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阳光灿烂, 宜——
访友、会友,
最宜躺平。
溥欢躺在摇椅上,光着膀子晒太阳。椅子晃啊晃, 配合着蝉鸣声, 营造出一种既喧嚣又宁静的氛围。
原本白皙的肌肤逐渐被染上太阳的颜色, 如同一方古玉, 透出莹亮的色泽来。
他手掌扣着话本, 话本上绘着穿着破烂到书生和头饰繁复的小姐人像,一看就是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的老套故事。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在书页上敲着, 和着蝉鸣和椅子摇晃声, 有种独特的韵律。
“傅大哥!”
推门声响起,大憨闯了进来, 瞬间宁静退去,只剩下喧嚣。
“又有哪个大侠去剑神台悟剑了?”
溥欢毫不意外地问道。
自从自己曾经向他透露要去寻剑谱后,他就仿佛将自己当成了知己,从说书人那里听到什么江湖传闻都往自己这里倒。
前段时间还去了一趟驼峰山剑神台观摩剑谱, 据他说, 看完回来后感觉自己打铁都有了几分力气。
憨子。
“不是!”大憨挠了挠头, “是镇子外来了个剑客,俺听说其他人叫他剑疯子, 很出名。俺脑子不好, 想找傅大哥想想招儿,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收俺为徒。”
溥欢敲击着椅背的手一顿。
确实有名。
雪山剑疯肇叶飞。
七岁习剑、十七剑挑天下、二十入境的绝世天才。
也是书中二十五将自己斩于剑下夺取剑尊之名, 却自此生了心魔, 困守密室, 看着手下败将纷纷破镜飞升,自己寿尽而亡, 人人惋惜,引动系统逆转时空为他改天换命的绝世剑神。
真是……令人羡慕。
【这也太巧了吧,宿主他不会是冲你来的吧?你可千万不能答应和他比试。】333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只是巧合罢了。你到底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他?】溥欢坐在摇椅上晃啊晃,神色安详。
【都担心啊!】333理直气壮。
溥欢笑意不及眼底。
【不会,溥欢已经死了。】
“傅大哥?你别笑俺,俺这不是来找你想办法吗?”大憨突地插嘴,让溥欢发现这儿还有个人。
“回去躺着。”
“啊?”
“做梦比较快。”
大憨头垂了下来,“那俺先回去了,饭俺一会儿给你送来。俺媳妇做了红烧肉、叫花鸡、酸辣鱼……”
“如果你真的想学武功,”溥欢打断他,“就多去剑神台几趟。”
“可是俺大部分都看不懂,而且剑神的剑招现在人人都能学。他们天赋好,学得快,我学会了也打不过他们。”大憨将喜新厌旧表现得坦坦荡荡。
人心啊。
人死如灯灭。
溥欢止住摇椅,“大部分都看不懂,就学你能看懂的。你现在只能接触到这个,你以后找到更好的了再换便是。”
“好像也是。”大憨挠了挠头,眼神亮了起来。
溥欢起身,向外走去,“走吧。”
“傅大哥你去哪儿呀?”
“去你家吃红烧肉、叫花鸡、油煎鸭、酸辣鱼……”顺便躲躲那位剑疯子。
“啊?其实俺是骗你的,俺家只有半斤猪肉,不过俺可以让俺媳妇全都做了,红烧肉管够!”
溥欢沉默了一瞬,看着大憨露出笑意,“去买鸡鸭鱼,我要吃叫花鸡、油煎鸭、酸辣鱼。”
“啊……”
“我出钱。”
“俺现在就去!”
“我要镇子最西边人家的鸡,最东边人家的鸭,最南边人家的鱼。”
“啊……”
……
“俺去买菜的时候见到剑疯子了!他腰间挂着一把银剑,手上握着一把黑剑,只看了俺一眼,俺就浑身发凉,像见了阎罗王一样,幸好俺没拜他当师父。”
饭桌上,大憨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婆娘和溥欢说八卦,“俺悄悄打量了他好几眼,他什么也不买,什么也不干,就大街小巷地走,听说都走了一个上午了。俺估计他是早上吃了特别多,饱了撑着了,饭后消食呢,也不知道他早上吃了多少。”
“你以为人家是你啊!只想着吃。”大憨身旁的女子拧住他的耳朵转了一圈,拧得大憨吱哇乱叫,“你还想拜师?咋地?想抛下我,抛下我们这个家闯荡江湖?”
