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芳愉忽然就抱住了小娃娃,昳丽的眉眼满是忧愁。
唇瓣张了张,半晌说不出解释的话。
小娃娃一见,顿时更加担忧了,伸手胳膊环住叶芳愉的脖颈,整个人使劲贴过来靠在她的怀里,肉呼呼的小脸蛋在她面颊上蹭了蹭。
圆眼睛泪汪汪的,小嘴往上撅了撅:“额娘不要有事,呜呜呜呜我不要额娘有事……”
叶芳愉被他小火车一样呜呜呜的哭声哭得心都要化了,连忙伸手环住他的后腰,微微一使劲,就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抱进自己的怀里,而后又拿出帕子仔细擦拭他脸颊上的泪珠,安抚地说:“宝宝不哭哦,额娘没有事,也没有生病,宝宝先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温声细气地安慰了好一会儿,小娃娃才吸着鼻子,抽抽搭搭暂时停止住了呜咽。
那头徐太医已经跟紫鹃抄录完了叶芳愉这几日来的食谱。
仔细看了看,露出个不甚赞同的表情,“娘娘每日吃的,也忒过繁杂了些。”
“呜呜呜……额?”
嘴里还在低声呜咽的小娃娃,模模糊糊听见太医说的话,忽然一整个愣住。
额娘吃了什么?
额娘背着他吃好吃的了?
小娃娃的脑子转了转。
旋即飞快回身搂住叶芳愉,问道:“额娘,你吃了什么呀?什么是繁杂,是跟牛杂一样好吃的东西吗?里头有没有甜甜的大萝卜?”
说完,还咽了咽口水,一副小馋猫的模样。
也顾不上关心叶芳愉的身子了,满脑子都是好吃的“繁杂”。
叶芳愉被他问得一愣,一开始完全没明白他是在说什么。
脑子像是生了锈,过了好半晌才回过味来,而后便有些哭笑不得,小娃娃这是又想到了哪里去?
只是现在不是同他解释的好时机,还是先让徐太医给他把脉要紧。
叶芳愉精致的面容上染了些许无奈,手里动作却依旧温柔,一点点把小娃娃脸上的泪痕擦干,又把他整个人调整转换了个方向,让他坐在自己的怀里,面对着徐太医。
抓过小娃娃一只肉呼呼的小手,置于牙桌之上,对徐太医温声道:“劳烦太医为保清把脉看看。”
小娃娃疑惑的“啊”了一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小手被按在牙桌上,又被徐太医垫了块白色的棉布,才后知后觉,原来生病的人是他自己!
一时间有些慌乱紧张,不知道是该庆幸额娘没有生病,还是该为自己默哀。
小肉手像是忽然生了灵智,不消大脑发出指令,便剧烈挣扎了起来。
叫徐太医根本不能好好给他把脉。
徐太医脑门上的汗终于滴了下来。
他试图劝说:“大阿哥,您先别动……”
可已然陷入了慌乱思绪的小娃娃仿佛听不见他的声音一般,小手扭动得厉害,很快就把腕间覆盖的白色棉布掀动抖落了下来。
叶芳愉也有些抓握不住他。
他现在年五岁了,又在武英殿练习了将近一年的布库和拉弓,小手看似软绵绵的,肉肉很多,实则强武有力得很。
到最后叶芳愉没了耐心,只能重重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听话!”
话音刚落,小娃娃霎时就停止了挣扎。
而徐太医却是面露尴尬,跪着后退了几步,复而重新把脑袋叩了下去,抵着地砖,不敢说话。
紫鹃站在旁边,声音微颤地对叶芳愉报信:“娘,娘娘,大阿哥他……他哭了……”
“嗯?”叶芳愉微诧,急忙伸手去捏小娃娃的脸,想要让他转过头来,谁知手刚触及到小娃娃那莹润的面颊,便很快摸了一手湿津津的水渍。
——小娃娃哭得像个静默无声却潺潺滴水的水龙头一般。
泪水滑落的速度飞快,且不是一滴两滴往下坠,而且一大串一大串的滑落,很快就将衣襟处的布料也给打湿,生动给叶芳愉演绎了何为“泪如雨下”。
并且还是倾盆大雨的那一种。
叶芳愉一边叹气,一边用帕子给他擦泪。
不多时,帕子也被泪水浸湿透彻,不能再用。
紫鹃便把自己的那块也贡献了出来。
徐太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只觉自己的膝盖处都在隐隐生疼,如同被针扎过一般。
跪伏的身形不由得晃了晃。
叫叶芳愉敏锐地察觉到,于是利落地叫了起。
徐太医起来后,头颅依旧低垂,分毫不敢往大阿哥的方向看。
叶芳愉想了想,觉得就这么浪费时间实在可惜,干脆让紫鹃带着徐太医,先在殿中检查一番,看是不是使用的什么器具出了问题。
紫鹃点头应了声“是”,便先把太医带到了外间去做检查。
另一头,杜嬷嬷也在飞快行动,带着人先从小厨房开始查起。
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宫人,很快吸引了小娃娃的注意力,他抬手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眶,吸了吸鼻子,哑着小奶音问叶芳愉:“额娘,发生什么事了呀?”
