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两人在当铺里费了一番功夫,又在外面逛了一阵,回到客栈时,雨已经停了。

  曲寒星怀里抱着一大袋糖果糕点,亦步亦趋地跟着墨行舟。

  他嘴里喋喋不休,“那个老朝奉,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价格压的那么低,还敢说我们的东西来路不明,真假难断,当真是有眼无珠!师尊啊,你要去当赤琉璃,早说嘛,我带你去黑市,肯定比在这儿当的银子多,说不定还能换来灵石……”

  半天时间,曲寒星已经对墨行舟有了暂时性的改观。

  师尊不是去卖他,还给他买肉包子和糖果点心,而且师尊时常对他笑,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么阴晴不定。

  不知道以前在魔域时,怎么人人提及师尊都是一脸惊恐万分两脸讳莫如深。

  墨行舟闻言笑了笑。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小徒弟心思单纯得很,都用不上这一套,俨然已经与他站上了在同一战线。

  不像荆澈,心思那叫一个难猜,自己闭眼睛睡觉的时候被他拿剪刀戳脖子,自己真正昏着的时候他反而要火急火燎地救。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全怪他,小徒弟这么单纯到底是靠什么行走江湖的,大概全是靠师兄师姐庇护,而可怜的阿澈有的只是原主无休止的监禁和折磨,防备心重一些才正常。

  墨行舟调侃曲寒星,“你连当铺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怎的还有黑市的门路呢?”

  曲寒星被这一问伤了自尊,红着脸辩驳,“有黑市的门路算什么,黑白两道多的是我的朋友!当铺……那是大师兄骗我的,我以前想去当些宝贝的时候,大师兄都骗我说小孩子不能去,一进去连人带宝贝都要被卖了。”

  墨行舟来了点兴趣,挑眉道:“哦?你宝贝是什么?”

  说到这个,曲寒星有点羞于开口,支支吾吾地说:“是我的木傀儡……不过现在不会了,那是爹娘最后留给我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它们给别人……”

  “你大师兄倒是用心良苦,就是心肠不够硬,”墨行舟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歪头看他,似笑非笑,用一种听着像在商量的轻柔语气道:“换作是我,一定先把你卖过去,给人当牛做马,做不好就抽鞭子打板子,不见到骨头不算完,打完就在盐水里泡个三天三夜,受不了敢跑,再捉回来往脸上烙印子,尝尝苦头,才好长记性,幺儿你说好不好?”

  他曾在魔族的藏经阁了解到过原主统一魔域之前,西极洲的版图划分,其中就有希夷门。

  希夷门是个家族门派,不收外姓弟子,作为百年望族,以傀儡术冠绝九洲,全盛之时,管他仙尊还是魔尊,通通不放在眼里,哪怕近几十年来已有日薄西山之势,五大仙尊来了还是得让他们三分,可第二十一代门主——也就是曲寒星的曾祖父突然带领门派族人隐居,而后不知招得罪了什么人,发生了六年前的灭门惨案。

  这不仅是一桩惨案,更是一起悬案,到如今,六年过去,仙盟的仍旧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可见这事要么蓄谋已久,要么凶手在面对希夷门时具有压倒性的绝对优势。

  所以民间猜测凶手是魔头墨行舟的大有人在,一是因为魔头有这个实力,二是因为希夷门隐世的时间点很巧,正是在十年前墨行舟收服魔域二十六部族的时候。

  墨行舟也不清楚这事是不是原主干的,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概率不是,否则老门主的幕僚也不会在死之前将曲寒星送往魔域边界。

  可这至少说明,希夷门的傀儡术要么令人垂涎,要么令人害怕。曲寒星要是真把傀儡给卖了,把世代相传的傀儡术给丢了,恐怕老祖宗都得被气活过来。

  曲寒星听着师尊的形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象起那个场景,嘴里的果干艰难地吞咽下去。

  其实他是一定是不怕的,虹肯定能救他,可这话从师尊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真的要应验一样……

  一抬头,又对上师尊一双笑得灿烂的狐狸眼,曲寒星吓了一跳,大白天的顿觉毛骨悚然,拔腿就跑。

  “师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啦!”

  好可怕。

  怪不得魔域每个人提及师尊都是一脸惊恐万分两脸讳莫如深。

  ——

  银子放在桌上,发出两声极微小的动静。

  掌柜的正打瞌睡,听见银子的声音,满是褶皱堆积的右眼皮掀起一条缝,斜睨了银子一眼,又嫌弃似的皱起眉,哗啦哗啦低翻找钥匙串,翻了许久,慢腾腾地拿出三串钥匙,小的那串是天字号,打一顿的是地字号,最大的那串是人字号。

  墨行舟瞥了一眼,天字号一共就三间房,已经全部空了,地字号也所剩无几,只有人字号还剩了不少。

  掌柜的浑身上下都圆滚滚的,手短脚短,墨行舟斜倚着柜台看他,活像在看一只刚睡醒还有起床气的乌龟。

  也不怪人家服务不到位的,毕竟在他们之前来的一水儿的全是有钱人。

  墨行舟拿到了两把钥匙。

  一路上他已经思忖清楚了,如果要以省钱为宗旨的话,他和荆澈同住一间才是理所当然,可是一想到徒弟对自己的态度,又觉得订一间房等同于让可怜的徒弟睡大街,太残忍。

  唤来店小二,墨行舟递过去手里的吃食,叫他拿去后厨热一热,顺便又叫了几个热汤。

  上楼后却不见荆澈在哪,不仅如此,仙门的那几个人好像统统消失不见了。

  曲寒星已经在楼上敲了半天的门,没动静,挠头道:“奇怪,二师姐这时候也不在么……二师姐!”

  他边敲边喊,天字一号房的门突然开了,一个黑衣长脸的带刀侍卫绷着脸呵斥:“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他瞅了一眼曲寒星敲着的门牌,脸色更黑了,“嘿,又是你们!没完没了了是吧,吵到了我们公子休息,你们担待得起嘛吗?!”

  曲寒星也不是站在挨骂的性子,懵了一瞬,随即开始输出,“大白天的睡什么觉,是正常人么!还有什么叫又是我,曲爷爷我根本不认识你!还有,谁管你们公子休息不休息,我爱怎么……”

  “好了。”

  曲寒星感觉右肩膀一沉,将出未出的话全收回了肚子里。

  墨行舟从身后按住了他的肩膀,曲寒星移开了两步,低头委屈道:“师尊,是他先骂我……”

  黑衣侍卫疑惑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遍,又从下到上再看一遍,自言自语道:“难道不是方才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子了?”

  墨行舟皱了皱眉,他似乎听懂了一些。

  “你知道他们去哪了。”

  不等黑衣侍卫说话,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车轱辘声,伴随着压抑的低咳,侍卫唤了一声“公子”,忙去扶他。

  他一闪身,身后的那个人的身影便完全露了出来,瘦骨嶙峋,满头白发。

  墨行舟看清他脸的那一刻,心中闪过一丝讶异。

  “您是在找那几位仙长吧,”他扶着轮椅扶手,抬头问墨行舟。

  脸色憔悴,眼睛却有润亮的光泽,不见病态。

  “有位萧姓仙长和一位荆姓仙长说是比武切磋,此刻……大概是在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