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舒鲤方才鸡鸣时分就起身洗漱做了一桌早饭。

  三人吃了后就该准备动身去镇子上了,楚琮昨晚就将马车给卸了下来,只留了一匹马单独关在柴房里,只说是每日进城马车不方便,留一匹马就足够了。

  舒鲤本想反对,但触及到楚琮那危险的目光就默默怂了。

  “不骑马就自己走着去。”楚琮无情道。

  舒鲤只得迫于淫威含泪妥协,好在二人走的早,楚琮也不必赶时间,因此马儿走得也十分慢,几近是晃晃悠悠地踱到镇子上的。

  幽梦馆未处于镇子西街,也算是夜市繁华地段,虽然只是个镇,但其路路通达,连接着附近的其他几个镇子,因而繁华时候常常都有四五个镇子的居民来往,幽梦馆的名气自是也大得很。

  一大早便有两人一马行至幽梦馆偏门处,这里通常都是馆内人进出,客人则不会来此处,因而楚琮和舒鲤一到,门边就有人探头出来看。

  "你们找谁?"问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一身的腱子肉瞧着十分威猛。

  舒鲤从马背上跳下来,走到门口对着那大汉道:“我找落音,我是他新招的小侍。”

  汉子思索片刻“哦”了一声,侧身将门拉开些许,“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不过落音公子一般上午不见客。”

  “没事,那我找清风。”舒鲤还记得落音身边那小少年的名字,便直言不讳道。

  提到清风,这汉子也有几分印象,当即就侧身让开路来,“成,那我带你去。”

  舒鲤正准备转身朝楚琮挥挥手呢,却见楚琮慢条斯理地将马缰绳捆在了一旁树上,自己也跟着要往里面走。

  大汉“欸”了一声,拦住了楚琮的去路,“落音公子只招了一个小侍啊,你跟进去干嘛?想找小倌等开门了,从大门进去。”

  楚琮眉头一扬,薄唇冷冷地勾起一个弧度正要开口,却见舒鲤猛地抢过话头道:“他是我哥,不找小倌的!送完我马上就走了。”

  大汉“哦”了一声,“那也不能进,要送就在门口送吧。”

  “我不是来送人的。”楚琮对着那汉子说道:“你这儿还招打手么。”

  话音刚落,不仅是舒鲤,连带着那大汉都有些惊讶。

  “你?打手?”大汉有些怀疑,上下打量了一番,琢磨道:“招是招的,就是得看看你身手了。”

  楚琮嗤笑道:“看身手?对付平头百姓需要什么身手,那些富家子弟你敢动手?”

  大汉被说破了也不恼,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你倒是挺上道的。”

  “等等……!”舒鲤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也不管那大汉了,直接扯着楚琮就往外走,等走到了门外才瞪着眼睛问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做打手啊?你不是很讨厌这里吗。”

  楚琮见怪不怪地看了一眼他,随口道:“给的银钱多,就来做了。”

  舒鲤狐疑地打量他,楚琮被看的有些不耐烦了,“我做不做干你什么事。”

  不过这一回舒鲤倒没被他唬住,自从楚琮主动去客栈里找他之后,二人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间似乎又上了一层,虽然这一点目前为止舒鲤的感知并不明显,但就像春风化雨般,总是浸润在二人相处的方方面面之中。

  舒鲤不知怎么,亦或许是他内心深处忽而冒出的一个想法,十分荒诞,却又在此刻显得那么合理。

  “你……该不会是为了我吧?”舒鲤犹豫着开口。

  他本以为楚琮会毫不犹豫地矢口否认,甚至还要出言讥讽一二来找回场面,然而不曾预想到的却是二人之间诡异的沉默。

  “你还真会自作多情。”

  良久,楚琮才不咸不淡地嘲了一句,侧身走向那站在门口的壮汉,不再理会舒鲤。

  楚琮没有承认,却似乎也没有否认。

  舒鲤望着楚琮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心底像是被猫挠了一下似的,痒痒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欣喜有之,困惑亦有之。

  总之五味杂陈,但他能肯定的是,自己因着楚琮对他的这份独特而感到开心。

  那看门的壮汉见楚琮走了回去,当即伸出一臂拦在门前,对楚琮道:“你想清楚了,真的要做打手?”

  楚琮淡淡道:“不招就算了。”

  那汉子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趾高气昂的人,奈何楚琮身量高,四肢修长健美,瞧着便像个练家子,被刺了一句倒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招,不过按照规矩,你得打赢我才可以。”

  言罢,汉子又补充了一句道:“你要是能在一刻钟内将我打地起不了身,那么便能开到四两银子的月钱。”

  楚琮眉头扬了扬,舒鲤顿时暗道不妙,忙要提醒那汉子,却听楚琮施施然应了声好,二人这就摆开了架子。

  舒鲤不及劝阻,只得在心中默默同情了一把,随后跑到院子里朝外张望。

  那汉子显然也是练过几手拳脚功夫,摆开了架子倒有些唬人,奈何对面站着的是楚琮,这就不怎么能看了。

  楚琮气定神闲,负手错脚而立,身子微微前倾,瞧不出下一步是什么动作,那汉子犹豫一下,随后猛地袭来!

  舒鲤瞪大了眼,不舍得错过任何一个画面。

  下一瞬,只见楚琮扭身一躲,大汉的拳头便顺着力道与他擦身而过,不过那汉子亦早有准备,眼见自己一击不成瞬间便回肘反击!

