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溥施主大义。”
“行痴方丈慈悲。”溥欢笑着回。
行痴和尚顿了一下,这种情况下,溥欢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明夸暗讽。不过转瞬, 行痴就将这句话像耳边风一样抛在脑后, “不知溥施主打算何时启程?不如就今日?尽快启程, 尽快还施主一个清白。”
“自然。”
溥欢看向肇叶飞。
肇叶飞伸手搂过他的腰, 纵身向远处掠去, 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在他动身那刻,行痴、楼痴梦、巫元白等几道身影先后纵身追上, 等剩下的人反映过来, 他们早已飞远了。
“追!”
他们眼中浮动着野心,追了上去。
行痴和尚一路追到高耸入云的山巅, 见溥欢与肇叶飞在山巅并肩而立,白衣翩跹。他听见溥欢的声音,“在对面半山腰。”
入目望去,云雾缭绕, 对面山峰若隐若现, 奇险陡峭。
行痴和尚眼露疑色, 然而还没说出口,就见身旁那两人纵身而起, 一跃而下, 消失在云海中。
他一下子握住手中的念珠,等到弟子来了, 才淡然地波动念珠, 让弟子去取铁链来架桥, 并在巫元白想要一试时拦住了他。
“你自己不敢,也不想让别人先行?”巫元白嗤笑一声。
“你打得过肇叶飞?”行痴淡淡问道。
巫元白冷哼一声, 站在一旁。
“待到铁链到了,贫僧愿为诸位探路搭桥。”
虽然知道这秃子这么说就是为了抢得先手,但对比来说,自己也确实少了几分风险,巫元白转过身,不再看他。
秃驴,烦。
“我率人在后留守,守住铁链。”上官仪带人落在他的身旁,“你们自仙人洞府带出的神器分我十分之一。”
行痴手中念珠转动速度不紧不慢,巫元白眼珠转动细细思量,其他人各有想法,皆按兵不动。他们既不愿意让出未来可能会到手的利益,也不愿意放弃争夺洞府遗迹的机会留守崖边。
上官仪看向身后逐渐被人挤满的山巅,说话十分好听,“若无人留守,等诸位返回时,若有人斩断铁链,如行痴方丈这样的高手自然能不靠铁链来去自如,其他人就……”
“就依剑主所言!”
“我赞同。”
“没错!”
……
行痴和尚垂眸,“便依施主。”
“若是还有人愿意和我们一起留守,临月山庄愿意拿出十分之一的十分之一酬谢对方。”上官仪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吩咐庄内弟子在四周设防,并放出绿色信号,召集更多的弟子前来。
乍一看是设防,实际也是“设防”,不过防的人不一样罢了。
而各种信号在天上闪烁,大家都在呼朋唤友,给后来者指路,临月山庄特有的绿色信号混在其中,毫不起眼。
对面山腰。
自山顶垂下,掩映着遮住山洞的藤蔓被剑气割碎。山洞中,溥欢与肇叶飞坐在一方石桌旁,石桌上摆放着特意带来的糕点,溥欢正在泡茶。
水是取自山洞深处一汪清泉,壶是洞中石壶,柴是悬崖上的一颗树木,茶是山顶茶树,茶香氤氲,雾气升腾。
“临月山庄已切断后路。”溥欢看了一眼外面天上闪烁的信号,拿起壶,将滚烫的水冲入茶杯中。
“鳖已入瓮。”肇叶飞冷声道。
“还没。”溥欢五指端起一杯茶放在他身前,“我们用完早膳就差不多了。”
肇叶飞抿了一口茶,“你以前来过这里?”
“一个前辈洞府。”溥欢也抿了一口茶,随意闲聊道,“我年少时锻炼胆量,徒手从山底往上爬,爬了三天四夜,爬到一半的时候,下起了暴雨,我战战兢兢不敢动弹,只敢像螃蟹一样横着爬。”
肇叶飞眼中露出笑意。
溥欢也笑,捻起一块糕点喂入嘴中,“结果意外发现了这个山洞,不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有前辈坐化的尸骸和武林秘籍,只有满山洞的剑招。我躲雨的时候跟着山壁上的剑招学,入了门,后来凭着这剑招拜入了临月剑庄,也不算骗他们。你呢?”
“我自小由师父在雪山带大,从小练剑,直到出师挑战,胜就继续,败就回来闭关,出关继续挑战。”
“没了?”
“没了,很无趣。”
“不,很纯粹。”
“阿欢。”
“嗯?”
“你婚事需要过问父母意见吗?”
溥欢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他,“我父母双亡。”
“我父母生下我后便出海游玩,每年只有东西从海外寄回来,我从未见过他们,可以看作是死了。”肇叶飞将杯中茶缓缓喝下,抬眸与溥欢对视,皑皑冰雪中仿佛有火光自山中升起,“他们管不了我。”
溥欢垂眸,笑着打趣,“叶飞想娶个怎样的妻子?”