“慧娘!俺不敢了!俺不拜了!”大憨一边求饶,一边伸筷想去夹盘中最大的那块鸡腿。
一双筷子凭空飞来,抢在他前面,将那块鸡腿夹走。
溥欢刚咬了一口就看到对面大憨投过来垂涎若滴的目光,他抬眼,对着他露出笑意,又咬了一口。
“傅大哥——”
“傅大哥掏钱买的菜,多吃点。”慧娘又拧了一下大憨的耳朵,打断他的话,笑着往溥欢碗中夹了一块最大的鱼肉。
大憨顿时不敢再说什么,飞快地低头扒饭,生怕再一会儿什么都捞不到。
溥欢看着他们,眼中露出笑意。
心中郁气一扫而空。
吃饱喝足,溥欢便躺在大憨家院子的躺椅上,继续晒太阳。
椅子摇啊摇,大憨和慧娘刷碗闲聊的声音远远飘来,透露出十足的烟火味儿。
这把椅子是在他来之后,慧娘特意添置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来做客的时候能更舒坦一点,上面还套着慧娘亲手缝的棉花垫子,的确舒坦。
大憨刷完碗出来的时候,就见溥欢眉目舒展地躺在椅子上,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不再动弹,仿佛已经睡熟了。太阳照在他的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
大憨转身进了屋里,从箱子底掏出一件做好的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抱着它出门,小心地披在了溥欢的身上,才转身去扶自己劳累了半天的媳妇儿。
“慧娘,傅大哥睡着了,要不要叫醒他让他回去睡啊。”
“那你还给他盖衣服?”
“俺不是来问你嘛,要是这会儿傅大哥着凉了怎么办。”
“憨子,你是傻人有傻福。你想想,他不回自己院子睡,在我们这儿睡是为什么?”
“为什么?”
“人把咱当自己人了。”
“对!俺想起来了,今天傅大哥还教俺武功了。”
“他教了你就好好学。”
“俺知道,等俺会了武功,那铁匠门再上门来收银子,俺就把他们打出去!”
……
细细的说话声从远方飘来,落入溥欢耳中;干净衣服上的皂角香气袅袅升起,传入溥欢的鼻中。
他不过是让他多去几趟剑神台,挑些能看懂的招式来学,哪里算是教他什么了,憨子。
只是没想到这么个小镇子,都有江湖人凭着武力作威作福。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然而不入江湖,却一生由人。
铁匠门,待肇叶飞走了,他便走一趟吧。
嗯,得给自己想个新的名号……
溥欢想着想着,便真的睡了过去,实在是阳光灿烂,最宜躺平。
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
吃完饭,已经是深夜了。
琢磨着肇叶飞应该已经走了,溥欢晃悠着走回去,远远地就看见自己的门前立了一个人。
一袭白衣,冷肃、孤傲,充斥着杀意的剑气萦绕在他的周围,剑气冲霄。
雪山剑疯肇叶飞。
尽管从未见过,但溥欢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看到他手中握着那把黑剑的时候,更是明白过来那本假借自己之名的剑神剑谱是出自谁手,又是为何会被流出。
刀魔、剑疯,很好。
【宿主,是肇叶飞!他真的是冲你来的!他是怎么知道你在这儿的,他是不是要和你比剑了,我不想你死。】333的声音中都快带上哭腔了。
【剑客身上带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剑气,居住的地方久了也会被剑气浸染。顶级的剑客之间能互相感受到。】
【那是不是把这剑气屏蔽了,他就找不到你了,我可以帮你把剑气给屏蔽掉。】333积极发言。
【你还挺有用的。】
【当然!】333挺胸。
【那你能帮我伪造出刀意吗?】
【哎?】
听到脚步声,肇叶飞也转过身来,看到溥欢被晒得十分健康的肤色顿了顿,语气中难得带上几分不确定,“溥欢?”
溥欢摇头,“我只是一个铁匠,你认错人了。”
“噌!”
一把黑剑自肇叶飞手中飞出,落在溥欢身前,插入青砖三寸。
“吟——”
“我不会认错,”肇叶飞自腰间拔出剑,银白的长剑反射着冰冷的光,“拔剑,不然你会死。”
“好。”
肇叶飞握着黑剑,将它拔了出来,霸道无比的刀意从他身上迸发出来,压得肇叶飞直不起身。
肇叶飞以剑杵地,强撑着自己不弯腰,“你,是,谁?”溥欢是剑神,不可能有如此霸道的刀意。
“一个铁匠罢了。”
溥欢握着黑剑,与他擦身而过。
肩膀相触间,溥欢被人紧紧抓住了手腕,他抬头看去,见肇叶飞眼神执拗,“你不是他,把剑还我。”
“把剑还你?”
