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日头正盛。

  柳姨站在院中一边晒衣服一边看向对坐一旁大马金刀岔开腿坐着洗衣服的楚琮,“你最近和小鲤闹别扭了?”

  楚琮捏了些皂荚擦在衣服上,两只手轻轻搓着衣服,唇角微勾,“没有。”

  柳姨更疑惑了,“那他怎么最近总躲着你走?”

  自从那夜一时意乱情迷,舒鲤清醒过后整个人都懵了,随后就是三天都不敢见他,可惜屋子就这么大,几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楚琮倒也没想去逼舒鲤承认什么或者是认清什么。

  他只是觉得好玩。

  往往只要他往那边一站,舒鲤就像个警觉的兔子一般簌地一下逃走了,好像男人能将他生生拆吃入腹一般。

  楚琮心思恶劣,闲着没事就喜欢往舒鲤面前一站,欣赏少年那副羞赧不堪的表情。

  直至有一日将人逼急了,一早就不知躲哪儿去了,楚琮倒是没料到少年竟然敢逃走,当即气的堂前屋后连带着幽梦馆都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在林山家发现了舒鲤。

  楚琮当即气笑了,冷着脸将人提了回去。

  舒鲤自知理亏,过后几日倒也勉强是恢复了以往的相处,总算是不躲着楚琮走了。

  “再过不久就要入春了,到时候裁缝铺子里做春衫的都要等好久,娘现在眼睛不好了,没办法长时间做针线活,今天下午你就带着小鲤一起去镇子上订两件春衫,若是有轻薄的料子也顺带着做几件夏裳。”

  柳姨晒好衣服后擦着手走到楚琮身边,将人赶走自己继续洗衣服,口中还不忘叮嘱。

  “好。”楚琮点头应允,转身往舒鲤的房门走去。

  少年吃完早饭就把自己闷屋子里,别是闷出小蘑菇来了。

  就在楚琮越走越近之时,舒鲤忙不迭地从窗边逃走,装模作样地坐到书桌旁,拿了一本从落音那儿顺来的话本翻开看。

  话本写的是一名少年侠客闯荡江湖结识了各路红颜知己的故事,也算是落音那边为数不多不香艳的话本了,不过如今舒鲤心思乱的很,眼睛虽落在书页上,耳朵却始终倾听着屋外的动静。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舒鲤的心也缓缓提了起来,心脏一下一下地鼓噪着,入目书页上本是侠气激昂的文字,脑海内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昨夜的那只温热且带有一层剑茧的手。

  那只手轻而易举地将他卷进深不见底的浪潮之中,带给他从未有过的体验。至今回想起来都有些惊心动魄。

  但更令他心绪不定的,是他竟然不讨厌楚琮和他做这种事。

  就算楚琮长得不赖,但男人和男人做这种事就是很奇怪啊!至少他就绝对不会想让自己兄长触碰那个地方,简直想想都要头皮发麻好嘛!

  舒鲤白嫩的面颊不由自主地又有些发热,一时间脑海中满是与楚琮相处的点点滴滴。

  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将他面前的书页合上。

  舒鲤下意识垂眸看去,却正好看见那只作恶多端又令他无比熟悉的手,顿时整个人都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猛地跳了起来。

  忽然腰间一紧,一声紧促的惊呼声被压在喉口,舒鲤惊恐地看着自己被楚琮打横抱了起来,“你……你要干嘛。”

  楚琮没什么表情,一把抱着舒鲤就将人往床榻上扔去。

  被褥软和砸着倒也不疼,只是舒鲤一颗小心脏怦怦直跳,又惊又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带你重温故梦。”楚琮施施然道。

  舒鲤先是一怔,旋即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大喊一声就顺手抄起枕头朝着身前的男人砸了过去,怒道:“你不要脸!这种事是能说的吗!”

  楚琮悠悠接住枕头,又反扔回床上,好笑道:“我有什么不好说的,反正那天快晕过去的人不是我。”

  “我没有!”舒鲤怒吼着将枕头砸了过去,试图捍卫自己的尊严。

  楚琮上前一步,舒鲤就怂了。

  片刻后,二人从屋内出来,柳姨正好将院子里都扫了一遍,见状叮嘱道:“早些去吧,免得人多了排不上。”

  楚琮从柴房将马牵了出来,又将马鞍装好,这才对柳姨道:“药吃完了么?”

  柳姨点点头,“不要买了,我觉着我身子好多了,晚上也不会夜惊,还是把钱省下来好。”

  楚琮随口应了一声,显然没听进去,柳姨也只好叹一口气,又不厌其烦地叮嘱着路上小心,慢些之类的话,随后便目送二人离开了。

  舒鲤与楚琮二人经过方才的闹腾倒是气氛缓和了不少,舒鲤也不再像前几日那般躲着楚琮了,但二人似乎都有意隐去了那件事,彼此心照不宣都不再提。

  大多农户还是会选择买些布料自己制衣,奈何楚琮与他都不会做衣服,柳姨又身子不好做不来三人的,因此只好去成衣店请铺子里的绣娘做。

  好在二人来的早,成衣铺里订衣裳的人不多,铺子老板弄清楚二人的需求后便心知来了单子,当即热络地给二人介绍起锦缎布料。

  “我瞧二位都是讲究人,这缎面的布料最贴身了,春夏皆可,若是喜欢还可以挑些花样。”

  舒鲤看了一圈,的确缎面摸着十分光滑,但穿着总是不太适合干活的,遂悄悄扯了下楚琮的衣袖,用眼神示意让他选别的。

  楚琮点点头,伸手一指架上挂着的宝蓝色锦缎,“就这个,扯几尺给他做一身。”