“能与我山间煮茶。”肇叶飞的声音响起。
正在煮茶的溥欢:无端觉得茶有些烫口。
“能与我论剑,能与我并肩。”肇叶飞如雪山般干净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不是妻子也行。”
溥欢抬眸看向他,正对上他灼灼双眼。
沉默片刻,他低头轻笑,“什么时候?”
肇叶飞握紧茶杯,垂眸,“那日羽莺语来找你,晚间我梦到你和我——”
“什么时候你知道我的?”溥欢慢悠悠把话补充完整,同时打断了他以为少儿不宜实则没有那么少儿不宜的话。
肇叶飞抬眸看向溥欢,苍白的脖颈染上绯色,喉结不停滚动,似生气又似羞恼。片刻,他闭上眼,“十岁的时候。”
“我听说有个少年……”
茶香袅袅,话语娓娓。
而对面,众人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行痴和尚闭眼诵经,一颗颗数过手中的念珠,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急躁。
“师父,铁链来了!”
行痴站起身,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拿着铁链一端跃入云海中,在半空中几个借力,便看见了在山洞中饮茶的溥欢和肇叶飞。
他嘴唇抽搐了一下,心中气一岔,差点摔落崖中,幸而功力深厚,还是敦然落在了山洞前,“两位倒是好雅致。”
溥欢抬眸看向他,“方丈辛苦。”
行痴:更气了。
“施主言重。”行痴径直走到一旁,将手中铁链拴到洞中石柱上,“施主久等了。”
“不久,糕点还未用完。”
“施主慢用。”行痴拴完铁链,按照约定抖了三下之后,便于一旁闭眼静坐,不想再看,不想再言。
等到溥欢和肇叶飞将糕点用完的时候,人已经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山洞,还有人不停通过铁链往山洞赶。
其中,有功力不足跌落山崖的,有被暗算落下山崖的,其中不乏掌门出手……血腥,还未正式开战,便已经四处弥漫。
“施主。”行痴催促道。
“方丈何必相催,”溥欢起身,“还有许多武林豪杰未至。”
“阿弥陀佛,如今群雄毕至,施主又何必拖延。”
“也罢。那是诸位走前面,还是我走前面?”
“施主先请。”行痴上前一步,想要制住溥欢,被肇叶飞挡住。
“方丈?”溥欢笑道。
“施主请。”
溥欢颔首,走在最前方。
肇叶飞在他身后,隔开他与行痴。
行痴其后,再后是巫元白、楼痴梦、剑魔等人。再往后便是叫不出名字的英雄豪杰,纷纷攘攘,堪比赶集。
“哒。”
“哒。”
溥欢顺着山洞往里走着,越往里走越黑。然而其他人恍若不觉,他们看着山壁两边的剑招燃起熊熊的欲望,是破镜的剑法,真的是仙人洞府!真的是!
突地,远处出现一抹亮光。
众人心中一动。
巫元白悄悄加快脚步靠近行痴,剑魔悄无声息地拔了剑,行痴握紧手中的佛珠,只等一见着神器,便对其他人出手。
“哒。”
“哒。”
越来越进了。
肇叶飞突地揽住溥欢,往那处亮光冲去。
行痴等人早有准备,追了上去,冲入那团亮光中。
“啊!”
天光大亮,无数人的惨叫声响起。
原来那处亮光是山洞出口,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而许多人冲得太快,来不及刹车便直直地冲入了万丈悬崖中。
而溥欢和肇叶飞已落在对面一座狭窄的山峰上,静看着他们。两座山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非轻功顶尖者不能至。
也有些人扒住山壁,借力重新站稳,行痴就是其中之一。然而身后的人源源不断地涌来,将他们朝万丈深渊挤去。
“别挤!前面是万丈深渊!”行痴吼道。
然而他刚刚抢跑的行为已经让大家丧失了信任,更何况,利字当头,谁能相信谁呢?后面的人纷纷前来,将前面的人向下挤去,已经有些人被逼急了选择回过头来杀了那些向前挤的人。
比如,巫元白。
行痴脸色难看,他倒是可以用轻功飞到对面去,但谁知道对面有没有更多的埋伏呢?
然而更可怕的是,他看见肇叶飞拔出了剑。
一道剑光飞向他们顶上的山崖。
“吟——”
“轰隆!”
头顶地动山摇,洞壁开始坍塌。
“塌了!快塌了!”
“快!退回去!”
有人急忙慌乱地想要退回去,也有人咬牙向溥欢和肇叶飞落脚的那处山脉飞去,管他有没埋伏,难道还比得过被埋在山里吗?
