠从没见过这人这么紧张过。
大概过去了十几分钟时间，那声音才渐渐微弱了下去，连带着沉重的脚步声相继离开，空间再次趋于平静。
许丛楠用眼神示意了两下霖明，见这人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干脆上手轻拍了一下这人的背。霖明绷紧的脸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下，主动站起身，拉开了门。
门后还是那条充满科技感的走廊，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刚刚那阵动静，只是他们两人的错觉。
“什么情况？”许丛楠低声询问，他那个角度，看不到门缝外的场景。
“一个变异感染者。”霖明从怀里拿出检测器，根据检测器上的雷达显示，变异感染者已经离开了相当的一段距离，“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
许丛楠回忆了一下：“你说那团被火烧了的烂肉只是其中一个部分？”
“对。”霖明的语气很平静，“刚刚过去的，就是我没找到的另一个部分。”
“之前的是烂肉，这次这个部分有什么特别吗？”许丛楠问。
“组成它的是一堆骨头架子，更准确说，是人体骨架。但它有一点和其他变异感染者不同，一般的变异感染者就算再怎么变异，都会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霖明平静的陈述着一个事实，“但它只是一堆骨头，甚至没有大脑，你觉得它的弱点在哪？”
许丛楠眯了眼：“没有弱点？但对方只是个骨架子，切断大脑和身体的部分不就好了？”
霖明摇摇头：“它的骨头，就是它的大脑，切断是不起效的。”
“而且比较棘手的一点是，如果我们不彻底消灭掉它，它的每一个残留的部分都会无限复活，或者说，没法彻底杀死。”霖明补充道。
许丛楠心中隐隐出现一个不好的想法：“你的意思是，那团烂肉可能还没有死绝？”
“我听你们说，那团东西最先出现的时候，是一只手的形状。”霖明闭了闭眼，“那你有想过，那真是它的全部躯体吗？”
与此同时，一处高楼的顶层办公室中——
【……父……他们进来……了……】
虚无缥缈的声波被精密的机器捕捉，而后转变成了人能够理解的文字，呈现在一名坐在老板椅上的人影面前。
人影背着光，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叠在胸前，姿态尽显优雅。他微一抬眼，视线慵懒的落在了机器屏幕上。
“找到了吗？”人影的声音含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在他身前不远处，一个人形的软体怪物，正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它明明有着人类的外形，却如同无脊椎动物一样蠕动。怪物过了好久，才回复道。
【……手……运输道路……没有找到……脚……庇护所……没有找到……】
“是吗？都没有找到。”人影勾起一抹邪肆的笑，“老不死的东西，死了都不告诉我放哪了，藏得还真是隐蔽。”
说完，人影从老板椅上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墙边，那面墙上全都是监控录像，几乎囊括了庇护所内所有重点区域的画面。
【……父……还需要……找吗……】怪物问。
“出去的路被这群人炸掉了，总部那群缩头乌龟也锁了全部通道。”人影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个监控上，画面里，一名青年面上带笑，正和身边的男人说着什么。
人影的视线描摹着青年的面部轮廓，笑容越发扩大：“看来你得做出点牺牲了。”
【……为父……牺牲……没有怨言……】怪物蠕动着，发出如同水泡一般的声音。
“那就去吧。”人影轻轻笑了一声，“找不到的，自然有人替我找。”
怪物从沙发上渗透到了地面，穿过门缝，离开了房间。
在这些无数的监控屏幕里，其中一个监控，照出了三个熟悉的身影，那正是乔纳琳三人——
“乔姐，我们现在去哪？”柳宁问。
“先去一下C市的庇护所分部大楼。”乔纳琳走在大街上，指了一个方向，“我们得先搞明白，为什么C市出现了如此重大的死伤，却没有一个人向总部发送求救信号。”
“确实，而且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什么。”安柠冷声道，“我会让它付出该有的代价。”
两位女性气势汹汹的冲着总部大楼去了，剩下一个倒霉孩子瑟瑟发抖，总有一种自己羊入虎口的错觉。
另一边，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室里——