  这一下,正好与楚琮的手掌相对上,不等那汉子有所反应,却见楚琮手指微曲,如同鹰爪一般向内一扣,死死抓住那汉子的手肘,如蛇盘一般滑至那大汉的肩胛,脚下一转,整个身子便调转了方向。

  舒鲤眼前一花,只见那壮汉瞬间被楚琮摔了出去,“砰”地一下掼在地上,扬起漫天尘土。

  楚琮面不改色站直了身子,舒鲤这才发现,短短呼吸间楚琮竟然只是旋身一扭,连足尖都没离开原地,仿佛这百十斤重的壮汉对他而言如羽毛般轻飘飘地就甩了出去。

  舒鲤眼神晶晶亮,恰逢楚琮转头,二人目光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舒鲤欢呼一声,仿佛打了什么胜仗一般跑了出去,快速地抱了一下楚琮,“你好厉害啊。”

  说罢又跑去将那汉子搀扶起来,汉子被摔了一下头晕乎乎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向楚琮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些许震惊之色。

  “好俊的身手。”汉子笑道:“你这么厉害的功夫,让你做个打手倒是显得屈才了啊。”

  楚琮面无表情,颇有些不耐道:“行不行,一句话。”

  “行,当然可以。”汉子爽快道:“我叫顾虎,这儿块都是我负责的,要是你没什么问题,待会儿和这个小兄弟一起去登记一下就成。”

  楚琮略一点头,朝着舒鲤努努下巴,示意进去再说,这一回那汉子倒是没再阻拦,二人很顺利地就从偏门进去了。

  因着昨日才来过一趟,二人也算轻车熟路地找到了落音所在的小楼,等上了楼后正好看到清风打着哈欠从门后走出,手上还捧着一盆清水。

  “你们怎么来了。”清风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舒鲤与楚琮。

  舒鲤上前几步,见那水盆中浸着一块染了血的布巾,不由追问道:“是萧关伤势又严重了吗?”

  清风愣了一下,呆呆地点了点头,面上有些愁色,“是呀,大半夜的忽然就烧了起来,公子连夜找了大夫守着,忙到天亮才消停呢。”

  舒鲤与楚琮对视一眼,楚琮道:“能让我们看看么。”

  清风犹豫片刻才点头道:“那好吧,公子才歇下没多久,你们动静小些,别惊着他了。”

  舒鲤点点头,在清风的带路下二人去了萧关的房间,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药味,舒鲤忍不住拿手捂了下鼻子,清风安抚道:“我给你开点窗户缝,人就在里面。”

  舒鲤道了谢后才与楚琮走到床榻边,床上萧关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整张脸上都蕴着一股子黑气,仿佛是那命不久矣之人。

  舒鲤轻声道:“怎么脸色更差了。”

  楚琮站在床畔久久不语,目光扫过萧关起伏的心口,忽地伸手将被褥掀开,又将萧关上身衣物掀开稍许,袒露出心口的位置。

  “中毒了。”楚琮语气沉静且十分肯定,对着舒鲤解释道:“你看他心口到脖颈这里,有一道黑线,昨天应该是没有的。”

  “是吗?”舒鲤傻傻地回道。

  昨天萧关身上缠满了绷带,他都没来得及去看脖子和心口处有没有痕迹,不过楚琮比他善于观察,此时提出来必定是有把握才会说。

  “不信?”楚琮挑眉,伸手就向舒鲤的脖子上摸,舒鲤吓了一跳,紧忙像个小姑娘似地拢住了衣襟,“你……你要干嘛。”

  “把金线蛊给我。”楚琮掌心朝上道。

  舒鲤慢吞吞从衣服里拿了出来,在楚琮威逼的目光下又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到了楚琮的掌心。

  脂玉上依旧裹挟着舒鲤的体温,落在楚琮掌心的刹那如同一颗石子落入湖心,顿时荡开层层涟漪。

  楚琮指尖动了动,勉强掩盖住脸上的神色,将那金线蛊放在萧关心口上。

  舒鲤注意力全被那金线蛊吸引了去,说实话他也很想知道自己整日戴着的这块脂玉到底是怎么个用法。

  二人目光都落在那小小的一块脂玉上,随着萧关呼吸起伏,那脂玉也慢慢地起了变化。

  只见那原本莹润剔透的琥珀色逐渐变得浑浊,紧接着脂玉中间的那道黑影似乎动了一下,但等舒鲤凝神看去的时候那黑影又恢复了原状,仿佛方才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舒鲤惊讶地轻呼一声,忍不住抓住了身边楚琮的手臂,楚琮身子微僵,随后不自然地往外挪了一下。

  舒鲤却没察觉到楚琮的不对劲,依旧是死死盯着那脂玉,只是在呼吸间,那脂玉的颜色已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整个玉身都变成了血红色,而那黑影则如雾般不断地膨胀四散。

  这一回,舒鲤的确看清楚了那黑影,像是在动……不,它的确就在动!

  舒鲤顿时头皮发麻,低低叫出声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蛊虫。”楚琮见状伸手将脂玉拿起,还给舒鲤道:“里面的金线蛊对毒物十分的敏感,只要沾染上了一丝,哪怕是空气中,它都会感知到,脂玉就会变成血红色。”

  楚琮手伸了半天也不见舒鲤来接,侧头看去才发现舒鲤一脸的痛苦纠结,目光落在他掌心的金线蛊上。

  楚琮:“……”

  舒鲤欲哭无泪,“它还会变回去吗,现在这个样子……好丑。”

  其实他本来想说的是好恶心,但等他话说完时楚琮脸都黑了,无奈舒鲤只得把剩下这句好恶心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真的怕说出口后楚琮逼他直接吃下去。

  那样他是宁死都不会屈服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妇女节!祝福所有看文的宝宝妇女节快乐,不知道大家今天有没有吃好吃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