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丁丑年, 即建安二年秋,曹操征兵南下讨伐袁术。

  农历丁丑年,即建安二年冬,曹操召吕布为左将军, 与吕布协作, 夹击袁术。

  农历戊寅年,即建安三年春, 袁术不敌朝廷军, 撤回淮南。

  郭嘉看着院子里的嫩芽抽条, 倏忽想起他与小白别过的时候还是初秋叶子泛黄。如今落叶成泥春芽抽条, 改回来的人却依旧没有回来。

  只要这么想着, 就觉得有些莫名的小忧伤呢。

  没了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的小管家, 喝酒也没了以前的美味。难得对酒提不起兴趣的郭嘉,提着曹操赏下的茶, 去了戏志才的院子里, 准备和他那个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喝酒的朋友,聊会儿天儿分散一下精力。

  一年的闲赋在家不理政务,加上华佗与张仲景的精心调制,戏志才的身子看起来好了很多, 起码不再是一眼扫去的苍白。郭嘉进门的时候,他正在逗弄自己的儿子,一步一步护着他在院子里走路。

  郭嘉可不觉得小孩子有哪里好玩,恰恰相反的是, 他觉得小孩子简直神烦。

  戏志才的夫人端着点心进了院子,然后抱走了孩子, 将空间留给了两个大男人。

  “所以你最近在烦什么?”戏志才看着郭嘉跪坐在垫子上沏茶倒水, 虽然动作生涩但是步骤却没有错处, “以前可不见你对这些煮茶论道的闲杂事项有兴趣。”

  “如果你身边有一个天天对着你叨念养生,叨念气度的小管家,你也就和嘉一样呢。”虽然小管家婆煮出来的茶水的确很好喝就是了,“等他回来了,嘉再同你饮茶,他炒出来的茶叶格外香。”

  “所以这不是他炒出来的茶叶?”戏志才看着郭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抠门哦。”

  对于戏志才的挪噎,郭嘉报以笑容,全然是一副厚脸皮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状态。只是戏志才是谁,他与郭嘉平辈相交了十多年,甚至郭嘉能够在诸多诸侯中注意到曹操并且最终决定为其效力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他自然注意到了郭嘉的不安:“如果你真的担心他,就去找他吧。”

  “连他在何处都不知道,你要嘉如何去找。”郭嘉垂眸等着水沸,“更何况,他已经成功了。”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满眼,戏志才皱眉看着郭嘉,而郭嘉专注的看着在茶壶中飘动的茶叶。

  “你不知他在哪里?”戏志才重复,“奉孝,忠虽远离朝政,却也知此番主公决意出征袁术,是你在为其出谋划策。主公问起若袁术与吕布夹击于他如何是好时,是你建议主公倾巢出兵,不防吕布的!”

  他一惯知道郭嘉喜欢走险棋,却不知道他竟然有胆量拿主公的整个基业作赌。

  “的确是嘉的建议,”郭嘉带着笑容看着开始冒泡的茶水,“志才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他的话语里无褒也无贬,对于明明应该在家好好养病的戏志才,竟然知道朝局中的事情毫不意外,甚至说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不要在嘉一回来,就给嘉这么一份大礼啊。”他叹气好像确实在为此苦恼一般。

  戏志才并没有好脸色,他虽然也兵行险招,却走的都是有把握的棋。郭嘉这一次的赌局实在是太大了,竟然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就建议主公倾尽全力不留后力。如果,万一有个如果,吕布真的来袭……

  郭嘉不急不慢的抬手取走茶壶,将第一壶茶倾倒,开始煮第二壶:“不是毫无把握哦。”他的语速伴着他的动作,缓慢却又自成一体。

  “如果真的要说,嘉有十成十的把握呢。”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水,“就如同嘉自己坐镇后方,调度离间一样,从未如此把握十足呢。”

  这句话戏志才信么?

  他是不信的:“就像是你亲自坐镇后方,调度离间?”他嘲笑,“可你没有。”

  “难得见你如此偏激,”郭嘉挂好茶壶抬头,再抬眼去看戏志才的时候,眼中尽是笑意,“看起来恨不得代嘉为主公效力啊。”

  这本应是一句充满了嫉妒色彩的话语,可是郭嘉却说得像是在开玩笑。他的眼睑挡住了乌黑的眼眸,弯成了一条弧线:“嘉仍记得当年颍川书院,志才同嘉说起这天下英雄时不屑的样子,如今却是变了。”

  “忠也仍记得,当年奉孝狂妄自信的样子,如今看来丝毫未变。”

  戏志才真的很生气,郭嘉当然也看出来了,只是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总要有人陪着他心情不好。毕竟真的说起来,也是戏志才不信任他在先的,明明让他好好地在家养身体,结果却找人打听发生了什么。

  “文若还是公达?”

