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静展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神思不属地吃着亚菲特送来的早餐,明明是精心做出的餐点,他却吃不出什么味道。

  烦躁席卷着全身,任何一点不舒服的地方都能让他浑身炸起,恨不得立马将这烦恼源通通切断。

  吃完早饭将盘子拿回厨房,本想随手洗掉,结果一用力把盘子折成两半。

  俞静展:“……”

  他皱着眉头把盘子清理干净。

  烦。

  他把自己缩在房间里,翻来覆去想睡觉,却愣是精神抖擞,不仅如此,整个房间属于他的信息素味道都让他感到烦躁。

  明明算是清凉的味道,此刻却如同蕴着火苗,充满了燥意,找不到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

  睡不着觉,想着上网冲浪转移注意力,一打开光脑铺天盖地都是关于恋综的分析贴,关键是分析的还都一窍不通。

  他甚至特意去搜了自己和亚菲特的名字,只有零星几个结果。

  ——没有人觉得亚菲特少将一直选俞静展阁下很好磕吗?除了他好像从来没选过别的雄虫吧?

  ——是啊,我也发现了!而且第二期他们游戏在一支队伍里的时候,就很有默契啊,这么配为什么没人磕?

  看来还是有眼睛雪亮的观众的。

  俞静展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些,下一秒看到底下的评论又跌落谷底。

  ——选俞静展阁下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有虫要啊,是看其他雄虫都看不上他吧?他那样的雌虫,冷冰冰硬梆梆的,哪只雄虫会喜欢?

  看到这条评论,俞静展有点不满。

  谁说硬梆梆的?

  作为当事人他要反驳一下,明明很软。

  ——就这还能磕的下去啊?第二期俞静展阁下都把他换走了啊,明显就不想和他一队,还特意把多伊尔换过来,静伊cp才是归宿。

  俞静展生气地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踩。

  中心思想不对,零分作文。

  点完还觉得不够,又把之前那些评论全部都点了一遍,随即把光脑扔在一边,仰倒在床上。

  好烦。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他摸出柜子里放着的营养剂,撕开口,面无表情地仰面喝下。

  喝完一支,他攥着空袋子,莫名其妙对着安静的房门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似乎又在等待什么。

  营养剂咸酸咸酸的,一点都不好喝。

  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坐了十几分钟的时间,营养剂的袋子被他无意识捏成皱巴巴一团,而后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被扔到垃圾桶中。

  营养剂虽然看着小小一袋,但吃下去饱腹感十足,甚至感觉有些撑。

  俞静展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觉得不够,又开始做运动。

  一连做几百个俯卧撑,浑身出了汗,他感觉难受,接着进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俞静展擦着未干的头发,站到房门前,抬手握住门把,迟迟未动。

  也不知道是在跟谁做思想斗争。

  须臾,他松开手,转身快步走回,自暴自弃似的躺在床上,也不管头发还没完全擦干,拉起被子盖住头和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大团。

  黑漆漆的被窝里,俞静展的眼睛炯炯睁着,不多时又烦躁地闭上。

  整个房间寂静了十秒钟的时间。

  忽然,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猛然被掀开一角,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一把抓住放在床头边的小海螺壳,转瞬缩了回去,好像无事发生。

  床上的一团鼓了鼓,归于平静。

  借助被子与床单之间的一点点缝隙透进的光亮,俞静展双掌并起,托着手心上的小海螺壳。

  冰冰凉凉、圆鼓鼓的海螺壳在手心中静静躺着,外壳光滑细腻,介于明黄与橙橘之间的金色,散发出淡淡的海洋的味道。

  俞静展聚精会神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他用食指戳了戳海螺壳,看着它在手中骨碌碌滚了两下,又将它拨了回来。

  来回拨了好几次,俞静展将手指定在海螺壳的顶端,像点着它的脑袋一样,莫名其妙开始自言自语。

  “为什么不来?”

  “让你不来还真就不来了。”

  俞静展冷脸盯着无辜的海螺壳,喃喃自语:“太过分了……”

  手心中的海螺壳被他的体温暖热,乖顺的躺在中间,任他揉搓,但就是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说着,内心居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委屈感,俞静展抿唇,把脸埋在了枕头里面。

  第一次经历易感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感觉。

  俞静展又气又委屈。

  这该死的易感期。

  这么想着,逐渐陷入了浅眠。

  睡梦中,他隐隐约约觉得周围的动静似乎有些大了,床也跟着一颠一颠,不过由于易感期的干扰,他没放在心上,只想继续睡觉加快速度度过难熬的时间。

  *

  巡洋舰在五分钟后才悠悠从天上来到,降在军用飞船的旁边。

  飞船的头已经严重磨损,驾驶室的玻璃窗户全部碎裂,能够清楚的看到里面的场景。

  半身染血的雌虫低垂着头坐在里面,与五分钟前保持的姿势相同,宛如一座沉默冰冷的雕塑。

  似乎笃定了他会按照自己所说的去做,罗兹难掩脸上的自得,迫不及待要验收成果。

  尼克比他还要激动:“老大,我们要不要先把那只雄虫抓过来!”

