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仪一眼便认出来了肇叶飞怀中自家的老祖宗, 尽管黑了点,但谁还能不认得自己的老祖宗啊!特别是这些天传闻剑神逝世,他们心里苦啊, 都快把溥欢的灵牌看包浆了!
如今得知老祖宗诈尸了, 那叫一个欢喜。他激动地上前, 正想接过, 就被肇叶飞横剑拦住了。
“阁下这是何意?”上官仪冷下脸来, “庄主伤势严重,我要带他回临月山庄。从今日起, 您便是新任剑神了。”
废墟上两股不同的剑意交错纵横, 争锋相对,其中一道剑意属于溥欢, 那另一道剑意自然属于眼前这位剑疯。
既然交手,必有胜负。
而眼下的状况,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胜了就是胜了,他临月山庄不会不认。但想当着他的面带走庄主, 不可能!
肇叶飞脸上也染上冰霜, “我不是剑神, 我输了。”
上官仪一怔,看向他怀中的溥欢。
肇叶飞也低头看向怀中的溥欢, 脸上冰霜依旧, 却忍不住紧了紧手,将人拥好, “剑神之名, 当之无愧。”
溥欢早在发现上官仪的时候, 就闭上了眼睛装死,毕竟是临月山庄。此刻听到这句话, 他心中微动。
若书中也是他赢了,那肇叶飞应当也会说同样的话。
但——
世人不会听。
世人只知道你活着,他死了,那么便是他输了。
胜之不武,被虚名裹挟,又是这么个性子,怪不得徒生心魔,不得飞升。
罢了。
片刻的不愿面对后,他本来想睁开眼让肇叶飞放下他,随上官仪回临月山庄的。但现在——罢了,便随他的意吧。
免得他又因为自己徒生心魔,不得飞升。
“他今日之伤因我而起,我会带他回雪山,待他伤好后去留随意。”肇叶飞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他冷着脸,想到溥欢将要面对的,脸色更冷。
正因为剑神之名,当之无愧,当世人知道他丹田破碎,再无法拔剑的时候便会更加惋惜。而这种惋惜,没有一个剑客想要。
那便不让人知道,直到修复丹田。
临月山庄做不到。
他可以。
或者他死。
“他是临月山庄的剑主,”上官仪咬牙。
“已经不是了。”肇叶飞抱着溥欢绕过他向前走去。
“我可以马上退位,”上官仪重新拦住他,“剑主既然没死,我自当退位。”
肇叶飞这才看向他,“你打不过我,再耽搁下去,他会死。”
“匠神这是怎么了?”突然有一道暗沉的声音插了进来,肇叶飞和上官仪顺着声音看去,认出了一袭黑袍从头罩到尾的巫元白。
巫元白勾唇,“或者说,我应该叫他剑神?”
巫元白。
海外三山——蓬莱飞仙、方壶听泉、瀛洲无影的瀛洲无影的宗主巫元白。
瀛洲无影的宗主不远万里从海外赶回来,只可能是为了“神器”,却刚好窥破了一桩隐秘。
“两位再这样拖延下去,剑神恐有性命之危。我无影门虽然更擅毒,但医毒不分家,不妨让我先行为剑神看伤?”
“不需要。”
“不行。”
肇叶飞和上官仪同时说道。
巫元白嗤笑出声,他玩耍着手中的弯刀,漫不经心地说,“也行吧。但我是为了求神器而来,在匠神没有醒来前,我是不会让你们任意一人带走他的。听说剑疯子剑下斩了不少前辈,临月山庄新上任的剑主也是少年英才,今日可真要长见识了。”
他指尖按向弯刀刀尖,一滴血珠从指尖渗出,顺着刀刃流下,“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要一起上?”
“吟——”
肇叶飞手中银剑出鞘半寸,又被一双手按了回去。
那双手的皮肤虽被晒黑,但指节修长,指骨微凸,是一双剑客的手,一双绝顶剑客的手。
溥欢收回手,看着巫元白,微微笑道,“没了。”
“什么没了?”巫元白按向弯刀刀尖的手指用力,血珠一颗一颗不间断地如珠串般顺着刀刃流下。
“‘神器。’”溥欢低头咳了一声,然后看向等着自己解释的巫元白,重新露出笑容,“我已尽数送出,巫门主来晚了。”
【哇!宿主你怎么知道我积分不够,没有办法伪造神器了。】
【原来真的不能再伪造神器了吗?】
【宿主你个坏心眼子!】
【他想让我死。三三,你帮谁?】
【哇!他居然想让宿主死!他活该!不过宿主你小心,他们的血有毒。】
【好。】
溥欢看了一眼滴落在地上的血迹,他当然知道。不仅他知道,肇叶飞和上官仪也知道。不然为什么他们不让巫元白来为自己看伤呢?让狠辣到连自己都能练成毒人的无影门近身看伤,那是嫌自己命长。
巫元白按着刀尖的手指越发用力,鲜血在脚边汇聚成团,竟然蠕动起来。
“醒了,让开。”肇叶飞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巫门主自重。”上官仪沉下脸来,挡在肇叶飞身前。
巫元白不动。
“巫门主远道而来,怎么不通知老道一声。”无为道人的声音插进来,“我等手中皆有神器,不如巫门主先随吾等前去观摩,让剑神随雪山庄主去养伤。”
巫元白侧头看去,见洞庭府无为道人、悬空寺行痴和尚、山界楼楼痴梦、太华门剑魔、天门山刀魔门人等中原五岳都来了,怕是连最神秘莫测的西域修罗和暗杀楼楼主夜半阎王也隐匿在暗中,伺机出手。
他们都曾从剑神手中得到神器。
只有他海外三山没有!
