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书轻笑,“你希望我的右手能做什么?当然是做图。”

  他那笑蓦地撩人。

  韩夺整条手臂的酥麻灼烫,随着那张红润嘴唇的勾起,扩散至全身。

  得病了一般,可能更多属于自惭形秽。

  韩夺有限的、干净无瑕的、19年少男的生涯,正式宣告结束。

  他脏了。

  他怎么能轻易把别人的玩笑话里,塞满有颜色的废料呢?

  韩夺淡看顾子书,像在看一团传染性病毒。

  顾子书全然无视,继续握住对方的大手,简单讲解:“首先绘制圆心,输入圆命令【c】,敲击空格键鼠标框选中这个圆形,键盘敲击【ctrl+1】键弹出圆属性窗口.......”

  ……

  顾子书突然点醒韩夺,“快敲【ctrl+1】呀,愣着做什么?”

  韩夺抽回右手,键盘间啪啪敲击,“你学雕塑专业的,一般用3Dmax、maya、zbrush进行建模,怎么还会用CAD?”

  顾子书利索将屏幕中的图纸面积重新规划并添加标准面积,“Auto CAD中可以做3D效果图,开学前玩软件的时候稍微接触过,发现挺有趣就随便学了学。”

  顾少爷总是一副随便的态度,居然轻松讲出大言不惭的话,虽说CAD并不难学,但也不是某人口中玩玩就能学透的,普通人基操3个月才能绘制简单平面图。

  顾少爷以为他不信,用双指直指自己的眼睛,做出放射状,“能看懂三视图的都没问题,上手很快的。”

  学美术的人最不怕的就是三视图。

  韩夺独自学习到凌晨两点,搞设计的人未来都是要吃修仙饭的,他在体能方面天生优于常人,精力旺盛越熬专注力越高效。

  韩夺学习能力超强,很快掌握别人花一个多月才能熟练使用的CAD应用,独立设计一张矩形400平米书吧立体面图,合上微烫的笔电,冷水擦一把脸驱除疲劳。

  因为他身高不差,伸个懒腰就能看见上铺床面,顾少爷的雪白脚丫又如出墙红杏,钻过床栏踩在他的枕头上。

  韩夺隐忍片刻,终于攥了攥右拳,冷着一张脸登上顾子书的小床梯,挥手掀开碍眼的床帘。

  不能忍。

  韩夺道,“你现在给我起来,掉个头再睡。”

  他不看倒好。

  顾少爷脱得精溜光,只穿着纯白色的三角内裤,以某种难以描述的别扭姿势趴着睡觉。

  主要是顾少爷的被子全部垫在下面,饱满的屁股翘得很高,而纤细紧实的腰线向下弓着,浑身又白又亮,一副过来G我的勾人姿势,害得韩夺差点在那两瓣圆润的屁股上报复性掐一把。

  顾子书睡得很不踏实,嘴里一直低声喃呢,“我不想死……”

  可惜韩夺没听清,表情复杂地拍拍顾少爷的后背,“翻过来睡,压着胸口对心脏不好。”

  韩夺重新躺平,他在枕头底下塞了几个书页夹子,若是谁的脚再敢越矩,肯定是要疼哭的。

  对面两个体育生睡相糟糕,无处安排的四肢随便摆放,尤其是毛乎乎的粗大腿比得上狗熊岭熊大熊二。

  韩夺想了想,还是取出夹子把顾子书的床帘重新固定一下,免得露出里面的什么来,全宿舍都发现他喜欢裸睡。

  .

  雕塑系每天的课程并不如想象般轻松,但也并非紧凑无隙,经过几天的摸底,专业课老师对班级里二十几个学生的状况也摸底得差不多,暂时是不可能让刚入校门的菜鸡摸泥的,素描头像写生、人物速写与构图、雕塑石膏临摹等几门绘画课程一节接着一节,顾子书准备的十几支尼奥尼特软碳和中性碳笔磨得剩个笔头子。

  平常只要顾少爷一通电话,父亲的特别助理总会给他送来一整箱最高档的。

  今时不同往日。

  顾子书总见韩夺在宿舍里练习,手里的绘图铅笔看起来应该是国产牌子,实惠耐用,也不再乱花钱买贵的,到校园内的商店买杂牌子用。

  韩夺辞掉了奶茶店的工作,也不必再站在烟熏火燎的灶台前颠大勺,刘树强帮他开拓了新业务——接单送外卖。

  中午十二点到一点之间送三四十单校园外送,每单收费10元,日300元稳赚不赔,如此一来晚上腾出的时间足够韩夺专心CAD绘图,从cg高手网上接装修公司外包的效果图。

  韩夺专心坐在学习桌前敲打键盘,顾子书则斜依在自己床头,手里执着小拇指长短的炭笔头,作无精打采状涂涂画画。

  为什么那天就能激起韩夺的强烈反应?给他的可怜的生命值添砖加瓦呢?

  难道是他刺激的方式很不对?

  嘶!

  顾子书倒吸一口凉气,排线太狠竟把软炭笔折断,挫伤了脆弱的指甲。

  韩夺并未抬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顾子书自诩也算韩某人学习CAD软件的启蒙者,怎么连半点改善都没有,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欲望以提升热忱,毅力以磨平高山。

  我什么时候才能摸透这座冰山帅哥的脉搏呢?

