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楚琮那日的一番威慑起了作用,那萧三少过后几日都不曾再来过幽梦馆,舒鲤与楚琮就更清闲了,又过了几日萧关伤势好转,恰逢除夕,落音索性就让舒鲤与楚琮二人歇了两天,过了年再去他那。

  “清风打算年后再走,这里也有萧关看着。”落音见舒鲤有些犹豫,这才轻笑着解释道:“你们在这边也没事情做,不如回家去好好歇息。”

  舒鲤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心便渐渐落了回去,落音起身去衣柜旁拿了个布袋回来,将布袋放到舒鲤身前道:“这是你的压岁钱。”

  舒鲤瞪大了眼睛,忙推拒道:“不不不,我怎么能拿压岁钱呢。”

  清风在一旁挤眉弄眼劝道:“收下吧,公子每年也给我包的。”

  舒鲤还是不肯收,落音便道:“你瞧着年纪小,我又痴长你几岁,萧三少那事更是多谢你相助,这银子也不多,聊表心意而已。”

  舒鲤摇头拒绝,怎么都不肯去拿那银子,就在他与落音两厢推拒之时,忽地闪过一道黑色人影,紧接着桌面上的钱袋不翼而飞。

  舒鲤胸口一疼,正正好被那钱袋砸中,落在他手上。

  萧关换了身白衣,动作潇洒自如,“给你的你就拿着,和哥哥们见外了是不。”

  舒鲤笑道:“萧大哥,你伤怎么样了?”

  萧关“唔”了一声,“还成,命是保住了,就是经脉有些凝涩,运转不开。”

  舒鲤面上含笑,内心却揣测着难道是因为楚琮下的毒?

  不一会儿,门外又进来一道身影,正是楚琮。

  “没事就回去了。”楚琮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了舒鲤身上,漫不经心道。

  落音起身要送,却被萧关一手按在肩上,萧关却并不看他,只对着楚琮乐呵呵道:“我送送你?”

  舒鲤呼吸一紧,下意识有些紧张,正要去看楚琮反应,手臂却忽地被人扣紧,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整个人都拽去了楚琮身后。

  楚琮身形高大,站在他面前几近将他整个人都遮住了。

  “请便。”

  楚琮对待萧关时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言罢就一手拽着舒鲤往外走去,萧关见状挑了挑眉也快走几步跟上,三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小楼内。

  楚琮的手虽牢牢桎梏着舒鲤却并未弄疼他,反倒是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始终站在他与萧关之间,舒鲤听了楚琮之前对他的教诲,自是不敢随意胡来,只是心中也十分好奇,萧关会怎么和楚琮摊牌。

  三人不发一语往后门走去,萧关始终不近不远地缀在后面,直到楚琮步子停下转身,二人目光凭空对上,刹那间舒鲤仿佛都能感觉到自己周身气息凝若冰霜。

  “解药能给我不?”萧关咧嘴笑了起来,依旧是舒鲤熟悉的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萧关失笑摇头,随后双手叉腰道:“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但我要说我没和那群人合作你信么?你瞧你都和人家说了什么,他看我的眼神和看贼一样。”

  舒鲤倏地脸红了,他的目光就这么直白吗?

  楚琮冷冷道:“一句话似乎并不能令我信服。”

  萧关耸耸肩,“世上能令你全心全意信任的人似乎也没几个,我肯定不在其中。”

  “不过有件事你似乎猜错了。”萧关伸出两根手指指向舒鲤与楚琮二人,说道:“他们要找的人,是你们两个。”

  “我没办法越过你带走舒鲤,同时我也没办法把你放倒直接带走,所以我压根不可能答应对方的要求。”萧关语气颇为无奈,“他们为什么会放过我其实我也不清楚,准确点说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我才是被无辜牵连的人。”

  “那就等他们来找我再说。”楚琮丝毫不为所动,直言道:“你身上的毒要不了性命。”

  萧关彻底认输,举着手半晌无语,随后才不满道:“楚琮,你可真冷血啊,我好歹和你认识这么多年,说下毒就下毒。”

  楚琮冷笑一声,“彼此彼此。好过你当年从背后刺来的那一剑。”

  言罢,楚琮也不再和萧关多费口舌,直接牵着舒鲤离开。

  舒鲤回头看了眼郁闷的萧关,随后头也不回地跟着楚琮走了。

  楚琮将舒鲤扶上马背,自己则没有上去,反倒是牵着缰绳从后门离开,缓缓行在街道上。

  此时街道两侧摆满了小摊,商贩吆喝声不绝于耳,舒鲤却没什么心思逛街,只因他的目光全落在身边的楚琮身上。

  楚琮沉默不言,一边牵着马走,一边垂着脑袋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舒鲤不敢出声打扰,只好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

  “萧关的话,不可全信。”楚琮倏地开口。

  舒鲤懵懵懂懂颔首道:“我知道了,我会和他保持距离的。”

  “但也不能不信。”楚琮停下步子,剑眉蹙起沉声道:“至少他说对方是冲着我来的,也有很大可能。”

  “为什么?”舒鲤依旧没能绕过弯来,楚琮与萧关最爱打哑谜,而这件事很明显和仙人岛有关,而他却对仙人岛一无所知。

  故而每每他都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楚琮让他去哪儿就去哪儿。

  楚琮深深地望了一眼舒鲤,眸中似有万千情绪,可最终却没说什么,只一扯缰绳翻身上马,沉声低喝一声:“驾”

  马儿扬起前蹄,如离弦之箭般猛地飞驰而去。

  两人一马在官道上疾驰,直至踏上熟悉的小路,舒鲤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要去那后山!