“……”许丛楠抱臂沉思了一会，“我觉得我们应该先退出去，把入口封死，变异感染者被困实验场，可以暂时保证不会出现内外夹击的情况。”
“有脑子，但不多。”霖明敲了敲两人进来时的门，“知道吗，从刚刚开始，这扇门就打不开了。”
“许丛楠，被瓮中捉鳖的是我们。”霖明淡淡道。
“？”许丛楠走到进来的门前，使劲的推拉了两下，门纹丝不动。
研究所地下实验场的门本就做过特殊的加固，就是来一辆高速飞驰的装甲车都不一定能撞开，更何况是两个血肉之躯。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沉默了。
“所以，你那些话为什么不在进来前说呢？”许丛楠道。
“不进来，我怎么知道这个门会打不开？”霖明反问。
许丛楠：……你还真是理直气壮。
霖明清咳了两声，表情有点不自然，许丛楠分明看见了他的耳朵尖似乎有那么一点红。
“走吧，我刚看了，这底下还有别的路可以出去。”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有那么点的离谱，霖明拿过放在门口架子上的地图，主动提出了抢救方案。
“……行。”许丛楠应了声，那他还能怎样，读档回溯吗？
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场排布的和迷宫似的，不看地图的话，完全找不到路。光是一模一样的十字路口，许丛楠就看见三个了，一问霖明才知道，路口只是做的一样，并不是同一个。
这要是许丛楠自己找路，怕是还没绕出去就先撞着变异感染者了。
就这么在实验场兜兜转转的好几圈，霖明愣是没找到那个地图里显示的紧急出口。
“长官大人，你不会，迷路了？”许丛楠幸灾乐祸道。
霖明重新拿出地图，对照着检测器，表情越发严肃了起来，“该不会……”
“嗯哼？”
“你看这里。”
霖明把之前探测出来变异感染者的走动路径在地图上标注了一圈，又把紧急出口的部分画了个圈。
这么一看就很明显了，变异感染者并非是无目的的瞎转，而是有一定行动轨迹的，围绕着紧急出口周边的巡逻。
“我找路的时候，刻意避开了变异感染者的行动方向，结果却离紧急出口越来越远。”霖明分析道，“这个变异感染者很聪明，他特地守在了出口，我们又被堵死了后路，想要出去，只能和它面对面。”
许丛楠拿过霖明手里的地图，想了想：“调虎离山可行吗？”
霖明睨了他一眼：“你说呢？”
调虎离山，让一个人去直面几乎杀不死的感染者，生存率不能说没有，只能说是百分百死亡，这明显就是个一保一的结果。
“我有个计划，不如先把实验场搜寻一圈。”许丛楠的眸子闪了闪，“俗话说的好，有毒药的附近必然有解药的存在。”
“死马当活马医？”
“你就说你医不医吧。”
“……”
两人相对无言。
“我这个提议并非完全不可取。”许丛楠指着地图上显示的几个高保密度的实验室，“首先，这么一个感染者是从哪里来的？如果是从外部侵入，那我们这一路过来实在是太干净了。不光外侧完全没有任何遭受袭击的样子，连求救信号都没有发送给总部。所以，我更倾向于它是从内部诞生的，而这个内部，研究所的可能性最高。”
“其次，看这个感染者来回巡逻的地方，其中之一包括了这个S级保密度的实验室。”许丛楠点了点地图上的一处，继续道，“试想一下，如果它想守住出口，只要蹲守在出口附近就行，来回巡逻还会增加我们跑路的可能性，得不偿失。所以，关于这一点，我想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或许它的巡逻只是个欺骗我们的幌子，它真正的目的是在守住出口的同时，守住这个实验室的入口。”
霖明安静了一会：“现阶段的变异感染者，应该还不具备这么高的智慧，你确定不是在过度揣测？”
“长官大人，你忘了我们的退路被锁了吗？”许丛楠道，“我们不是没出去过，第一次进出的时候毫无困难，这个感染者一过来后，我们的出口就被锁死了，你就完全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这背后，有人在操纵。”霖明眸子微眯，很快反应了过来，“你怀疑研究所内部有内鬼？”
“我可没这么说，说不定还有别的可能，但这个幕后的人极大概率是存在的。”许丛楠停顿了一会，决定把那件事告诉霖明，“这些变异感染者，将他称之为‘父’。之前的多场事件，背后都有这个‘父’的影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霖明的目光变得有些危险。
“这还多亏了你啊，长官大人。”许丛楠没有多说，“怎么样，我的提议成立不？”
许丛楠向霖明的方向伸出了手，霖明盯着他那只手看了一会，也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但是在那之前，我们得做点准备工作。”许丛楠笑了笑，“实验室的门不可能会自己为我们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