  “急什么?”罗兹睨了他一眼,“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拿起通讯仪,切到刚才的信号频率:“亚菲特少将,你可以出来了,五年不见,让我们好好叙叙旧。”

  看到对面驾驶室里明显有了动静的雌虫,罗兹笑容放肆:“还有,你最好不要叫那只雄虫,毕竟我可不想让那位尊贵的雄虫阁下受伤。”

  亚菲特冷冷朝那艘巡洋舰上的窗户看了一眼,缓缓起身,踩在凳子上从窗口登出,跳下落在地面上。

  尽管看不到对面窗户里的场景,他依旧确定对方能够听到:“可以了么?”

  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么没有诚意可不行,把你腰间藏的枪扔在地上踢开。”

  闻言,亚菲特嘴角忽然勾起冰冷的弧度:“这么害怕的话,大可以一直躲在里面。”

  巡洋舰内绝对不止一只雌虫,这群雌虫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居然还需要让他把枪扔掉才敢出来,未免太可笑。

  似乎被他的话戳中了痛点,罗兹勃然大怒,几乎咬碎牙关。可他知道,现在表现出愤怒就证明自己输了,他强压着怒火,挂上通讯器,朝尼克打了个手势让他过来。

  尼克大步流星凑近:“老大,有什么吩咐。”

  “你从后面的门下来,绕一圈进对面飞船,记住,动静要小,不要被对面的雌虫发现,把那只雄虫抓住再带过来。”

  一想到马上能见到一只雄虫,尼克按耐不住浑身的激动:“收到,保证完成任务!”

  一旁的雷格皱了皱眉,觉得罗兹多此一举,直接把亚菲特杀了再抢雄虫不就好了吗,偏偏两个都要留下来,这样岂不后患无穷?

  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那只雄虫很厉害,我觉得这样做不……”

  话未说完,眼前一闪,一柄匕首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尖,冰凉锋利的触感让他瞬间寒意四起。

  尼克面对罗兹时清澈的眼睛此时充满了不屑,像是看垃圾一样看着雷格:“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质疑老大的决定。”

  雷格喉结滚了滚,不敢再语。

  亚菲特在原地等了两分钟,才看到巡洋舰的舱门缓缓降下,走出来七八个身强力壮的雌虫。

  为首的雌虫走在前面,肩上披着薄薄的一层黑色披风,一副神秘的作样,灰色的头发蓄的很长,似乎经过精心的打理,可依旧暗淡无光。

  看到亚菲特之后,他阴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不过在看到亚菲特浑身狼狈模样,又多了一丝得意:“亚菲特少将,五年没见,没想到再见到你会是这样的感受。”

  他心情颇好地勾起嘴角。

  在他自导自演的同时,亚菲特也在打量他。

  说实话,他根本不记得对方是谁,和自己有什么恩怨。

  但根据他的话来推测,很有可能是五年前那次星盗清剿任务里的某个缉拿对象。

  除了那个抓住雄虫的星盗团伙之外,那次任务中的其他雌虫罪犯全部都被捉拿归案。

  这么说,对方应该是那次逃掉的余党。

  见亚菲特不语,罗兹心生不虞。

  他想看到的是亚菲特屈辱怀恨的模样,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漠视的态度。

  “说实话,我还挺欣赏你的,到现在居然都一点都害怕。”罗兹一摊开手,周围站着的雌虫立马拿出了枪,齐齐对准站在不远处的亚菲特。

  被数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亚菲特面不改色,置若罔闻,冷声道:“不要废话。”

  罗兹哼笑出声,觉得他也就是最后硬撑着罢了,大发善心似地讲:“这样吧,我可以让你不死,也可以让那只雄虫不死,只要你现在——”

  仿佛已经预见了未来的画面,罗兹欣喜若狂,浑浊僵硬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跪下来求我,我就饶你一命,这个交易不错吧?”

  站在他身后的雷格面色难绷。

  他没有罗兹这么复杂奇怪的心思,只想报了自己失去腿的仇,杀了亚菲特就好,没想到罗兹居然会提出这种要求。

  虽然他不觉得罗兹会饶了亚菲特的命,可他总觉得罗兹的行为匪夷所思。

  折腾这么多干什么,直接动手不就好了吗?

  或许是五年前面对亚菲特的那种心理阴影还未散去,隐隐觉得事情越拖会越不可控。

  但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惹到了罗兹,可能下场会和亚菲特一样。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亚菲特此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从容。

  不是因为罗兹的威胁,也不是因为他身后那些雌虫对准自己的枪口。

  而是因为他预感到已经岌岌可危无法控制的精神力。

  他可以死,但俞静展还在他的身后。

  所以即便是死,他也不能退后。