溥欢眼中露出笑意,挥开他的手,“不还。”
霸道的刀意再次爆发,愈发强烈,将肇叶飞压得单膝跪地,只能看着他走远,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肇叶飞握紧手中剑。
溥欢的剑,丢了。
院中。
溥欢眉目肆意,心气通畅,“小三,谢了。”
【能帮到宿主就好。】看着宿主肆意的眉眼,333只觉得好看极了,这才是它的宿主,而不是那条大咸鱼!
次日,333看着躺在院中晒太阳那条大咸鱼。
【宿主,肇叶飞还等在门外呢。】
“让他等着。”
“傅大哥。”大憨端着大碗鸡汤面,刚一出门,看见隔壁门前杵着的肇叶飞,吓了一大跳,看了好几眼,才端着碗进了溥欢的铁匠铺,小心翼翼地问道,“傅大哥,外面那个?”
“你不是昨天还想拜人家为师?”溥欢被鸡汤的香味勾着,睁开了眼。
“他,他……”大憨结结巴巴,最后憋出来一句,“那俺现在去找他拜师?”
“大憨。”溥欢第一次唤他名字。
“哎!”大憨莫名紧张了起来。
“你真的想好了吗?”
“俺想好了。”
溥欢问得认真,大憨也答得认真。
“那就去吧。”溥欢接过他手中的鸡汤,把黑剑扔给他,“把这把剑带上,就说是你拜师的束脩。”
“哎!”大憨兴奋地抱着剑跑出几步,又倒回来给溥欢磕了个头,“俺一辈子都会记得傅大哥的大恩大德的!”
“那就别去了。”
“啊?”大憨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剑。
溥欢眼中露出笑意,“去吧。”
大憨转身就跑。
跑出门“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肇叶飞身前,将手中黑剑举高,声大如牛,“师父,请收我为徒吧,这是徒儿的束脩!”
肇叶飞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黑剑上,又看向半掩着门的铁匠铺,半响才伸手接过了剑,“你可跟在我身边一月,我会教你,对外不得称是我的徒弟。”
他从未收过如此资质平平的徒弟。
“好的,师父!”
肇叶飞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他还要去找那个人,那把剑。
【终于走了。】333松了口气,【原来只要伪造刀意就能骗过他们呀。除了霸道的刀意,我还能帮宿主伪造出优雅高贵的刀意、潇洒纵横的刀意、挥刀向天的刀意……宿主可以换108个马甲!】
溥欢:……倒也不必。
溥欢闭上眼,继续悠闲地晒太阳,应该能平静一段时间……吧。
当日,天门山刀魔收到了来自肇叶飞的飞鸽传书:雁荡山雁荡镇有前辈疑似刀道破镜。
正困在破镜境界的刀魔连夜赶路,前往雁荡镇。
他抵达的时候正是清晨,十分有礼节地备了拜帖,由刚送完饭从铁匠铺出来的慧娘转交,只是拜帖上却是极不客气的一句话——刀魔独孤雄,听闻前辈刀意已登峰造极,特来领教。半夜时分,雁荡山顶,不见不散。
溥欢:……
他从何处听闻的?
肇叶飞。
肇,叶,飞。
“傅大哥?”慧娘担忧地看着他。
“不用在意。”溥欢露出笑意。
是夜。
溥欢在温暖的房中睡了一夜。
独孤雄在寒冷的山顶冻了一夜。
次日清晨,独孤雄破门而入,把刀架在躺在摇椅上悠闲自在,一派高人风范的溥欢的脖子上,“我在山顶等了你一夜。”
“俺没答应啊!”溥欢抬起头来,将大憨天真灿烂的语气神态学了个十成十,“俺就是一个打铁的,你让俺和你比试,你想杀俺就直说,不用把俺诓去山顶杀人埋尸。你说的你名字也起得怪,叫独孤熊,怪可怕的。”
听着他句句不离“俺”,听着这独特到仿佛是在骂人的话,独孤雄眼皮抽搐了一下,就这?这就是破镜的前辈?
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