叶芳愉“嗯”了一声,低头看他,“不哭了?”
小娃娃打了个嗝,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咸咸的泪水,闻言摇摇头,“等,等会儿再哭……”
叶芳愉抿着唇浅浅笑了一下,伸手在他鼻子上很不客气地刮了一下,“方才是因为什么才哭的?”
小娃娃直接给她装傻:“没,没有哭。”
“没哭,那你脸上这些是什么?难不成是龙王爷爷来过,专门在你的小胖脸上,给你行云布了场雨?”叶芳愉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揶揄。
算算时间,从小娃娃开始落泪,一直到他停下,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才过去三四分钟,想来应该不会对他的眼睛产生什么影响。
偶尔哭上一哭,晚上说不定还能睡得更香一些……
咳咳。
叶芳愉承认,自己有时候是个心很大的额娘。
并且还就爱看小娃娃的笑话。
小娃娃唰地一下红了面颊,抬起小肉手捂住两瓣包子脸,羞答答地说:“才,才不是小胖脸呢……”
“乌库玛嬷说这是婴儿肥,小宝宝才会有的。等我再过两年长大了,脸上就没有那么多肉肉了。”
说着,双手在脸上揉了几下,软弹的肉肉被挤得变了形状,小奶音像是从指缝里传出来的一般,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能听得分明,他说:“乌库玛嬷和皇玛嬷都很喜欢这样捏捏我的。”
“额娘要不要试试呀?”
叶芳愉瞬间心动。
她只用单手捏过小娃娃的包子脸,却还从未像他这样,用两只掌心肆意的揉搓捏圆过呢。
心动眨眼之间影响了行动。
叶芳愉湿润的桃花眸里瞬间潋滟出了熠熠的光彩,正想上手,就听见杜嬷嬷步伐急切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个熟悉的物件,“娘娘,从大阿哥的暖阁中搜出了这个。”
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放在了牙桌之上。
叶芳愉与小娃娃同步看过去,发现竟然是深受小娃娃和小太子无比喜爱的布料玩偶——“小壮壮”和“小白白”。
“额娘!”小娃娃一时受了惊,飞快松开捂着自己脸颊的手,转而揪住了叶芳愉的袖子,乌黑圆眼睛里相继闪过迷茫、疑惑和几分后怕的情绪。
他的小奶音还有些哑,眼眶还有些红润,似乎不敢置信一般,对叶芳愉说:“额娘,是小壮壮和小白白犯了错吗?”
叶芳愉眸子霎时一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小娃娃的问题,而是看向杜嬷嬷,“是有什么问题?”
杜嬷嬷肃着脸回答道:“腹中有异物,不知是被何人塞进了什么东西。”
叶芳愉也跟着板下了一张俏脸,冷声吩咐她:“拿下去,剪开来查一查,”说着,顿了顿,继续道:“拆开的时候,嬷嬷务必要小心一些。”
杜嬷嬷点点头,拿过那两个玩偶,转身走出了梢间。
叶芳愉敛下了眼帘,一时间思绪有些浮沉。
小娃娃惊觉宫里可能出了大事,倒也不敢为“小壮壮”和“小白白”求情,只能眨巴着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杜嬷嬷把它们带了出去。
脑子里胡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要是太子弟弟明儿来了翊坤宫,看不见“小白白”了找他闹腾起来怎么办?
一会儿又想着,他们整天跟“小壮壮”“小白白”一起睡觉,怎么没有发现它们肚子里被人塞了东西……
又是什么时候塞的?
塞了什么?
会不会是害人的东西呀?
啊?不会吧?
他被自己的猜想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很快,杜嬷嬷就拿着两只玩偶回来了。
沧桑的面容几乎可以用黑沉如铁来形容,眸中闪过一阵又一阵疾厉之色。
只惦记着大阿哥还在此处,犹豫要不要开口。
叶芳愉却根本没管那么多,直接问她:“可是发现了什么?”
杜嬷嬷点点头,递过来一个东西。
是个木头小人。
小人身上还用朱红色的墨水写了几个大字。
叶芳愉心头瞬间一跳。
咒魇之术!
有人故意把这东西塞进小娃娃暖阁的玩偶里,想要构陷她在宫中行使咒魇之术?
叶芳愉终于再也维持不住镇定的表情。
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问自己怀中的小娃娃,“宝宝,额娘记得,这两个玩偶是你玉莹姑姑给你和保成做的,做好之后,可有一直待在你的暖阁里?”
她却没有丝毫怀疑过玉莹,因为玉莹的绣工极好,从选料裁布到缝制完成,玉莹只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且基本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
完成之后,又是当着她的面,送给了小娃娃。
小娃娃和小太子爱惜非常。
每天睡午觉的时候都要抱着。
所以,要么是翊坤宫出了内奸,要么就是小娃娃和小太子把玩偶带出去时,被人不小心动了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