只有他巫元白没有!
巫元白嗤笑了一声,松开手,扬起笑容,“好啊。”他脚下那团鲜红的血液刹那间散开,浸入土中,地上的花草树木以他为中心方圆十米,尽皆枯死。
肇叶飞抱着溥欢飞跃离开。
巫元白冷哼一声,看向无为道人,“神器呢?”
无为道人将手中剑递上,他倒也不怕巫元白抢。他们这么多人还能让瀛洲无影的人把神器抢走,那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巫元白将他们手中的神器一一看过,确定了这的确是神器。然而越是确定,就越是不甘。
他看向天山门的人,勾起一抹笑容,“你们就没想过他既然败给了刀魔,跌下悬崖,为何会活下来,又多出一门堪比刀魔的刀意?如果神器是他锻造的,为何会‘送完’和‘没有’?他若能锻造神器,为何还未飞升?”
无为道人、行痴和尚、楼痴梦、剑魔、天山门等人看着他,有的嗤之以鼻,有的惊疑不定。
“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是溥欢发现了仙人遗迹呢?”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
肇叶飞落在一处宅院中。院中是听闻他被人追杀从雪山千里迢迢赶来,却被指使着来这偏远的镇子还被勒令不准露面的医师。支援的人驻扎在镇外三里的地方。
医师见他眼神一亮,“庄主。”
“看病。”肇叶飞抱着溥欢进屋,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床上。
医师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顺着他的心意先给溥欢看了。只是手刚一把上脉,欲言又止就换成了惋惜,“属下治不好,这天下也没人治得好。除去……的伤,剑神经脉的伤以及遍布全身的外伤,属下没问题。”
肇叶飞蹙起眉,“治。”
“是,属下先去开药,然后叫人烧水为剑神清洗上药包扎。”
“好。”
待医师走出去后,溥欢才笑道,“我倒是知道有人能治。”
“谁?”
“你。”
“我?”
“你。”迎着肇叶飞的目光,溥欢靠在床头笑着说,“等肇兄飞升,可以在仙界为我求得灵药,自然能治。”
【哇,宿主你好机智!等他飞升了,我就可以结算积分为你治丹田啦!】
“真的?”肇叶飞注视着床榻上的人。
溥欢与肇叶飞对视,许久,突地笑了起来。他左手撑着床榻,弯腰笑得缓不过来气来,被急促迈步上来的肇叶飞扶住。他顺势仰倒在肇叶飞膝盖上,笑得了无生趣,“假的。”
肇叶飞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啊!宿主你干嘛!】
溥欢闭上眼。
累了。
溥欢这一路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多看到的是肇叶飞在照顾他。
他笑话他,“雪山连个仆人都请不起。”
“你的剑意排斥他们,只有我能受得住。”肇叶飞一边说一边为靠在他怀中的溥欢梳头束发。
“你未来媳妇儿会吃醋的。”
“现在还没有。”
“幸好没有。”
等到雪山的时候,溥欢外伤养得差不多了,又被捂了这么多天,又白了回来。着一身白衣,持一把黑剑,自马车上下来,含着笑意立在雪山下时,恍若曾经的剑神。
肇叶飞握剑站到他的身旁,为他披上厚厚白色披风,“走吧。”
“听说找我挑战的帖子,都送到了雪山?”溥欢边走边说。
“嗯。剑神再次现身,且又将雪山剑疯败于剑下,自然是仰慕者云集,无穷无尽。”肇叶飞与他并肩而行。两人皆着雪衣,却一人贵气一人孤傲,截然不同的气质绝不会让人把他们认错。
“你倒是坦然。”
“这是事实。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应战。”溥欢看着面前白茫茫的雪山,“然后在动手前说丹田破损,甘愿认输。”
“溥欢。”肇叶飞冰冷的语气中暗含恼怒。
“当然是拒绝。”溥欢笑了,“随便挑一封信回,就说我丹田破损,甘愿认输。”
肇叶飞握紧剑,“我来写。”
“好。”
肇叶飞垂下眼,遮住眼中的冰冷。
次日,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去太华门,信上只有一行字——
“欲战剑神,胜我一招。”
只要他不败,剑神就永远是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