  掌柜笑眯眯地将那锦缎拿下,唤了名绣娘前来裁衣。

  舒鲤瞪大眼睛:他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我是说这个太贵了。”舒鲤忙扯住楚琮,转头就要去喊那掌柜。

  楚琮却抬了抬下颌,对掌柜道:“直接做。”

  “顺便有成衣么?拿来我看看买几身,妇人衣衫也一并瞧瞧,我也要给我娘带几身。”

  掌柜的听闻此言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见楚琮这么爽快就买下了一匹锦缎便介绍地更加殷勤。

  楚琮环顾一周随手指了几件,“就这几件,都拿下来给他试一下,合适的就买了。”

  最终,舒鲤捧着两个包袱欲哭无泪地从成衣铺子出来。

  楚琮哼了一声,斜眼睨道:“给你买衣服还不乐意了。”

  舒鲤撇撇嘴,“你哪儿是给我买,分明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挑的。”

  其实他更偏爱淡色系的衣衫,可惜楚琮给他挑的要么是宝蓝色要么就是胭脂红,好在胭脂红的是一件冬袄,也就这几日穿穿了,后续回暖后就能压箱底去,否则他才不好意思穿出门呢。

  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能穿红色呢。

  那都是小孩子为了新年讨喜庆才会穿的。

  舒鲤不高兴了嘴巴就撅地老高,楚琮看乐了,戏道:“我花钱给你买衣裳,你倒好给我脸色看,怎么?那你想穿谁给你买的?林山?还是萧关?亦或者那个落音?”

  舒鲤哼哼唧唧地腹诽。

  谁都好,反正都不会像楚琮这样只顾着自己高兴,把他像娃娃似的打扮。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明显,楚琮忍不住扬了扬眉毛,正要再拌嘴时忽地老远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欸!楚兄!”

  不远处,洪掌柜急急忙忙地朝二人跑来。

  “楚兄留步——!”

  洪掌柜人到中年不可避免地略微发福,此时跑起来更是气喘吁吁,然而却像是生怕楚琮插着翅膀飞走一般,看的舒鲤都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一下子背过气去……

  “洪掌柜。”楚琮语气淡淡,略一颔首权当回应了。

  舒鲤惊讶地看着他,分明整个人刚刚菜还在捉弄自己,这一下子又变回了那副高冷的模样。

  洪掌柜好不容易跑到人跟前,气还没喘匀就急急忙忙拉着楚琮就要走,“楚兄,有消息了,你随我来。”

  楚琮脚步不动,手腕一转便挣脱了洪掌柜的攥握,岿然不动道:“有什么要紧事么,我还要去给我娘抓药。”

  洪掌柜神色微动,犹豫半晌后才低声道:“刚刚接到岛主密令,我就特意来找你了。”

  洪掌柜声音虽压低了但依然可以被舒鲤听见,“岛主”二字出来后舒鲤不可避免地身形一晃。

  楚琮自是未曾错过这一细节,很快便抬手轻轻按了按舒鲤的肩膀以作安抚,面上却不露声色对洪掌柜道:“消息当真?”

  洪掌柜沉沉一点头,语气十分笃定。

  “千真万确,岛主每次与我们传信都会特意留下一个暗号,且每个分部都不一样,这一点只有各个分部的负责人与岛主本人才知晓,旁人根本做不得假。”

  舒鲤脱口而出问道:“他……没被抓住吗?”

  洪掌柜望了楚琮一眼,缓了缓才道:“应当暂时没有,但具体信中何事我也要与楚兄弟一起看过才好定夺。”

  换言之就是他也不能确定。

  舒鲤并未太过失望,反而更加好奇那封信件里写的是什么内容。

  洪掌柜问道:“要不要去我那边再看?”说罢便从怀中拿了一个巴掌大的纸封递给楚琮,话里尽是询问的意思。

  “不用。”楚琮回道,更是直接就将那纸封给拆开了。

  舒鲤与洪掌柜顿时呼吸都放缓了,仿佛那纸上的字迹都会被呼吸吹散似的。

  楚琮大致过目,又将纸条递与洪掌柜。

  “写了什么?”舒鲤好奇道。

  楚琮凝思稍许,回道:“信中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舒鲤一颗心提了起来,目光对上楚琮那双深邃明亮的瞳孔,原本不安的心绪仿佛被什么安抚了一般,逐步平静下来。

  “让我带你去隔壁荣城,找云来酒庄的陈九。”

  洪掌柜面色一喜,“陈九我认识,与我私交甚好。”

  楚琮点点头,将那纸封拿了回来叠好收起,对洪掌柜道:“那就劳烦掌柜的先去一封书信,明日我就带舒鲤一起去。”

  “好说,好说。”洪掌柜笑呵呵的,当即拜别准备去写信了。

  “走吧。”

  眼见洪掌柜离开,楚琮复又看向舒鲤,只见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拎着两个大包袱傻兮兮的,十分可爱。

  楚琮悠然接过那两个包袱,随手挎着催道:“怎么?想到马上要见到爹了激动的不行?”

  舒鲤点点头,“我还不知道他什么性格,什么模样呢,万一他不喜欢我呢,或者……他不想认我呢,还可能真的只是误会,我真不是他的孩子。”

  楚琮半真半假道:“他不要你,那你就只好跟着我了。”

  舒鲤思绪飞远,全然没反应话中的暧昧,只含糊地应了一声,自然也错过了楚琮眸中如春水般漾开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前一章节序号错了,因为上传错废章后申请删除了,对正文顺序没有影响的,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