行痴等各派掌门,都不约而同做出了这个选择,哪怕是轻功没有那么好的,也纷纷找到了与之联盟的人。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跳崖是死,但倒回去还有一线生机。
看着往这边冲来的几位掌门,肇叶飞和溥欢同时拔出剑。
行痴瞪大眼,什么?
溥欢于短短数秒内挥出了无数剑,漫天剑光洒落,如万千绚丽的剑花在苍穹盛放,而这在这如遮住人眼的漫天绚丽的剑花掩映下,冰冷的带着杀意的一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向了巫元白。
巫元白被剑气当胸穿过,只有眼中透出疑惑。
“罪魁祸首,死。”
“你,怎么……”知道。巫元白断气,摔入山崖中。
而楼痴梦则在落地的那刻被溥欢一剑刺向脖颈,在他庆幸自己挡住的时候,又是万千剑花落下,楼痴梦被万剑穿身。
他低头看向溥欢左手,溥欢左手亦握着一把剑。就是这把剑,要了他的性命。
“噗。”他吐出一口鲜血,“你,不是……”
“谁说内力一定要储存在丹田呢?”溥欢拔出剑,任他跌落万丈悬崖。
行痴、夜半阎罗等四人落在四周,眨眼六人已死二人。
行痴紧盯着溥欢,“剑神这是何意?”
“从来就没人仙人洞府。”溥欢看着他,露出笑意,“你们既然想要,我便造一个给你们。”
“阿弥陀佛,既是误会,说开了就好,剑神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行痴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劝说道。
“来不及了。”溥欢轻笑着摇头。
又是漫天剑光洒落,趁着其他人迎上去的那刻,行痴仗着自己轻功好转身就跑。
他轻功好,他能跑掉!
然而他一转身,迎面迎上了一道剑气。
剑气自虚空浮现,空无一物的虚空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剑气自行痴脖颈划过。
这是……
行痴瞪大眼,蔓延开来的裂痕带着他的身体一起睡成无数片。
他至死仍想不通。
剑神既然剑术已可破碎虚空,为何还没飞升!为何丹田碎了还能另辟蹊径!人间怎么能留存这样的怪物!
而肇叶飞此刻也从夜半阎罗胸中抽出剑。
“你怎么能看见我?”夜半阎罗眼中满是不甘。
肇叶飞将剑垂下,血红的鲜血顺着银剑滴落,“在这片纯粹中,你太不纯粹了。”血腥的气息就像是黑暗中的萤火那样耀眼。
“你为何……还没飞升。”夜半阎罗撑住身体说出最后一句话便断气了。
“等人。”
如今只剩下剑魔和西域修罗了。
他们刚刚不是不想出手,而是溥欢和肇叶飞太快,他们的招式只在对方身上留下轻伤,而己方已经损失两人。
剑魔握紧剑,走向溥欢,“能向剑神讨教,是我等练剑人毕生之幸。”
西域修罗则是自觉对上肇叶飞,“商量一下,我回西域,再不踏足中原,阁下可否饶我一命?”
迎接他的是冰冷的剑气。
结果自然不出所料,山峰上又留下两具尸体。
溥欢看向肇叶飞,伸出手,肇叶飞回握住,两人相视而笑。
“把他们埋了吧。”
……
和临月山庄一起留守的江湖人永远无法忘记那一日,无数前辈源源不断如同蚂蚁般地涌入那个山洞,然后地洞山摇,又如同蚂蚁般慌乱朝他们涌来,然后在他们面前,铁链断裂,亦如蚂蚁跌入万丈深渊。
以及那自血腥的空气中携手走来的两道白衣身影。
……
“剑主随我们回庄吗?”上官仪问道。
“好。”溥欢应道。
肇叶飞突地搂住溥欢的腰,纵身向远处飞去,落在雪山剑庄后山一处山谷中。
山谷中桃花盛开,是一片灿烂春色。
在一片桃花中,有一间石屋和一方位于桃树下的石桌。
将溥欢在石桌前放下,他轻声道,“等我。”
片刻后,袅袅炊烟自房中烟囱处升起,给这片迷人仙境增添了一丝烟火器。
溥欢撑头看着他,看他略显生涩的样子,一看就是第一次下厨;看他用练剑的技术切菜,切得又好又整齐;看他雪白的衣裳上沾染上灰尘……
就这样看了半个时辰,肇叶飞将最后一道菜端了出来。然后挥手在桃花树下炸出一个坑,从里面取出一坛酒,倒入两个白玉杯中,然后端起其中一个酒杯。
“阿欢。”
溥欢抬眸看他。
“我思慕你。”
溥欢看着素来冰冷苍白的青年如同日暮下的雪峰,被夕阳染上绚丽的色彩。
他端起另一个酒杯,站起身,倾身将手臂弯过他的手臂,仰头干完杯中酒,含笑问道 ,“你偷藏起来的喜服呢?”
肇叶飞仰头干完这杯交杯酒,如梦中那般将人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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