  行至山脚,楚琮反手拥着舒鲤翻身下马,动作十分利落漂亮,而这条道路正是他们之前住的那座小屋的后山。

  木屋废墟仍在,舒鲤依稀能闻见那股子刺鼻的焦味,昔日场景历历在目,舒鲤只匆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楚琮道:“去山洞里。”

  二人沿着之前的路线行进,不多时便来到了山洞,山洞依旧如往常般幽暗深邃,并未有人造访的痕迹。

  舒鲤松了口气,说明那群人不知道这山洞的存在,这里是安全的。

  楚琮环顾四周,随后走到那中央的小水池边,对舒鲤道:“你看。”

  舒鲤快步上前也跟着蹲下,只见那原本光秃秃的小水池底部忽地生出了十几根细短的嫩茎,摇摇晃晃地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只有小指粗细,仿佛只要声音大些都能将这些枝桠折断。

  “这就是你让我看的种子?”舒鲤惊喜不已,“这是发芽了啊。”

  舒鲤是真没想到这些种子能发芽,他还以为要等到春天才会出来呢,如今到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楚琮目光柔和地看了一眼喜不自胜的舒鲤,低声道:“嗯。如果我猜测不错,那些人找我很可能是为了这些花种。”

  舒鲤问道:“为什么?”

  “这些花种来自我的故土。”楚琮简单解释道:“我曾经意外发现这些花枝的茎叶可以用来调配毒药,且解药我至今都没能摸索出来,或许知道这种花的人并不在中原。”

  “中毒之人会怎么样?”舒鲤好奇道。

  楚琮眸光略暗,犹豫道:“我不知道……我不曾用在人身上过,只是用在畜生上它们往往不出一刻就七窍流血而亡。”

  舒鲤惊呼一声:“见血封喉的毒药啊……”

  “嗯。”

  楚琮俯身,将手探入冰冷的池水中,将那一株细嫩的茎叶折断取了上来。

  “你这是做什么。”舒鲤惊讶道。

  “采了,总之不能让他们拿到。”楚琮话音未落,手又探了下去,将那一根根花种都采摘下来,直到池底再度被清扫一空。

  舒鲤颇为惋惜地看了眼那些细嫩的花茎,“可惜了,没能看到开花是什么样子。”

  “等解决了那些人,可以再种下去。”楚琮语调平淡却不容置疑,仿佛生来就有着令人全心全意信服他的力量,若说舒鲤原本还有些虚浮不定,此时却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

  仿佛只要楚琮还在,一切事情都不算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应当告诉你。”楚琮起身将那些花茎都拢作一团,随手捏着说道。

  “你还记得我当初救你之事么。”

  舒鲤自不会忘记,那时候的楚琮淡漠地就像一个天生的杀手,让他看一眼都有些胆战心惊。

  “记得。”

  “岛主的确下发暗令让我和萧关来救你。也的确说过,除非他来,否则谁都不能带走你。”

  “这件事或许匪夷所思,但却并非毫无头绪。”楚琮望向舒鲤那一双纯净的眸子中,深吸一口气,薄唇轻启间吐露出一句话:“你或许是岛主的儿子,所以那群人才要找你,好拿你去威胁岛主。”

  舒鲤饶是做了万般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这句话给砸晕了头。

  “这……怎么会呢。”舒鲤磕磕绊绊道:“我爹应该是舒衡啊……我的生辰和我娘嫁给我爹的时间是对得上的……”

  “或许你并非足月出生的,亦或者你娘离开仙人岛后就遇到了你爹,总之在岛主那边,他或许掌握了确切的证据,才能肯定你是他的孩子。”

  眼见舒鲤愈发无措迷茫,楚琮眼底少见地露出一抹疼惜之色,只继续说道:“总之,他接连派出了萧关和我一道去找你,我原本还在想,只是找一个孩子,萧关一人足以,为何又要来让我去。”

  “现在想来,或许岛主当时就有所察觉,知道仙人岛有此一难,故而让我也一同前往,以免横生枝节,加之除非他亲临,谁都不能将你带走。”

  “但他没来……”舒鲤艰涩道。

  楚琮轻叹一声,手抬至空中却忽地顿住了,随后僵硬地转而拍向舒鲤的肩膀。

  “不管岛主何时前来,只要有我在,就无人能伤到你。”

  或许是舒鲤从小就未曾感知到父兄对他的疼爱,哪怕楚琮告知了他的身世,舒鲤也只是震惊大于难过,倒并没有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楚琮见舒鲤情绪尚且能控,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正准备将人带走之时,腰间却忽地一紧,一个暖呼呼的身躯砸了进来,紧紧拥住了他。

  楚琮顿时浑身僵硬,神色动容。

  舒鲤抱着楚琮的腰,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柔和与清冽,“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