  顾子书安静地趴在床围栏,深切感受对方周身散发的冷淡气息。

  “我笔坏了,灵感枯竭了,作业交不上了,八成下个星期要被专修课的老头子们提着头从校门口扔出去了。”

  韩夺忽略他抱怨中的小娇作。

  “你们这周的作业主题是什么?”韩夺伸出手,一副我只是随便来看看的架势,疏远且不失礼貌。

  顾子书把画册递给他。

  韩夺放在眼前,素描本上并非是大一新生练习的各种临摹。

  完全属于自创的、画风狂野、主题刁钻的原创作品。

  画面中心的骷髅异常惊悚,从空洞的眼骨中钻出两条扭曲残忍的眼镜王蛇,以交.配的姿势占据整颗头骨。雌雄双蛇的蛇体细节捕捉到位,仿佛最高光的蛇鳞与骷髅的眼珠合二为一,增添诡气。

  骷髅长着一张单薄却性感的嘴唇,也是整个画面中唯一富有饱满肉感的器官,从骷髅头后伸出无数双干枯的双手挣扎交缠,纷纷扑向那张漂亮匀称的嘴巴,企图把这份仅存的美丽一同拉入地狱,摧毁殆尽。

  但不能如愿。

  那嘴唇是画面中唯一神奇的存在,画面底部腐败的花枝与枯骨交错凌乱,象征着陨落与毁灭,蟒蛇象征着压抑绝望,唯独这嘴唇富有生机与力量,微微一笑里冲破恐惧的阴霾,杀戮的最终总是饱含着生存的执念。

  生与死总是相生相伴,互相转化。

  韩夺不得不再次刷新对假弟弟的认知,确定这位顾姓小少爷也并非金玉其外。

  若不是顾子书面孔间的懊丧真挚无比,都要感觉某人其实是在凡尔赛了。

  “挺有意境的,不负你右手沙皇的美誉。”能得他韩夺一声认同,可不是泛泛技术。

  “起码,比你给地中海搞虚假植发要显得自然。”称赞之余,也不能太惯着对方。

  噗哈哈~

  顾子书简直要被他那神来一句的补刀笑死,趴在床栏杆间揉着肚子,“要是我这份草稿最终能制作成雕塑摆件,不知道能否有幸摆进你设计的建筑里。”

  顾子书没料想韩夺的行动力居然如此强悍,记得他教对方使用CAD软件也没几天,对方居然能熟练到能开始接活了。

  如果世间真的存在天之骄子,恐怕讲得就是韩夺这类人吧。

  韩夺知道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大方地把笔记本电脑屏幕搬了角度,叫顾子书看清楚。

  “恐怕这座房子不行,这是一间仿古中式别墅楼,顾客的要求是极近简洁典雅。”

  放这么个东西也太乱入画面了,搞不好半夜看见跟闹鬼似的。

  韩夺道,“等我下次接到外包新概念室内设计的单子,可以跟老板提议一下你的作品。”

  顾子书当然不是为了拿作品挣钱,他的作品都是亲儿子,宝贝着呢,之所以这样讲,不过是多跟韩夺找共同话题,企图从内部瓦解坚硬的堡垒。

  笑着拒绝,“那算了,只要你觉得好看就行。”

  而后不无遗憾地叹气,“大一新生不准直接上手开雕塑课真是太可惜了,我已经忍不住想天天钻进工作室,把脑子里想的这些构思一一实现。”

  韩夺寻思,“你家不是捐了十几亿的艺术大楼,叫教授给你开个通行证还不是轻而易举?”不过这话仅限于心理活动,讲出口就太没品了。

  顾子书见缝插针,韩夺重新将画册递给他的时候,他偏不接,只是用两根手指轻轻夹捏,欲拒还迎,微眯着眼问,“你没看出来,这张嘴巴十分熟悉吗?”

  你。

  你的嘴巴。

  你的一句话便能让我生,让我死的漂亮嘴巴。

  我的灵感之火,欲望之光,生命之源。

  顾子书无意识耍流氓的时候,两只眼睛总是熠熠生辉,尽管被眼镜片遮挡着,依旧能透出照耀一切的光泽。

  仿佛他真的爱你,胜于世界一切。

  韩夺差点被这种虚假的凝视给欺骗了,沦陷成为广大后宫中的一员。

  反应之后,换来无尽的自嘲。

  “以后别乱画,小心告你侵犯肖像权。”

  顾子书不明所以地接过画册,带着小慌张的爬下床,韩夺在穿运动鞋,屋子里本来就剩两个人难得独处,他一出门,只剩下无所事事又灵感缺缺的某少爷。

  我是跟你闹着玩的,顾子书脱口变成,“你去哪里呀?”没玩尽兴的小狗崽子围着打转。

  韩夺冷漠穿衣,“午饭时间到了,去接校园外卖。”挣你这位大少爷根本瞧不上的三百块钱。

  原来该吃午饭了呀。

  顾子书这才反应该到午餐时间,他从小身体不太好,江逾白又注重饮食健康,专门聘请料理师给顾少爷烹制少油少盐的食物。

  江逾白一直打从心底认定她的小花生是个饮食清淡荤素搭配的好孩子。

  实际上在顾子书偷偷摸摸学会喝酒、打架,泡男人的时候,口味早重得人神共愤。

  韩夺准备将冲锋衣的拉锁拉到喉结。

  顾子书居然直接把脸凑近他的怀里,认真得闻了又闻。

  “做什么?”

  韩夺被他这些频繁的小动作搞得晕头转向,若不是顾少爷只是凑了鼻子过来,韩夺几乎可以感受到某人要钻进怀里撒娇。

  “其实我早想说了,你身上总香香的。”

  顾少爷在男生怀里闻得如痴如醉。

  韩夺简直快要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