  ……

  “算了,想想都知道是仲德。”郭嘉撇嘴,“也就只有他这么闲。顺带还给你说了小白的事情吧,说他不在嘉的身边了。”对于这件事郭嘉倒是毫不遮掩,“常理说年底的时候他就应该回到嘉身边了,但是他没有。”

  语气里有担忧,有苦恼,却唯独没有恼怒。

  郭嘉,是真的很担心白曦如今的情况。

  可是戏志才并不能理解郭嘉的心情,甚至他都不关心郭嘉到底让那个小鬼去做什么了。

  郭嘉好脾气的笑了笑,两个人之间变得异常沉默,直至第二壶茶水成形,被郭嘉端起倾倒于茶盏之中,然后双手递给了戏志才:“这么大的火气,小心大夫说你调养不和,让你在府多休养啊。”

  戏志才却只觉得这样的郭嘉很陌生。

  看出来戏志才没有心情和自己绕圈子,也不想接自己手中的这茶水,郭嘉叹了口气:“好吧,那嘉就同志才兄讲一讲,嘉的谋划。”他收回了递茶杯的手,转而对着自己,抿了一口茶水,“果然不如小白的好喝啊。”

  而后,郭嘉看着越发不耐烦的戏志才,勾了勾嘴角缓缓道出了自己与白曦的计划。说来也简单,不过是他来对付袁术,白曦去离间吕布。

  “你要他怎么做?”戏志才听着一句话就将过去半年风起云涌概括了个全面的郭嘉,知道如果自己不问,郭嘉是不会主动去回答的。

  “嘉要他自己去做,”郭嘉微微侧头,露出了一个恶作剧成功的笑容,“拖延吕布之事。”

  “你大概是疯了。”如果是半年前,戏志才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会跳起来,然后指着郭嘉的鼻子破口大骂。但是现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不仅发生了,而且还滑稽的一帆风顺的完成了,除却庆幸他没有别的情绪。

  至于生气?

  刚才他已经被郭嘉气够了,而他的怒火对着郭嘉那笑眯眯的样子,也没了宣泄之处。

  “你为什么觉得他做不到呢?”郭嘉带着笑,似是不解但是更多的是好奇,“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不觉得大汉将倾啊。”此等大逆不道的话语,也就只有郭嘉敢如此面不改色的说出来了,“就好像所有人都觉得,张角不会成功啊。”

  “他也的确没有成功。”戏志才皱眉,看着郭嘉,好像才认识这个人。

  “不啊,”郭嘉哈哈大笑,“志才兄长,你可曾想过,到底谁才是压垮了这江山的最后一根稻草啊。”他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眼神中闪着戏志才都觉得灼眼的光。

  “不是那屠夫出生的何进,不是召诸侯进京的何进,不是迁都并执掌朝政的董卓,更不是昏庸的汉室朝廷。压垮这个天下的,是第一个造反的人啊——”郭嘉的声音很大,死翼而张狂,“是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啊!”(这里指的第一次农民起O义,秦末大泽乡起义的陈胜吴广。)

  “是太平道师,张角啊!”

  “郭嘉,你疯了么!”戏志才扑过去想捂郭嘉的嘴,却被郭嘉一巴掌打开了。

  “安心,这周围没有闲人,只有你与嘉,”他停顿,“还有暗卫。”

  “暗卫?!”戏志才瞪大了眼睛,“你怎么……”

  “你瞧,”郭嘉笑的格外欢脱,“是小白一手训练出来的哦,”他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那棵树,戏志才顺着望过去,才惊察那里不知什么时候,蹲着一个穿着黑衣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瞧见他看过去,对这他们点了点头,消失了。

  戏志才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在主公手下……还培养了暗卫?”

  “现在是属于主公的暗卫了哦,”郭嘉侧头,“不过主公的确不知道他的暗卫之中,有太平道师的人就是了。”直到白曦将张角的势力全部奉上,郭嘉才意识到如果不是大限将至,张角的起O义,是真的能够成功的。

  只要再给他十年,可是那个男人最缺的,就是时间。

  于是他决定成为先驱,于是他决定成为基石。

  “现在,你愿意听嘉讲一讲,嘉的布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